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手机用户可访问:m.bookben.cn 《惹爱生非》作者:福禄丸子 晋江VIP2014-07-30完结 非V章节总点击数:279706   总书评数:469 当前被收藏数:1339 文章积分:15,794,688 文案: 苏苡作为一名医生,本着救死扶伤的职业精神救下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谁知却因此被他禁锢在身边整整四年。 后来—— 苏苡:段轻鸿,我跟你赌这一场,赢了你就让我走。 (狼狠版)小段冷笑:不,你赢了我把命给你,否则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天涯海角我也追你回来! 苏苡正色问他:段轻鸿,你有没有听过东郭先生和中山狼的故事? (萌2版)小段嬉皮笑脸:不好意思啊Madam,中文程度差,没听过这故事。讲什么哒? 苏苡:从前有一位善良的东郭先生,从猎人手中救下一头负伤的狼,猎人离开之后,那头狼…… 小段:那头狼就和善良的东郭在一起了。 ……哎,生活!你为什么总不照着既定的剧本演下去?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爱情战争 搜索关键字:主角:段轻鸿,苏苡 ┃ 配角:段婉若,熊定坤 ┃ 其它:段公子一大家子 第1章 祸不单行 江临的夏夜,热得一丝风都没有。 苏苡从导师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11点。 导师的房子在江临高新区,挺新的楼盘,盘踞一江入海口的高点,视野极佳的江景房,旁边就是别墅区和新建成不久的五星酒店,绿化环境各方面都不错,就是离中心市区远了一点,一到晚上人烟稀少,马路上半天看不到一辆车过去。 幸亏苏苡自己开车过来,这小区管理很严,外来车辆晚间根本不让进,她只好停在外面马路边上。这里晚间如此僻静,应该不会有交警抄牌才对。 事实证明,任何时候人都不应怀有侥幸。 挡风玻璃上赫然贴有违章停车的罚单一张。 苏苡叹口气,倒不是心疼这点罚款,就觉得在江临驾车简直就像八字不合,短短两个月吃了四张罚单,这已经是第五张了。亏得她还有个作刑警队长的男朋友,让他知道就真是贻笑大方了。 莫不是这辆车的颜色太亮眼,惹人注意?她开一辆宝蓝色的Minitryman,比一般女孩子喜欢的那种常见款要大一圈,勉强算是SUV的车型,已经是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她喜欢速度卓绝气质硬朗的车,但开车是代步而不是炫富,她不愿意太高调耀眼。她刚考到江临N大附属医学院继续读临床医学硕士,现在除了在学校上课做课题,去医院上班也多数时候都是乘公交地铁,只有像今天这样公共交通明显指望不上的时候才自己开车出门。 苏苡坐进驾驶座里,开窗散掉夏日车厢里汇集的热气,却隐约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她以为是车有问题,可她明明还没有发动引擎。她探头看车窗外,这才发觉不远处的五星酒店主楼竟然冒出火光与黑烟。 是火灾? 苏苡的心往下一沉,摸出手机准备拨打火警电话。就这么一个晃神的瞬间,她的人生轨迹几乎全盘翻转。 “喂……”她尚未来得及开口说话,手机就被打落在地。旁边的副驾驶座挤进一个陌生的高大男人,手中刀尖已经抵到她腰上,呼吸急促地压低声音命令道,“开车,快点!” 苏苡的第一反应是遇到了抢劫,她一时疏忽,忘了坐进车中的第一件事就应摁下中控锁,让歹徒有了可趁之机。 今天还真是祸不单行,倒霉到家了。 她倒临危不乱,定了定心神发动车子。没有反抗,没有尖叫,也没有与对方直接的眼神接触,只用余光飞快地观察他。 很好,他没有系安全带,好像一路被人追赶亟欲逃命似的,气喘吁吁,不时回头往后看。 苏苡踩下油门加速,找准前方路边的一棵香樟树就撞了上去。砰的一声闷响,身旁的男人猛的一下将脑袋撞上了车子的挡风玻璃,德国制造的玻璃居然让他撞出一片放射状的裂纹。 她本身做好了缓冲的准备,也估算好了这冲击力不至于让气囊弹出来弄得她也动弹不得,但足以把副驾驶座上的人撞的七荤八素。然而这个男人高大魁梧,面相凶恶,不知是不是受过什么特别的训练,这一下重创竟然没让他完全失去意识,只是仰着头闷哼,似乎随时有挣扎着苏醒过来的迹象。 虽然年少时喜欢刺激,但面对这下实实在在的劫车撞车之后,苏苡还是肾上腺素飙升,四肢冰凉发颤,挣扎着解开安全带,想从车上下来,暂时弃车报警。 然而有人比她动作更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从副驾的窗户伸进来,黑暗中她只看到他指间戒面上的蓝色宝石,有一种幽然森冷的光。他揪住那劫车男人的衣襟,然后将他整个人几乎从窗口拽了出去。 她听到一个清冽的男声低声问了句什么,没能听清,似乎也没有得到回答。然后就是一番拳打脚踢和骨头断裂的声音,倒是没有多少哀嚎,那人本就被她撞晕了,拖出车外这几下也只是雪上加霜。 她只当是路人见义勇为,摸索着掉到座椅下方去的手机打算报警,结果还来不及下车,也不知那劫车的男人被怎么处置了,眼前只一晃,副驾驶位上又多了一个人。 年轻陌生的男人,比普通东方面孔深邃许多的轮廓,发丝微乱,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戏谑似的说:“不错啊,挺机智的。很少有女孩子遇到抢劫像你这么镇定自若。” “你是警察?” “你看我像么?” 苏苡懊恼都来不及,这是才脱虎穴又入龙潭的意思?她一只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我不管你是什么人,请你马上下车!有什么事我会报警,不需要你帮忙!” 她当然不会以为这男人真的是在夸赞她或者单纯是要帮她,他的笑容比刚才那大块头还危险的多,就像他指间那颗蓝宝,森冷,坚硬,笑意不达眼底,你根本看不出他蕴藏着什么心思,下一步要做什么。 “来不及了,现在开车离开这里,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他偏了偏头,笑容还在,只是声音冷下去几分,“不要再试图撞车,这回你也没系安全带,除非你想跟我同归于尽。” 最后一句竟是带了几分轻佻,苏苡抿紧了唇,脑子风车一样转,想着要怎么摆脱这个看似见义勇为实则莫名其妙的男人。 苏苡把车子从马路沿子上倒回来,树已经被撞得摇摇欲坠,今晚发生的一切已经不是一张罚单能够概括的了,她只希望这周围有足够多的摄像头,有人发现之后赶紧来救她。 空气中有不同寻常的热浪滚滚而来,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才发觉起火的酒店已经烧得非常厉害了。 “小心!”她反应不及,整个人已经被扑倒在驾驶台上,脑袋被温暖陌生的体温护住。 大火燃烧在建筑内部引发轰燃和热爆,冲击波让周边不知几多车辆和民宅的玻璃受损。苏苡意外地被身旁的陌生男人护住,免遭碎玻璃侵袭破相。 她抬起头来,讶异地看向身旁的男人,他的笑容似乎有些勉强,“说谢谢就不用了,快开车吧!等会儿这里就满是消防车和救护车,咱们就出不去了。” 他气息不稳,苏苡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这才发觉他腰腹处一片黏腻的血红,刚才他一只手摁住伤口她才一直没有留意。 “你受伤了?是刚才那人……” “对,我刚刚帮你制服歹徒,搏斗的时候被他的刀刃划伤了。”他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又作出气若游丝的样子,“所以你不能现在赶我下去,我不想今晚就失血过多死在这里。” “我送你去医院!”苏苡踩下油门,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个伤者,需要治疗。 段轻鸿弯起唇角,怕她起疑又赶紧按住伤口,蹙起眉作痛苦申吟状。后视镜里能够看到身后那片冲天的火光,他也就冷眼看着,直至渐行渐远。 第2章 救人要紧 “车子不错,tryman很适合你这种漂亮又有胆色的女生。如果你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要再发抖就更好了,前面要左转。”脱离了今晚的危险区域,受伤失血的段轻鸿仿佛有了力气找话题。 苏苡深深呼吸,“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他却不肯罢休,“没关系,其实已经很了不起。女人遇到这种情况,会有后怕也很正常。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需要知道。” “啧,这么有性格!那你这么晚了到高新区来干什么?你对这片区域并不熟。” 竟然被他看出来,苏苡手心微微出汗。她到江临不过短短两个多月,高新区离市区学校都很远,她只来过一两次,道路不熟是真的,尤其到了夜间,还遇上今晚这样令人心神纷乱的事,说是要送这男人去医院,她却已经有点迷失方向,搞不清最近的医院该怎么走。 “前面路口不要直行,这个时间高架已经关了,右转从下面走最近。” 他看起来路况很熟,苏苡不自觉地跟随他的指引。 他又笑,“女人总是缺点方向感。” “你再啰嗦我不介意在这里踢你下车!” 他状似虚弱地喘了喘,“对不起,但我必须不断说话保持清醒,失血休克了会很危险。” 苏苡瞥了一眼他指缝中渗出的血,胸口莫名一紧,沉住气道,“那你大半夜跑出来干什么?” “现在也不算很晚,男人无所谓的,今天只是意外!倒是你,这么晚出来难道是幽会情人?着火的五星酒店还没对外营业,那就是住半岛别墅……嗯,那里面的住户的确都非富即贵。” 苏苡抿紧唇不理会他的问题,她没必要向一个陌生人交代自己的行踪。 不知行驶了多久,踩下刹车,窗外不是医院,反倒全是她熟悉的景致。她顺着他的指引,竟然把车开回住处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她背上微微发凉,偏过头瞪着身旁的男人,“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你到底是什么人?”她紧张恍惚不认路,他居然能指挥她开回来? 段轻鸿手捂着伤口,受伤的半边身体已经麻了,动弹不了,费尽力气才能撑住眼睑不要阖起来,满头满脸的汗,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听她这么问,强打起精神看她,“谁告诉你我知道你住这里?我只是让你送我回来罢了。颐和观邸,三年前开盘的时候我父亲就买下向阳坡地顶端的一套别墅举家搬过来。这么巧,你也住这儿?” 他额前的发丝贴在眉边,眼眸像是也被水浸过似的,有种妖冶的黑亮。他从出现到现在,每句话都让人起疑,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他对她住的地方比她了解的还多,什么时候开的盘,哪个位置最好最靓,一字不差。 “哪栋楼?我直接送你进去,或者让你家人来接,送你去医院,你的伤不能拖着。”苏苡无法忽略他身上的伤口,他意识都开始模糊了。 他摇头,伸手过来抓住她的手腕,是本来捂住伤口的那只手,黏腻温热的血液中和了他微凉的体温,“既然你也住这里就再好不过。其实我不能去医院,也不该回家。我父亲病重,哥哥和小妈都不让我见他最后一面,我是从国外偷偷跑回来的。如果伤成这样,还让他们发现,我永远也别想见到我父亲了。” 家族争斗,兄弟阋墙吗?苏苡不愿信他,可也许是手腕上的鲜血唤醒了她身为医者的本能,她问道,“那你打算就豁着伤口流血到死吗?” “你也是医生,你可以帮我。” 苏苡再一次睁大眼睛,段轻鸿像是看出她的疑问,笑了笑,“你身上有来苏尔的味道,后座上还放着卷起来的白大褂。” 苏苡一怔,这人有非同一般的观察力和记忆力,受伤失血仍然对周遭的一切洞若观火,自制力也相当惊人,除了刚上车那会儿为了博取她更多信任和同情而申吟了两声,后面全程都咬着牙没有喊过疼。 苏苡不知自己是被他的故事打动还是实在无法看着伤者在自己面前一点点失温,她开车回到家里,将车停进车库,回屋去拿家里的药箱。 这房子是父母买的,带前后花园的别墅,她来江临读硕士之前一年上头大部分时间都空关着。父母的生意扎根在帝都,只有年节度假的时候会往江临跑。这里是有名的南方宜居城市,冬暖夏凉,适宜度假,加上有世交好友在此定居,就干脆买了房子,自住投资两相宜。 她鞋子都来不及换,光着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随手开了一盏小灯,直奔放药箱的架子。 棉球、医用碘酒、纱布,职业敏感让她家里备置的药箱内容都比一般人家中的要齐全,甚至还有拿回来作对比的两种不同的手术缝合线。 唯独没有专业缝合用的针,苏苡想了想,只好找普通的缝衣针替代。 够了,只要没有伤及内脏,这些东西足够处理他的伤口。 她头上都冒出细细的汗珠,不知是因为热还是紧张。她有足够的自信,可是缺乏独立处置紧急病患的经验,尤其是眼下不在医院里,她也不知那个人的伤口到底有多深。 “小苡?” 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苏苡一跳,转过身看到姐姐苏荨从楼上下来,身上披了一件轻薄的流苏披肩盖住里头的丝缎长睡裙,看来是已经打算睡下了。 “这么晚了才回来?” “嗯,在导师家里耽误了一会儿。吵醒你了?”苏苡无端地有些紧张,幸亏灯光昏暗,苏荨看不清她的狼狈和手腕上的血污。 “没有,我听到开门的声音所以下来看看。你饿不饿,我煮点东西给你吃?” “不用麻烦了,姐你先上去休息吧!我还有个要紧的病例今晚必须看完。” “嗯,你也别熬太晚,早点休息。”苏荨边走边回头看了看。苏苡掩饰的很好,可是娘胎里就一起长大的双生子,有些默契是与生俱来的,一个细微的表情或口吻就足以看出对方的不寻常。 苏苡拿起药箱往地下室跑,这里有门直接通向旁边的车库。但愿那个男人还挺得住,没有失血过多而死。 段轻鸿已经自发地挪到了车子的后排,半躺在椅子上昏昏沉沉。苏苡拿开他捂住伤口的手,用剪刀剪开他的衬衫,狰狞的刀伤呈现在眼前,几乎从腰间拉到后背的长长一条,还好,没有捅进腹部伤及内脏,否则就不是止血这么简单了。 她低头用棉球酒精仔细为他消毒,伤口的刺痛重新唤醒了他的意识,他睁开眼就看到她鬓边的绒发和扑闪的长睫,再往下…… 他笑起来。雪白凝脂,饱满圆润的形态,像被困住却又蠢蠢欲动的小兔,偏偏她还浑然不觉,趴得那么低,一门心思都在他的伤处。明明不是急色的人,这一刻遐思却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荡漾,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失血过多产生的幻觉。 勉强止住了血,苏苡打算给他缝合伤口,这才发现没有麻药,连可以替代的东西都没有。 “你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疼。”她把一卷纱布递给他,“实在疼的话,咬着这个,尽量不要叫出声来。” 他在笑吗?苏苡不知她无心之词让男人有多少绮念歧解,就这么一抬眼的功夫,居然看到段轻鸿眼睛里滟滟的光亮和上扬的唇角。一丝慵懒几分调侃,不说话也像是占足便宜的餍足模样,哪像个受伤吃了大苦头的人? “没关系,我不会大呼小叫的,你缝吧!也别下手太重了。”他疼得眼睛喉咙都充血,声音都是嘶哑的,可还是忍不住逗她。或许这是分散注意力的有效方法,让他感觉不到疼。 金属穿透皮肉,普通的缝衣针毕竟不如医用针头精细,在血肉之躯间穿行的锐痛让他闭眼仰起头,双手紧握成拳,那卷纱布没有咬在嘴里而是捏在掌心,用力得几乎绞出汁来。他果真没有呼痛,所有的声音都堵在嗓子眼,火炙一样难受,抿紧的唇不见一点颜色,颤得厉害。 二十七针,缝得精密仔细。最后一针埋好,打结,苏苡的眼睛里也像落了汗水,模糊得睁不开,又拿酒精擦拭消毒,然后拿起纱布给他包扎。 白色纱布绕过他的身体,她两只手熟练地接应,包缠。也许是终于缝合好伤口让两人都放松下来,他顺着皮质座椅往她肩头溜靠,她包扎的姿态倒像是圈抱着他似的。 “坐稳一点,你这样我没法弄!” 他不理会她的命令,“我也不想,可真的没力气。” 他像抽了骨头似的靠进她怀里,腰身没有一点多余赘肉,麦色的皮肤,肌肉垒实分明,她手指触到他的体温,热得烫手。 第3章 误会说不清 她抬头看他一眼,“你流了很多血,伤口又深又长,可能会感染。” 他不置可否,反正由她说了算。 夏夜狭小的空间里,两人挨得很近,她身为医生的洁净气息也被汗水浸透,与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和男人特有的阳刚味道氤氲在一处,复杂却不难闻,复刻在他脑海的记忆之中。 再靠近一些,她就杏眼圆瞪,“不要乱动,伤口裂开的话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都只能打120送你去医院!让一让,我要再去找点抗生素。” 任他烧上一整晚,明天他就成白痴,连姓甚名谁,家住哪里都说不出口。 他稍稍撑起身让她好从车门下去,余光瞥到地下室门口,他突然猛的锁住苏苡手腕,拽过来再摁下去,她后背就贴上了后排座椅。 “你干什么?” 他压低声音,“再帮我一个忙。” 苏苡蹙眉,“什么?” 段轻鸿没有回答,只俯身过去,遮住她眼前所有光线,贴上她的唇,把她的疑惑全都封死。 这男人竟然吻了她! 苏苡愣住,连怎么呼吸都忘记。手搭在他肩臂才发觉他衣服还没来得及穿回去,上身不着一物,两人这样纠缠不知姿态暧昧成什么样子。她使劲推他,受伤的男人也不容易撼动,掌心贴在他肩上,反倒像是与他拥抱。 苏苡心跳犹如擂鼓,在这样逼仄狭小的空间里被一个陌生男人这样轻薄可不是一般的危险信号!幸好还有牙齿可用,她毫不客气地咬下去,有铁锈味弥漫开来。他并没有马上松口,不知是不是真的对疼痛耐受力非凡,或是今日出血太多也不在乎这一点了。他原本只是贴在她唇上,见她胸口憋着一口气,呜咽着想要开口,索性放开来,像是沙漠里枯涸已久的旅人寻到绿洲,一味地舔允索求。 直到确定门口站着的人已经走开,段轻鸿才放开苏苡。她唇色绯红,抬手就要掌掴,被他重新制住手腕,“你是孪生子?是姐姐还是妹妹?” “关你什么事?你又怎么知道的?” 段轻鸿笑着抿了抿唇,似在回味刚才那个吻,“你明明就在我旁边,车库那头又出现一张面孔与你一模一样,害我以为真是失血过多出现幻觉,要不就是活活见鬼。不过虽然长着相同的脸,我还是觉得你比她好看,气质也更出色。” 苏苡心往下一沉,回头去看,门边哪里还有苏荨的影子? “别担心,只要不是抓奸,一般人看到他人亲热场面只会觉得不自在,她大概只会以为你是跟男朋友在车子里情不自禁。噢,还没问,像你这么漂亮,心肠又好,有男朋友了么?” 苏苡甩开他的手,“你是不是真的吃定我不会报警?” “你跟我表现得这么亲密,报警之后不知怎么才能说的清。何况我这个样子……”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光裸的胸膛,笑意更深,“你的好姐妹八成已经认定我把你给怎么样了。” 他说的没错,苏荨看到他们这副光景还不知误会成什么样了? 她匆匆下车跑进屋里,所有灯都开着,大厅金碧辉煌的,晃得她眼晕。苏荨不在客厅里,看起来是上楼回了房间,免得两人这会儿面对面说什么都尴尬。 不解释也好,要是让姐姐知道她今晚这样的遭遇,汇报到父母那里,他们又该担心了。本来她到江临求学,又是一个人住,她父母就有些放心不下,好在还有青梅竹马的男友姜禹可以照顾她。苏荨是年轻艺术家,与人合伙在帝都经营艺廊,常因生意和参加各种艺术展在全国乃至世界各地奔波,到江临来就跟她一起住自家的别墅,也算有个伴。 谁想到遇上这样的意外。 药箱里没有抗生素了,她记得自己房间的抽屉里还有一些,于是跑上楼去翻出来,刚下楼就听到门口有门铃声传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发现车里的男人又会是什么反应? 她来不及多想,顺手拿了一瓶冰镇的矿泉水,连同药盒一起扔进车子里给段轻鸿,“把药吃了,冰水贴在头上可以降温。” “外面有人来了?是什么人?” “我也不清楚,不管是谁你都别乱出声!” 段轻鸿掰出药片生吞下去,眯起双眼,从车库落到一半的门看出去,暗自警觉起来。 苏苡跑去开门,苏荨比她快,已经从楼上下来去开了门,来的人竟然是姜禹和他好友韩漱。 苏苡意外,“这么晚……你们怎么来了?” 姜禹有几分焦灼和严肃,“刚才高新区那边发生大的事故,你没事吧?你不是说要去那边导师家里?” 她沉住气,“什么事故?” 一旁韩漱抢着答道,“火灾,有人员受伤,还有人横尸街头,怀疑是趁火打劫受到反抗被人误杀了……你没遇上吧?本来我是打算约姜禹吃夜宵的,他刚加完班听到这消息脸色都变了,你电话又不通,幸亏你姐刚好打电话给他,我们才知道你已经回到家了。没事就好,一起去吃夜宵吧,我知道很好吃的小龙虾和烧烤排档,你们姐妹花到江临这么久,我们还没好好聚过,今晚我请客!” 苏苡心跳得有点乱,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刚刚开门看到姜禹的刹那,她就直觉认为是姐姐叫他来的。可是现在一看,苏荨早就退到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也没把今晚的不寻常告诉姜禹他们。 那所谓的交通意外又是怎么回事?如果指的是意欲抢劫她的那个壮汉,不是只被撞晕后拖下车暴打了一顿吗? 难道……她救下的男人出手太重误伤了人命? 她简直不敢想象。 姜禹看出她心不在焉,她好像还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刚才的后怕还在,他的语调也不由高了些,“你的电话呢,为什么不接?这么晚了回来,怎么不打电话让我去接你?” “手机放在车上了,之前我在开车也不方便接。”今晚经历种种,苏苡再怎么冷静也还是会心有余悸,听他这番质问不免生出几分委屈,“你今天不是值班吗?我打给你,你就能放下手头工作跑来接我?” “至少该给我个电话,让我知道你平安到家……” 苏苡别开眼,“我不是记者或巡警,也没收听实时广播,不知道高新区发生这样的事故。平时我下班或下课晚了也是自己搭地铁和开车回家,怎么不见你问?” 两人眼看就起了争执,气氛尴尬,韩漱在一旁作和事佬,“哎哎,你们别这样,都是为对方着想嘛,不要反而闹得不愉快了。走走走,去吃夜宵,我请客的机会可不是天天有。” 苏苡摇头,“我累了,想早点睡觉休息,你们自己去吃吧!” 姜禹心里也有气,医生和警察工作辛苦且作息不定,苏苡平时还要上课,所以她到江临两个多月,两人聚少离多,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数的过来,他实在没有尽到照顾她的责任,不是不愧疚的。可他一直以为没人比苏苡更能体谅他的工作性质,到这一刻他们却还是因为这个吵架,而他不过是担心她的安全。 两个都在气头上的人头也不回各走各的。不过那么一会儿的时间,苏苡又是一身冷汗,总觉得车库方向有灼灼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她必须立马打发车库里那个陌生男人离开,如果被人发现,不知又要生出什么变故。 苏荨则紧追几步拦住姜禹,“大禹,小苡还是小孩子心性,而且她最近也比较忙,可能太累了,你别跟她置气。” 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姜禹对她向来也是温和的,“我知道。最近我也太忙没时间陪她,幸好有你在,麻烦你帮我多照看她,万一有什么事,你可以打电话或者发消息给我……这丫头太倔了。” 苏荨点头,又问,“要不要进去坐坐,家里有白兰地,还有我下午烤的蛋糕和饼干。” “不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我改天再抽空来看她。” 苏荨握紧自己的手指,挤出笑容,“好,那你路上小心开车。” 苏苡还在斟酌该怎么说才能成功地把赖在车里的人赶走,他伤的不轻,失了不少血,又有点发烧,这个时候赶他走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但如今是在她私人住处,不是私立医院,他们也算是互相帮过对方一回,刚好扯平了。 她甚至带上了防狼喷雾,这还是姜禹给她防身用的,万一那男人不肯走或者像刚才那样压住她胡来,就别怪她先礼后兵。 没想到段轻鸿已经穿好了衣服,衬衫下摆染了血又被她剪坏,干脆胡乱扎进牛仔裤,自有一种落拓不羁。 “你没事了?”已经可以自行离开? 他仍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怎么,舍不得?” 第4章 引狼入室 鬼才舍不得!苏苡暗自啐他,指了指关上一半的车库门,“从这里出去,侧门我还没锁,出了门往左走就是别墅区大门方向,你应该很熟不会迷路了。” 他慢条斯理地把衬衫袖子卷到肘部,“你的客人们都走了?男朋友特地来看你,还把人赶走,太不给人家面子了。” “不关你的事,顾好你自己再说吧!” “今晚谢谢你,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顿了顿,“你不知道会比较好。” “嗯,很公平,所以你也不需要知道我的。反正转眼就各奔东西,出了这扇门,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 段轻鸿笑笑,瞥见她藏在身后的手心握着东西,上前一步将她抵在墙壁上,身体前倾困住她,在她预备抬手的瞬间已经压住了她的掌心,手里的东西被他没收,“那可不一定,这世界说大不大,要是再碰面,你是大方跟我打招呼还是装作认不出呢?啧啧,这防狼喷雾还挺专业的,男朋友给的?他有没有教过你正确的使用方法?万一逆风吹到自己脸上可不是好玩的。你是小女孩,他担心你也应该,不过为这点小事跟你吵架……这男人似乎不适合你。” 引狼入室,苏苡此刻脑海中只想到这个词汇,面前的男人比她想象的要复杂许多。好在他受了伤,所谓软肋正是这样,她不用借助其他东西,手往他伤口一摁,果然听见他闷哼一声,反射般退开。 “我跟谁吵架,都是我的事,轮不着外人说三道四。你不是可以走了吗?还等着我送你?”她耐心快要用光。 “女人真是狠心。”段轻鸿疼得脸色微微发白,却还是忍不住凑近她,“我是该走了,今晚的事,希望你尽快忘掉,免得做噩梦。还有你的好姐妹,但愿她不会因为误会而太为难你。” 天气闷热,可他却因为失血而发冷,坦白讲,还真的有些舍不得离开她温暖的体温。 苏苡眼见他的背影逐渐融入浑黑夜色,才稍稍松了口气,但额际血脉汩汩跳动,总觉得好像开启了潘多拉魔盒,接下来还会有事发生。 次日开始,江临各大报社电台都大幅报道高新区夜间的酒店大火,纷纷庆幸酒店尚未对外营业,除了有个别内部员工轻伤之外,没有造成特别大的人员伤亡。但是对于酒店集团段氏隆廷来说这无疑是个巨大打击,烧毁的酒店大楼刚刚落成时就成为江临的新地标,是少有的超五星级酒店配置,只等营业之后成为新的传奇,稳固段氏在酒店行业的龙头地位。祝融之祸不仅让隆廷集团在硬件上损失惨重,更是重挫股民信心,以至于火灾消息爆出的第二天股指就一路下跌至跌停,势头颓萎,如果没有利好消息推入强心针,这么跌下去,用不了几天股东手头所持股份资产就立马缩水减半。 苏苡早上跟导师巡完病房又整理病历,忙完赶到职工食堂吃饭,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时段。她坐在正对电视机的位置,电视里在放本地新闻的特别报道,说的正是高新区酒店的火灾。 她握着筷子的手顿住,屏气凝神地盯着电视画面。原来段氏集团的老董事长段峰早就因为身体原因退居二线,家族生意一直交给儿子打理。他最小的儿子段轻鸿年纪轻轻,却颇具头脑和手段,短短几年间将隆廷打理得井井有条,扶摇直上,很受父亲赏识。段家早年就是靠酒店业起家,如今产业遍及地产、医疗甚至电影娱乐工业,但段峰最看重根本,仍旧十分重视集团酒业的经营业绩。他近来身体多病,每况愈下,眼看就到了真正任命继承人的时候了,这回失火的酒店本来是一个全新的篇章,段家少东段轻鸿也投诸了大量精力和财力,务必要做到最好博得父亲最大的信任,谁知一把火却将长久以来的努力付之一炬。 段峰受到这样的刺激,病情很有可能急剧恶化,豪门深院的争斗这时候才摆到台面上来。段轻鸿在家中不过排行第三,前头有两位同父异母的哥哥,身后还有貌美气盛的年轻小妈,都要在这场财产分割中争取最大的那块蛋糕。 本来这样的错漏一出,人人等着看好戏,尤其是与段轻鸿争权达到白热化的段家老二段长瑄简直是等到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踩平弟弟的肩头上位。 然而警方的调查结果令人大跌眼镜——酒店大火是人为纵火,且嫌疑人已经锁定,是段家一名叫王梁的员工,但在纵火之后意外身亡了。 电视节目中没有给出王梁的正面照片,但现场的特写让苏苡背上一凉。 这不是那晚意图劫车的那个大汉吗?他倒毙出事的地方,也离她当天撞车的位置不远,应该就是这个人没错。 “这种人死有余辜啊,人家辛辛苦苦建好的酒店就被他一把火烧了,而且明摆着是挟私报复,冲着这个段家三少去的。” “对啊,今天看晨报上的专版介绍说,这个王梁以前是段老二的司机,后来是三少提携上去的,现在老二杀了个回马枪,立刻就去抱人家大腿掉过头来对付现在的老板。啧啧,真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好像听说目标是段家老三啊,他本来那天就要住进那个新酒店等三天后剪彩的,幸亏改了行程还没来江临,否则段家损失还要更惨重呢!酒店烧掉不说,连少东的性命都要搭进去了。” 几位年轻的护士坐在隔壁桌八卦得起劲,苏苡却越听越觉得蹊跷。 电视屏幕上正好出现记者采访隆廷集团当事人的画面,“段先生,有怀疑说这回的酒店大火目标是冲着你去的,警方也证实是人为纵火,并且嫌犯是您身边的助手,你怎么看?” 被记者簇拥着的男人用清朗沉稳的声音答道,“这场意外没有造成大的人员伤亡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我没有遇上大火勉强算是侥幸,至于是不是针对我本人还要等进一步的深入调查,我相信警方的调查结果。” 虽然是从电视中传来,但这声音实在耳熟,苏苡抬头看着屏幕中那张漂亮的男人面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不是那晚被她救下带回家的男人?这人是段轻鸿?那天帮了她,又被她救下的男人是段家老三,隆廷集团最年轻的当权者? 记者还在紧追不舍,“段先生,请问你父亲段老先生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了?” “我父亲还在住院,不过病情稳定。” “有人说这回是你二哥为了遗产的事刻意针对你,是真的吗?会不会是您这方故意推脱责任的说辞,或者……这场大火是您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段轻鸿骤然停下脚步,没有立即生气发作,只是微微眯起狭长好看的眼睛,“你是哪家媒体的记者?收了多少公关费才敢问这样的问题?我临时改变行程,出事当天根本不在江临,我的人都跟在我身边,就算想演场戏给人看也动不了手,没人能帮我,也没这个条件。” 记者没再做声,人人都知段轻鸿手段老道,但为人多疑,从不轻信他人,新酒店开业前大火牵涉太广,且影响股价,对他来说也是风险极大,有弊无益的。如果单只是为了排挤二哥,的确没理由闹得这么大。 然而只有苏苡明白,这男人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他那天明明就在江临市,而且新酒店出事的时候,他不就正好出现在酒店附近?否则又怎么会碰上她? 那不是偶然,他将王梁从她车里拽出去,打斗,受伤,全都不是偶然,他们之间本就认识,本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么巧,她就作了个见证,而且也许是当晚唯一可以证明他在酒店起火时所有不在场证据都系伪造的人。 护士姑娘们还在叽叽喳喳,无非是讨论这位年轻有为的段家三少如何英俊潇洒,高贵威仪。创业容易守业难,如今像他这样年轻有为继承家业的富二代已经凤毛麟角了。 苏苡想起那双狭长含笑的眼睛和总是带几分轻佻的说话语调,与这电视上的沉稳果敢判若两人,果然每人都是拎着一整箱面具走天涯的。她没了吃饭的胃口,肉和菜塞进嘴里都像嚼一块儿白蜡,索性不吃了,起身收了盘子,回科室上班。 她斟酌要不要将整件事告诉警方,但事发当时没有报警,现在反而不知该从何说起。她在事件中担当什么样的角色,段轻鸿又是什么样的角色,警方会不会相信她所说的话? 全都是问题。 下班出来,看到姜禹在门外等她。俩人从那晚不欢而散之后就没再碰过面,倒不是有心冷战,实在都太忙,尤其对方是扎小辫穿开裆裤起就打打闹闹一路走过来的感情,总觉得默契天成,好像也不需要太多解释。 “想去哪里吃饭?那天是我态度不好,今天请你吃好吃的赔罪。”姜禹态度还是好的,要是平时,苏苡还会故意端端架子给他点颜色看,不过今天她心里有事倒显得异常温顺。 “随便吧,江临我还不熟,听你的。” “你没开车?”他为她拉开副驾的门,她弯身坐进去。 “我的车送去修了,前面撞了一下。” “你还会撞车?”姜禹像是听到笑话,“我以为你的车技都可以参加公路越野赛了。你人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人没事,只是走神磕碰了一下。”说到这个,苏苡引入话题向他打听那天高新区大火的事情。 姜禹面色沉郁几分,“今天来也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可能会很忙,市里成立了专案组调查这件事。段家家大业大,这回事态不一般,不管是哪方纵火影响都很恶劣。” “真的是段家兄弟争夺家产搞出来的动作?” “现在还不好说,所以才要进一步调查。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是不是你知道些什么?段峰倒是就住在你们医院特需病房。” 第5章 冤家路窄 苏苡一惊,“他住在我们医院?段氏隆廷不是自己也经营大型私家医院么,他怎么不住?” “公立医院专家资源多,边住院边挖角,治病和生意都不耽误。” 段家往前数两代人,不过是小镇上的渔民,几十年来发展得风生水起,除了头脑和机遇,就是靠这样无孔不入做生意的方式,儿子的手段也沿袭自父辈。 苏苡没有将那晚的事立马告诉姜禹,这是段家人内部的战争,以他们今时今日的资源和手段,要做什么必定都是有了万全之策。她的卷入或许只是纯属意外,段轻鸿也没想到会遇见她;或许她也是这盘棋局中的一颗棋子,谁在执棋并不清楚,说不定人家铺好了网正等着她一头撞进去。 但只要事情有可疑,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她愿意配合调查,——如果警方有需要的话。 导师是专家权威,医院内外的疑难病患都会请她会诊,有时她会带上研究生一起去。 苏苡翻阅着眼前的会诊病人病历,看到打头的病患姓名是段峰两个字的时候,也只是呼吸略微一滞。当姜禹告诉她段峰住在他们医院的时候,她就隐约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 仔细看看,老先生年纪不轻了,有段轻鸿这个年纪的儿子,看来情史颇有可观,年轻时也是风流快活过的。只是身体并非永动机,总有年老体弱的时候,大大小小病症加在一起,病情不容乐观。 尽管如此,老先生发起脾气来还是地动山摇。苏苡跟在导师后面,刚走到段峰所住的特需病房门口就听到杯子砸到水泥地面的声响,断断续续的指责伴随着老年人沙哑吃力的咳嗽声一起传来。特需病房都是单人单间,门一关,没有医护人员在场,拉拉杂杂把家属聚齐,俨然就像家里的房间甚至公司会议室。 门口几位医学专家面面相觑,还是主管医师敲门,似乎习以为常了,怕只怕病人情绪过于激动引发心脏病猝死。 病房里人人都站着沉默,除了一位四十岁上下的美艳女性坐在床沿掖眼角抹泪,没人敢在段老先生面前落座,泾渭分明地傲踞两端对峙着。 苏苡一眼就看到了段轻鸿,修身灰色衬衫,领口开到第三粒纽扣,长袖照例卷到肘部,单手斜插西装裤兜,再厚重的色调到他这里也多几分随性。 那么另一方是谁也就不难猜了,金丝边眼镜儒雅外形,与段峰的轮廓更为相似的脸,大热天依旧西装革履,是段家老二段长瑄。 子孙不合,兄弟阋墙,还有中间坐着的那位,想来就是段峰资料中配偶栏里所填的梁美兰女士,其实也自成一派,绝不是无欲无求的人。一个家当到这份上,真真就是四分五裂了。 段轻鸿也看到了苏苡,挑了挑眉,并没有表现得太惊讶,倒是一双眼睛又活络起来,把她穿白大褂的模样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换来她的眼神警告。 段峰还在喋喋不休,“……我是生病,但还没断气,也没老糊涂,你们那些心思瞒得过谁!不愿意好好做生意,想玩投机取巧的,不如现在就撂担子!” 这话是冲站在床尾方向的段老二说的,他以前就不安于经营实业,急于求成地搞上市和融资,结果公司倒是上市了,他自己因为IPO过程中的违规操作被处罚,如今刚回来不久,就又出了这样的事。 他战战兢兢,垂头不敢做声,额头上全却全都是汗。 也是,大热天穿西服能不热么? 看来新酒店大火的事故,是算在段长瑄身上了。苏苡想从段轻鸿脸上看出点得意之色来,可是并没有,他不怒不喜,反倒劝段峰,“您别生气了,这件事还在查,善后工作我已经在做,受伤员工的赔偿和安抚也由我亲自出面,现在一切都回到正轨,您就别怪二哥了。医生来了,先让他们给您检查身体吧,其他事都不重要,您保重身体才是真的。” 真是会卖乖,揽住功劳还顺便插二哥一刀。儒雅斯文又怎么样?敌不过这轻佻腹黑狼的城府算计。 苏苡越发觉得那晚的遭遇不寻常。 梁美兰也跟着劝了一通,要领着众人出去把空间让给医务人员,谁知段峰沉了口气继续发威,“都别走,就在这待着!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好忌讳的,几位专家主任看完病,病情怎么样就直截了当在这里说,有什么是你们知道我不能知道的!” 他说一是一,但医院毕竟不是公司,话事人始终只能是医生,他们有他们的办法。导师抛来一个眼神,苏苡会意地对几位家属道,“几位跟我到外面等吧,会诊还要一会儿时间,家属在场不方便。” 众人都松口气,尤其是两位少爷身边的助手,衬衫背上都汗湿。真是,病房里明明冷气强劲。 最轻松的人其实是段轻鸿,在走廊上他就靠在苏苡身旁的墙壁上,存在感十足,不见她开口,也就不主动跟她讲话,好像只当她是陌生人。直到等得百无聊赖摸出烟来,才听到她开口,“对不起,医院里不能吸烟。” 他像是满意的笑笑,“精神不济,总得有提神的法子。不如我请美女医生喝杯咖啡?” 苏苡毫不客气地拒绝,“不用了,我现在是上班时间,不能擅离岗位。” “会诊有你上司在,你带我们出来不就是安抚我们情绪?安抚家属怎么能算是擅离岗位?” 苏苡冷冷睇他一眼,“借用令尊的话说,有什么不妨当面讲,你这个样子搞不好人家还以为你要贿赂我。” “怎么会呢,我只是想谢谢你!” 段轻鸿眼中有危险微芒一闪而过,看来也不是毫无忌惮。 “如果是为那晚的事,就不必客气了。我还只是个学艺未精的医学生,帮不上你父亲的疑难杂症,处理你那种小伤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这番话果然引起一旁其他人的注意。段长瑄尤其警觉,插话道,“怎么,你们认识?这位医生,你什么时候处理过我弟弟身上的伤?” 那晚,哪晚?现在隆廷处在风头浪尖上,最伤神的就是前不久夜晚那场新酒店大火,简直是飞来横祸,整个集团上下都草木皆兵。 苏苡眼看段轻鸿敛起了最后一丝笑意,心跳咚咚乱了几拍。她不确定与一个人认识多久才能算得上真正了解,但是眼前这个男人不过见了三回,其中一回还是在电视屏幕上,她已经看得出他眯起眼的时候就是危险信号。 他是不是漏算了她这一笔,此时此刻是不是想着让她永久消失,一切麻烦都归零? 趁着利害关系人都在,她必须把事情捅到明面上来,试探一下也好。 段轻鸿很快又恢复了笑意,有种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那晚是你,我就说怎么看你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不住,我一向对美女过目不忘的,不过那天酒吧灯光太暗,我又多喝了几杯……你别介意。” 苏苡变了脸色,“你在胡说什么?” 段轻鸿却来拉她的手,柔声道,“你还记得我身上的伤口?在哪个位置?” 苏苡并不急于挣开,顺势摁向他腰侧,“就是这里。” 故技重施,他有防备可就没这么容易被她戳到痛处了。段轻鸿轻巧闪过,放开她的手腕,大方解开衬衫最下方的扣子,掀起衣摆来,“就这个?你们女人果然都喜欢刺青,是不是很野性?”他笑得不羁,“不过那天我刚纹好不久,你腿环上来我都觉得痛,是不是让你很不尽兴?现在好了,消了肿,图案颜色都很明朗,龙有五爪才最上等,我为这刺青才推迟回江临的行程,没想到救了自己一命。” 他腰间赫然新添一只龙爪,颜色青蓝鲜明,藏住她为他缝合的那三九二十七针。那天的确光线欠佳,她都没注意到他背上有刺青。且不说他背不背的起一条龙,但是缝合伤口还未愈合又用这种方式掩盖,真是胆大不要命了。 他竟然还无耻地暗示两人是一晌贪/欢的红男绿女?如果不是碍于那么多人在场,苏苡真想一拳打掉他脸上的笑,再用听诊器的橡皮管勒住他脖子拖到楼梯间去说个明白! 一旁的梁美兰都有些悻悻的,本来打起精神想要看场好戏,谁知不过是段轻鸿的风流韵事。段家三少年轻有为,没有娶妻没有婚约,在江临万千女性中稍稍施展魅力,就不知有多少前仆后继,这样的花边新闻她早就听到耳朵滴油,见怪不怪了。 段长瑄却不自觉握紧拳头,脸色难看。《周礼》说龙:五爪天子,四趾诸侯,三趾大夫。段轻鸿这样不加掩饰地为背上刺龙添上一爪,其实已经是赤果果地宣扬他在家族集团的地位,不把他这个二哥放在眼里。 原本以为他只是野性难驯,年轻得势,父亲也由得他去胡闹,谁都没在意,哪知原来他每走一步,每一个动作都是有所指、有涵义的。 第6章 谁比谁无赖 会诊结束,几位专家从病房里出来,等在外头的段家人自发的就围了上去。其实生死不过是个自然过程,不管贫穷富贵,不管你是谁,到了药石罔效的地步,就只能接受那唯一的结果。外人也不过只是想要知道还能怎么拖,还能拖多久。 梁美兰和段长瑄听医生大致讲完,似乎还不满意,又跟进医生办公室去继续探讨。导师交代苏苡把病历带回科室,就没她什么事了。 忙了大半天,她还真打算去买杯咖啡,回头就看到段轻鸿跟上来。 “你跟着我干什么,不用去听主任讲你父亲的病情?” “刚才不是听过了?同样的病情能有多少种版本的说法,他们不过是想听一个他们想听的答案罢了。” 苏苡在咖啡机跟前站定,“你还真是淡定啊,这是为人子女的态度么?你爸爸要是知道你的真面目,不知有什么感想。” 段轻鸿不以为杵,“我是他生的,你当他真的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不管他有什么感想,作什么反应,今后他的世界就只有身下那张病房大小,其余的都靠我们各人自己去争取。” 苏苡露出几分轻蔑的笑,“不孝父母,只想着赚钱和往高处爬的人今后也不会有好结局。你也有作人家父亲的那一天,你怎么对父母,你孩子就怎么对你。” 段轻鸿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推进立式咖啡机与墙壁之间的缝隙,空间大小容她一个人绰绰有余,旁边咖啡机一挡,人来人往也只看得到他一个背影,而看不到被他困在身下的人儿如何挣扎。 “这是我家里的事,你怎么这么感兴趣?连生儿育女的事都帮我想好了,我都没想那么远……”他恶劣地靠近她,说着说着又勾起唇笑,“谁帮我生?你么?就因为刚才我说你跟我上过床,你就顺水推舟了?真是个乖女孩儿。也好,我什么都玩过,就是还没玩出过私生子的戏码,说不定老头儿有了孙子一高兴就把整个家业都留给我了,到时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不如现在就去酒店开个房间,隆廷的总统套,保证你满意!” “神经,谁要跟你生孩子!你放开我,不然我叫保安了!” 段轻鸿将她手腕钉在墙上,加大的力道疼得她几乎以为腕骨已经裂开。“你尽管大喊大叫,反正穿着白大褂的人是你,我顶多明天再多一条绯闻,你却每天都要在医院面对蜚短流长。” 他目光扫过她胸口挂着的工作牌,念着她名字的那两个字都像是缠绵地在舌尖滚过一圈,“苏苡……苏医生,段家的家务事轮不到你来插手。那晚我们已经说好,我帮你,你也帮了我,我们算扯平。我猜再见面的时候你一定装作不认得我,没想到你这么主动,唯恐别人不知道我们有过交集,那我只好成全你。放心,我对女人很慷慨,你想要什么,跟我说一声,房子车子钱,都可以满足你。你喜欢玩医生病人的游戏,隆廷也有私立医院可以让你过瘾。只不过你有男朋友的,你确定他不介意?” 苏苡猛抬膝盖顶他腰腹,终于逼他退后放她自由,“段轻鸿,你自己不要脸没关系,不要拖其他人下水!” “说到男朋友就这么紧张?也对,家世煊赫,前途无量的姜队是该好好把握。还有你姐姐,新锐艺术家,还等着扬名海内外呢,双生子剩下哪一个都挺可怜的,父母触景生情肯定要伤心。” 苏苡胸口剧烈起伏,双手垂在身侧紧握,“你威胁我?” 段轻鸿眸色深如寒潭,“不,我是提醒你:那晚的事只是一个梦,你没见过我,也没给我缝过伤口。你跟我,只上过床,除此之外没有一点关系。” 苏苡冷笑,“也不一定啊,像你这么滥/交的人,随便开口就扯别人跟你上船,也可以是得了难言之隐来找我看病。同样是隐私秘辛,你的比较值钱,用你一个人的就够了,我还要留着名声做人。” 段轻鸿没再多说,掏出一个硬币来投进旁边的咖啡机,医院福利性质的咖啡不过一元钱一杯,口味清苦,香气有限,但聊胜于无。段轻鸿把纸杯递给她,又换上那种调笑的态度,“说好了请你喝咖啡的,将就一下,下回我亲手冲给你喝。” 要不是在她工作的地方,苏苡真恨不能一杯热咖啡泼他脸上。还想有下次? “等一下。”她叫住他,“我只想知道,你明明不住在颐和观邸,为什么那晚会引我带你藏到我家?” 她想要弄明白,到底那晚遇上他只是个意外,还是他有意为之? 段轻鸿笑了笑,“你车子前面的挡风玻璃总共只有三张通行证,分别是医院、医学院以及颐和观邸,一点都不难猜,不过我也只是碰运气。对你来说熟悉的地方,对我就是安全的。原来你在纠结这个,怕我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你?” 她也太不浪漫了。 助手金迟在电梯口等他,两人一起走进电梯,等门缓缓关上,咖啡机旁窈窕的身影被挡在门外看不见,段轻鸿才压低声音道,“跟着她,这段时间看紧一点,她有什么动静及时告诉我。” “好的。” 段氏隆廷的股价起起落落,涨的时候都是小幅拉升,跌落却不时就有跌停,普通股民必定是怨声载道,手中资产一下就缩水大半。最发愁的其实应是集团大股东,例如段家兄弟,不管那场火是谁的手笔,目前看来都是损人不利己,也许两边都不是好人。从小生在资本家家庭,利欲熏心,尔虞我诈,也许早就黑了心肠。 警方的调查不上门,苏苡也就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4S店打电话来通知她车子修好了,她抽了时间过去取。店里的服务人员竟然交给她一个手机,告诉她是从车里座椅下方找到的。 这不是她的手机。她的手机那晚被打落在车内,后来开车回去之后她就捡回来了。 那么这手机是谁的?那晚只有段轻鸿和被认作纵火嫌犯的王梁上过她的车,如果是段轻鸿的,他应该早就察觉了,再见她怎么也会问起。 那就是王梁的?仔细想想,当时他在车内被撞晕,又被段轻鸿从窗口扯出去……手机极有可能就是那时候从他身上滑落的。 苏苡心跳得很快,回到家里给手机充电后重新开机,发现机主果然是王梁。他其实就是一个粗人,要说是段轻鸿的助手,恐怕也比作司机好不到哪里去,表面风光罢了。做事不够干净,短信和通话记录都没删,与女人调/情你来我往的信息一大堆,各种下/流荤话,什么都敢说,跟正经事有关的反倒要去其中翻找,但也算是线索了。 传闻和怀疑不是没有道理,要说这人是吃里扒外的内鬼其实还真没说错。通话记录中最多的是段轻鸿的名字和另一个标注为老婆的号码,可是与之调情的却是另外的女人,且跟这位“老婆”通话的时间也都很蹊跷。 尤其是在新酒店大火的当晚这个“老婆”跟他打过好几通电话,这绝对不是偶然。 苏苡把通讯记录和短信的号码都记下来,去移动运营商那里查一查也许就能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她不想惹更多麻烦,不管查什么都得小心,直接打电话去人家未必肯透露客户信息,所以她可能要请朋友帮帮忙。 王梁已经死了,他的手机是重要证物,必定是要交给警方的,但是怎么会在她手里还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所以她必须慎重。 “小苡,我存了杨枝甘露在冰箱,快点去拿一碗来吃,摆到明天就不新鲜了。”苏荨叩响她房间的门,苏苡忙把手机放下推到书堆后面,起身去拉她。 “姐,你不是明天就要走了?还忙活这些事,太辛苦了。” “不如你辛苦,早知道作医生这么累,当初真该跟爸妈一起反对你学医的。还没毕业,就忙成这个样子,都没空做点别的。我不做甜汤,你又只能去外面买来吃了,对不对?” 苏苡抱住她胳膊撒娇,“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外面的甜汤哪里赶得上你的手艺嘛!” 苏荨意味深长看她,“其实姜禹也对你很好,你要好好珍惜,别总跟他闹脾气。” “是,我知道了~”苏苡故意拉长了声调,跳起来往门外走,“我去享用甜汤了。” 她当然知道姜禹对她好,但潜意识里不太想跟姐姐谈论两人感情。其实她该感谢苏荨,完全没有提起那晚见到段轻鸿的事。虽然只是误会,她应该也没见到段轻鸿的正脸,但既然不提,应该就是无条件地相信她不会做出格的事。 苏苡一走,苏荨转眼看向她放在桌上充电的那部手机。 第7章 走漏风声 “二少,找到王梁的手机了。” 正闭眼欣赏办公室内订制HIFI音效的段长瑄闻言睁开眼,“在哪儿找到的?” “有人打电话到咱们跟王梁联系用的号码,想要确定这是谁的手机,好像她也不知道捡到的手机是王梁的。虽然只说了两句话,但那个声音我听得出来,您猜是谁?是那天老爷子会诊的时候,在病房外跟三少斗嘴的那个年轻女医生!” 段长瑄放下高高搭在办公桌上的长腿,“真的?你没听错?” “不会错的,那天她不是还跟三少吵起来么,说有一晚跟三少在一起?你说会不会那么巧,就是失火的那一晚……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段长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手指一下一下叩着桌面,若有所思。 胡洋是他助手,沉不住气,“要不要我直接去找那女人把手机要回来?这种年轻小姑娘,吓唬一下,或者给点好处,很容易收买的。咱们得赶早,万一她把东西交给警方就麻烦了。” 段长瑄眼中的有阴鸷一闪而过,“怎么,你害怕?” 胡洋瑟缩一下,“就是觉得整个事儿挺蹊跷的。王梁在三少身边都那么长时间了,做事不应该没分寸。这回明明还没到动手的时候,怎么好端端就起了这场火?十有八*九就是三少插自己一刀,在老爷子面前又嫁祸给二少您。我猜他是识破了王梁的身份,一石二鸟顺道把他也给除了。现在咱们已经让王梁闭了嘴,可他手机里指不定还有什么证据是指向咱们的,不拿回来恐怕要坏事。” 段长瑄抬手打住他,哼了一声,“你没看见她那天跟老三的你来我往么?这事儿没这么简单,你不要轻举妄动,一步棋走错,就再也扳不回来了。你先帮我去查查这个医生的资料,我亲自联系她。” 苏苡在办公室门外见到段长瑄还颇为惊讶,她才刚把王梁手机里抄下来的联系手机号码发给在移动运营公司工作的朋友去查对方身份,难道这么快就走漏了风声? 不太可能。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应付他,“段先生是来探望令尊吗?他还在特需病房,并没有转到我们科室来。” 段长瑄儒雅地笑,“我知道,我已经探完病了,到这里来是专程来找苏医生你的。” “找我?”苏苡故意显出讶异,“我对令尊的病情只称得上了解,给不了专业的诊疗方案。有需要的话,不如我带你去见我导师陈主任?” “不用了,其实我找你是私事,不是为了我父亲的病。”他抬手看了看表,“现在差不多到午饭时间,苏医生不介意的话,我做东请你吃顿午餐怎么样?医院旁边的太白楼不错,环境安静适合聊天。” 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不知有什么好聊,她其实十分介意这男人的虚伪,可是又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太白楼整个二楼都被段长瑄包下了,环境果然安静。他邀苏苡在屏风隔出的角落坐下,绅士地为她拉开座椅,又为她执壶斟茶。 苏苡笑笑,“要是再多束花,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段先生在追求我。” 镜片后的眼睛狡黠地弯起,“也未尝不可,我还没结婚,目前也没有固定的女朋友,苏医生可以考虑一下。” 固定的……女朋友,嗯,这个说法不错,也即是说非固定的可能有一个加强排,段家子弟是不是都出花花公子?苏苡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给他,怕他看出她的腹诽鄙薄,端起茶杯就口,“段先生很会开玩笑。” “不算玩笑,我是认真的,不过男女之间也不一定只能作情侣,投缘的话作朋友或者生意伙伴也不错。苏医生不要那么见外称呼我段先生,直接叫我长瑄就好了。” 苏苡从善如流,“嗯,段长瑄,今天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呢?” 段长瑄早知她不是可以随便拿捏的泥胚傀儡,也不急于说事儿,始终噙着笑意给她布菜斟茶,殷勤得仿佛真的只是请她来吃饭。见她不拘谨地吃喝享用,像是放下防备了,才用关怀的语气问道,“我见你那天跟老三斗嘴,你们是以前就认识,还是偶然遇见的?” “你是想问,我们是旧相好,还是单纯一页情?”苏苡停口笑了笑,“我倒不知道段家治家这么严,哥哥对弟弟的私事都要过问?” “苏医生千万不要误会,我不是想要干涉你和什么人来往的自由,只不过我家老三那个人……”他意味深长地一顿,“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不少女人对她死心塌地,我只是不愿见苏医生到时候伤心,毕竟你跟那些嫩模明星不一样.” “那也不见得,有人肯对他死心塌地,一定有他们的原因。”仔细想想段轻鸿那男人,英俊精致到可以称得上漂亮的轮廓,一双眼睛深邃黑亮,意志力洞察力都强过一般人,作老板或是作情人都给人足够安全感。反倒是眼前这位,在外人面前急急揭短自家人,不知不觉已经落了下着。 “他或许是有些手段,无外乎是甜言蜜语和金钱方面的好处。苏医生是知识女性,家里条件也不错,应该没那么容易陷进去不可自拔才对。” 苏苡倾身凑近了些,“你不会真的想追我吧?不然怎么连我家里的情况都那么清楚……唔,可惜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也没有换人或者脚踏两条船的打算。” “噢?既然苏医生有男朋友,那跟老三的事就只是一场误会喽?是不是有什么掣肘的地方,还是知道了他的什么事,他不让你说?” 苏苡看着他,“我觉得你说话很斯文,但也太隐晦了,不如说的明白一点,我也好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段长瑄正了神色,沉声道,“老三手下有个帮他做事的人叫王梁,前不久出事死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新闻上有说,好像是交通意外?受了撞击,还被车子从身上碾过去,很惨烈。全江临恐怕没几个人不知道的。”她低头喝汤,生怕心脏急跳的声音被他听去。那晚她开车离开的时候人应该还是活着的,所谓意外谁知道是不是段长瑄这边的杰作,为了灭口让人收声,他不是做不出来吧! “这人原本是我的司机。烧鸭仔……噢,就是老三,那会儿刚回到我爸身边做事,人手不够,我把王梁调过去给他帮忙,这人踏实又能吃苦,帮了老三不少,所以也很受器重,谁知到了最后死的不明不白,我就是想把事情弄清楚,不然没法向人家家里人交代。” 苏苡听到“烧鸭仔”这个称呼的时候差点被嘴里的汤呛到。这里头难道有什么典故,才让段家老二带着明显的轻蔑这样称呼自家弟弟?他们年纪差的有点多,好像也不是一个妈妈生的,彼此有隔阂也很正常,不过他这会儿把话摊开来说,只差明讲派了奸细到段轻鸿身边见机行事,外人尚且这么想,段轻鸿本人那么精明又多疑,怎么会想象不到? 段长瑄能有什么无法交代的?他是自己心虚,寝食难安罢了。 苏苡装傻充愣,“我能帮得上什么?” “苏医生,你手里是不是有王梁的手机?是老三交给你的,还是你捡到的?也许你不知道那是谁的手机,也派不上什么用场,那不如直接交还给我,剩下的事我会处理。” 处理,怎么处理?交出手中握有的筹码,会不会立刻落得个跟王梁一样的下场? 苏苡收紧握住汤匙的手指,“你说的这个人我真的不认识,我跟段轻鸿也只是一面之缘,没有什么深交,就算他有什么计划打算也不会把我拉进去作为计划的一部分。” 段长瑄观察她脸上的神色,“那我再多问一句,酒店失火的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跟老三在一起?你上次不是说为他处理过伤口,是那天晚上吗?” 苏苡不答反问,“段长瑄,你有比较要好的女性朋友吗?” “……有。” “告诉我一个名字,随便谁都行。” 他不知她用意,只得说一个,“王洁洁。” “那请问,你上回跟王洁洁待在一起的那一天是几月几日,周遭发生了什么大事小事,晚上吃过什么东西,之后又做过什么?” 段长瑄语塞。 “说不上来是吧?很正常的,现代人节奏快,接受的信息量大,人情也像吃快餐。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像日历一页页撕掉,谁有把撕掉的日历保存下来的习惯呢?反正我是没有。” 这女人不好对付,段长瑄蹙起眉头,“可是你手上确实有王梁的手机,不然你不会打电话给他通讯录上的联系人问这手机的机主是谁。” 苏苡暗自一惊,她几时打过这样的电话?她不过刚把王梁的常用联系人发给朋友去查身份而已,已经是慎之又慎的,怎么可能这样贸然打给对方? 她就说段长瑄怎么这么快得到消息,原来……她仔细回忆前晚的情形,拿到王梁手机后她一直保管在自己房间,唯一进过她房间的人就是苏荨。 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她闭了闭眼,“你听错了吧,我没打过电话。” 相似的容貌,相似的声线,双生子的人生,不管到哪个阶段都有被认错的可能。 第8章 我怎么舍得你死 段长瑄仰头喝茶清口,微微笑道,“你先别忙着否认,我今天来只是想跟你打个商量。把东西交给我,跟我说实话,对你只有好处,我可以保护你的。老三那个人你可能还不太了解,如果他知道了你手头握有他想要的东西,或者你可能说些对他不利的证供,他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来争来抢,可不会像我这样坐下来跟你慢慢谈。” 苏苡不予置评,在她看来,这种压倒式的谈判跟威胁差不多,根本谈不上什么商榷余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段家兄弟的风格还是挺类似的。当下有句话说的好,明骚易躲,暗贱难防,这两兄弟将两个极端演绎到位,她尤其讨厌段长瑄这种笑里藏刀的暗贱。 两人正僵持,楼梯口传来清亮的男声:“说什么说的这么热闹?请美女吃饭也不叫上我,二哥你太不够意思了!” 太白楼是江临老字号饭店,两层小楼是仿古的建筑结构,楼梯不宽敞,楼板是木质的,脚步踩上去笃笃作响。这会儿二楼被段长瑄包下,只有他们临窗这一桌,安静没有喧嚣,段轻鸿这开声格外响亮突兀。 段长瑄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儿,脸上有瞬间的错愕,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你怎么来了?” “跟二哥你一样,来探病。听说你约了小苡一起吃饭,就顺便来蹭一顿,不会是不欢迎吧?” 段轻鸿拉过椅子在他们中间坐下,没有一点客气的意思。服务员来为他点单,他扭头看看苏苡面前的汤盅,问道,“这是什么汤,好喝吗?” 苏苡拈着汤勺悠悠道,“味道是不错,不过是滋阴补气的汤,不适合你喝。” 服务员连忙补充,“虫草水鸭汤,也兼补肺肾,男士也能喝的。” 段轻鸿大大咧开嘴笑,“听到没,补肾的!给我来一碗。还有这个龙井虾仁,那边那个腐乳肉,都再加一份,算在我二哥账上。” 苏苡微笑,明知他是来搅局的,她反倒乐得轻松。 段长瑄取下眼镜,揉着眉心道,“老三,苏医生他们工作辛苦,我只是请她出来随便吃个饭,你不会介意吧?” 段轻鸿拿着筷子夹菜吃个不停,“如果我说介意,二哥你以后是不是就不见她了?” “我是有正事请苏医生帮忙。何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现在身份也不是你的女人,谁都可以公平竞争。” 段轻鸿掏掏耳朵,“什么球?二哥你别跟我掉书袋了,我在国外长大的,中文程度不好,很多话都不如你会说。不过在女人这种事情上,二哥你向来是不跟我计较的,何必让我在小苡面前丢丑?噢对了,我从公司出来的时候,陈、李两位股东在找你,好像是为股权转让的事情。怎么,二哥想抛掉手头的股份?虽然最近股价跌的厉害,不过对自家生意这么没信心,让老爸知道了不太好吧?” 段长瑄脸色发青,“没这回事,你别瞎说!我今天还没进公司,不知他们找我有什么事,苏医生,你慢慢吃,我先走一步,改天再聊!” 苏苡也跟着站起来,“我也饱了,还要回去上班。” 段轻鸿摁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头也不抬,只对段长瑄道,“二哥,不送了。” 苏苡走不脱,她稍一挣扎手骨就像要被他捏碎在掌心,只得回到座位上坐好,看他握住细长竹筷,挑中青花瓷盘中粉白剔透的虾仁喂进嘴里,连同点缀其间的龙井嫩叶一起嚼碎。 “你在国外长大?筷子用的不错。”每一下都快狠准,像他这个人。 “不稀奇,现在满世界都是华人,中华料理不可战胜,很多鬼佬筷子用得比你我都好。” “你二哥为什么叫你烧鸭仔?也跟吃有关?” 段轻鸿放下筷头,呷口热汤,麦色面皮渗出细细汗珠,“对我很好奇,想多了解我一点?没问题,你直接找我就好了,我日程排满行踪不定,你还可以联系我助手金迟,他也很乐意帮你接线留口讯给我,没必要烦劳我二哥。” 苏苡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你要搞清楚,不是我找他,而是他跑来找我。” “原来你这么容易约?”段轻鸿点了一支烟,轻飘飘吐出烟圈靠近她,“苏小姐,苏医生,看来上回我说的话你左耳进右耳出,一点也没记在脑子里。” 苏苡嗤笑,“那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听说你们段家在江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是我一点不想也没必要去攀你们家的高枝,那晚的事本来是与我无关,可你们兄弟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提醒我,倒让我真的觉得很好奇,是不是我无意中搀和进什么阴谋阳谋里,身价倍增?” 他声音变得很冷,“你只要记住,好奇害死猫。” “Curiositykilledthecat.你果然是在国外长大的,西方谚语说的不知多溜。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也不想跟你和你哥哥多纠缠,麻烦你告诉他,别再来找我,我拿不出他想要的东西,也没想钩引他的好弟弟。” 段轻鸿拢起眉头,“他找你要东西?是什么?” 她回眸觑他一眼,“原来你也有兴趣知道,我还真以为你是无辜的。” 段轻鸿腾的一下站起来,桌上碗盘杯筷哗啦作响。他抓住苏苡的胳膊把她猛地压到窗边,窗户朝外大开,她大半个身子都几乎被他推到外面。 “你是真的不知道怕啊?”他压低了声音,眼睛里燃起火苗,“我再问一次,你拿了他什么东西,放在哪里,想派什么用场?” 夏天衣服单薄,木质窗框抵在她的腰上,像把她整个人都截成两半一样疼。窗下是背街的小巷和围墙,墙外是穿城而过的一条小河,他就算用力一点将她从这窗户抛出去落水,也未必有人知道。 两层楼说高不高,但大半个身子悬空还随时有坠楼危险,苏苡还是紧张得手心冒汗。 她不敢往两边看,只能定定看着他,“我要是不说,你预备把我怎么样?当场推我下楼?还是打断手脚折磨羞辱一番,再扔进河里眼不见为净?” 段轻鸿半压住她,跟她距离很近,近到看得清她黑色瞳眸里映出的自己,原本的笃定得意全都不见,只见急切焦灼。 他情绪起伏,竟然受她影响。 他怕什么?他什么都不怕,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只除了眼前这个女人,是整盘棋局里唯一的变数,掌控得当,事半功倍,掌控失策,满盘皆输。 “你不怕?还是你们医生平时见惯了生死,把自己的生死也置之度外了?不过像你这么聪明漂亮的女孩儿,又救过我的命,我怎么舍得让你死?我只要找个地方把你关起来,拿跟铁链子拴住……”他把她又往外推了些,拇指暧昧地抚娑着她手腕内侧的皮肤,“拴住这里,或者脚踝,让你走不了,逃不掉,只能每天等我晚上回来把你压在床上交流谈心。我很棒的,保你尝过一次就浴生欲死,食髓知味,这样就没精力去见其他人,管其他事。” 苏苡啐他,“下/流!” 段轻鸿将她拉回来,勾唇笑道,“这词很新鲜,很少有人这么说我,他们一般都会夸我好狠、好威。” “看来你的中文真的不太好,这也叫做夸?亏心事做多了,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从不做亏心事,只做我想做的事。你现在是想作好人?那不如我们比比看好人和衰人哪方倒霉比较快。” “你这么忌惮你二哥?” 激将法对他并不管用,段轻鸿只微微昂起下巴,“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咬人的狗都不叫,因为是疯狗。” “怪不得你行事乖张叫的欢,原来是为了以示区别。”苏苡突然觉得有些疲于应付,“你二哥是来找我问王梁的事。那天他想劫我的车,手机掉在了我车上,前天刚发现。” 段轻鸿一凛,“他怎么知道手机在你手上?” 他没有急吼吼地一上来就问她手机里的内容,还是让她本能地觉得他跟段长瑄还是有些不同,“反正就是知道了,我没承认,可他认定了找我要。” “东西在哪里?你有没有跟其他人提起过?” “你也想要么?”她静静观察他的反应,“人不是你杀的对不对?那天我跟你开车离开的时候,他还有生气,我也没有碾压过他。是你二哥派人灭口不留活路?” 段轻鸿脸色微变,“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东西在你手上不安全,交给我,我可以保证没人能够伤害你。” 苏苡像听到笑话,“你二哥刚刚说过同样的话,你们还真是有默契。” 第9章 你尽管试试 “我们都算共过患难了,你还不肯信我?” “你前一秒才做过那么可怕的威胁,我还心有余悸呢,怎么相信你?” 所以说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你得罪个女孩一次,她就记恨你一辈子。 段轻鸿耸耸肩膀,“总不至于你吃了我二哥一顿饭就相信他是正人君子了吧?你把东西交给他,等于是自寻死路。” 这话是说的没错,苏苡自己也知道,但是交给段轻鸿也未必就是活路,他比他哥哥更有手段。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交给你二哥的,但是也不会交给你。总有正常渠道需要用到这个手机的人,我会交给他们。” 段轻鸿眯眼,“你要交给警方?” “你难道会不知道?我男朋友就是警察,这桩案子正是他负责的。” 段轻鸿偏过脸去,闷闷笑起来,继而笑出声来。苏苡眼里有火花闪动,“有什么那么好笑?” 任谁都看得出他笑声里的不屑和讽刺。 他威胁她,诬赖她可以,但是不可以侮辱姜禹。 段轻鸿笑够了才清清嗓子道,“那你是打算连我一同出卖?” 哈,她什么时候跟他上了一条船,谈得上什么出卖不出卖? 她睨他一眼,“你不是说从不做亏心事?那又怕我说什么不利于你的证词?” 段轻鸿手指轻捏她的下巴,“我是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担心你……恐怕还没来得及把东西交到警方手里,就先被我二哥知道了。你别看他文质彬彬的,对女人可真的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我劝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另外,之前我交代你的话还是得记牢:酒店失火那晚你没见过我,因为我不在江临。” “你们家里人自己的内讧我没兴趣参与,你做你想做的事,我做我应该做的事,我不妨碍你,也请你不要来管束我。我就算作警方的证人,也是因为那晚确实遇上了大火和王梁本人,没想过要故意揭穿你们兄弟的把戏。” 王梁的手机是重要的涉案证据,她既然因缘际会碰到了,迟早是要交出去的,不可能捂在手里闷声不响。 段轻鸿终于放开她,哼道,“你尽管试试。” 他放她走,自然还有其他办法。 苏苡回到家里,姐姐苏荨已经走了。她在帝都的艺廊需要她亲自打理,在外地待的时间不能过长,这回到江临来为了多跟妹妹做伴,已经多耗了不少日子。 苏苡打电话给她,她已经回到帝都家里,声音听起来有些疲累,“小苡,有什么事?” “姐,你那天是不是动过我桌上充电的那部手机?” 那头的人顿了顿,半晌才道,“小苡,你别怪我多事,我是为你好。最近你实在有些不对劲,那晚瞒着姜禹带其他男人回来,又莫名带回其他人的手机。那些短信内容,简直下/流不堪入目。你跟什么人来往?还是有什么苦衷?如果只是贪一时新鲜刺激,我……” “够了!”苏苡忍不住打断她,撑住额头道,“苏荨,你能不能尊重下我?未经允许翻看别人桌上的东西是侵犯隐私的,而且我也跟你一样是成年人了,能够对自己的行为和感情负责,不需要其他人来插手指点,哪怕是我的家人也不行。” 苏荨不过比她早十分钟出生,平时她尊重两人打从娘胎开始互相陪伴的缘分和感情,乐意在人前人后都叫她一声姐姐,那是一种血缘身份上的依赖,但并不意味着她在心理年龄上也比她幼稚。 牙齿和嘴唇也有磕碰打架的时候,她和她起争执时总是直呼对方大名。这回尤其严重,苏荨的行为简直就像无孔不入监视孩子生活方方面面的家长,而且这样莽撞地直接打电话过去询问,把她们都曝露在危险之中还不自知。 姐妹俩不欢而散,苏苡约姜禹见面。感情的事,一旦隔了其他的人和事,有了不信任的点,就有可能成为隔阂。与其等着他人去捅破,不如自己跟他好好谈。 姜禹被市局抽调入专案组的这些日子,确实非常忙碌,两人除了电话联系,几乎没有见过面。 苏、姜两家是世交,彼此父母本就是朋友,都是看着他们长大的,苏苡到江临读研深造,他们也乐于照顾她,常叫她来家里玩。盛情难却,苏苡也去过两回,但实在受不了父母辈话里话外逼婚的意思。她跟姜禹虽然青梅竹马,感情稳定,可两人都觉得还不到结婚的时候,她研究生没毕业,他也寄望工作更上台阶,不约而同都把人生理想放在终身大事前面,实在也因为太年轻,婚姻再美满也是一纸契约,多多少少会有约束的。 所以姜禹原本打算约她到家里吃顿家常饭,但苏苡想了想,还是约在外头的西餐厅单独见。 她打算把王梁的手机交给姜禹,还有些疑问想请他帮忙解惑,这样的场合实在不适宜有父母在场。 姜禹加班要晚到,苏苡独自坐在餐厅位子上等他。她心里还是有些纠结,不知该怎么跟他说才合适,毕竟案子发生的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才把手机交出来,而且既然是那晚出的事故,她也跟他讲,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一杯咖啡见了底,姜禹还是没有出现,苏苡拿出王梁的手机在手中翻看,不知这个能帮到他们多少,姜禹又会怎么评价她的遭遇。手指不经意间点到屏幕上一个键,忽然发现王梁的账号使用过云端存储空间。 她想起姜禹以前跟她提过,现在智能手机的云端功能可以提供的线索其实超出一般人的认知,比如存在云端的照片视频和文件,还有内置的GPS功能可以准确勾画出近期你的行程路线,从而分析出可能遇见的人和事。 他云端账号始终保持登陆状态,苏苡赶紧连入他的云端空间,果然看到王梁拍下的照片和视频,以及一个文本文件。 照片不多,都是他与人会面时候拍的,上面的人物除了他本人还有名不认识的男子,如果他真是段长瑄那边派来的人,也许那就是他的联络人。 他也算是粗中有细,料到东窗事发的那一天段长瑄头一个不放过他,先留了一手。 还有一段视频,很短,竟然是酒店起火那晚拍下的,瞄准了火势刚起的位置,大祸还没酿成,这样近距离的拍摄不仅证明他在现场,更有可能他就是纵火凶手。 但画面就被打断了,似乎是有人过来,王梁仓惶间把手机藏到了口袋里,只录下音频。 来的人是段轻鸿。他果然也在现场,目睹整个起火的过程。 “……原来真的是你,你还真是忠心不二啊……看到我很意外么?”录音效果不太好,但能听出来他是在质问王梁。 两人你来我往,苏苡沉住气往下听。段轻鸿的心思看不透,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听到他跟人摊牌,恰好证实她心中的猜测。 争名逐利的过程中,谁都不是无辜的,这段视频就能证明段轻鸿出事当晚就在现场,而王梁提到的牵制段长瑄的一份名单和项目报表,应该就是云端文件夹里的那个文本文件! 苏苡听得气血翻涌,如果段轻鸿是大火的罪魁祸首,那她那晚还救了他,岂不是助纣为虐? 她手有些不听使唤,深呼吸冷静下来,想打开那个文件看看里面的内容,谁知那文件却不见了! 不止是文件,她刚才见到的照片和视频统统都没有了,云端文件夹已经被清空。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刚才心绪不定误操作了,又用复制粘贴的方法尝试还原,全都没用。 这是怎么回事? 姜禹偏偏在这个时候赶到了,在她对面椅子落座,“小苡,对不住,今天加班又让你等。等了很久?” 苏苡的纠结疑惑在脑子里缠绕成一团纷乱的毛线,理不出头绪。她猛然站起来,把握在手中的手机扔回包里,“对不起大禹,我有点急事要赶回去,今天不能跟你吃饭了,我们改天再约。” 姜禹见她突然变了脸色,起身拉住她,“你没事吧?有什么事我陪你去,我今晚没任务了。” “我没事,是……是工作上的事,导师找我,我得到医院去一趟,你先回去吧!” “那我开车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开了车。” 顾不得姜禹的错愕,她已经快步走出餐厅上了自己的车。她要回家,家里的电脑连接过王梁的手机,会留下痕迹也说不定。 她在半路出于侥幸给在移动运营公司工作的朋友打电话询问,对方却告诉她这种情况不会是他们的原因造成的,只能是用户自己删除。 用户已经命丧九泉了,怎么还能删除文件资料? 三伏天已经过去,天还是热,但苏苡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却又湿又凉。 第10章 闺房也随便进 路灯的灯光拉长归家人的影子,独立的房子伫立在月华的阴影之中,入夜的住宅区一片宁静。 苏苡脚步很急,匆匆上了屋前的石阶,踏碎夜的黑沉,直到把钥匙插如锁孔推门进屋,都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 笔记本电脑就放在房间的书桌上,她上楼直奔卧室,黑暗中却有种强烈的存在感迎面而来。 她的心蓦然一沉,几乎是反射性地摁下墙上的开关。灯光大亮,斜斜躺靠在她床上的段轻鸿眨了眨眼,“回来了?” 随意得倒像是他才是这屋子的主人。 “你怎么进来的?”苏苡又惊又怒,懊恼没在门边放一把扫帚,这时候还可以抓在手里把他赶出去。 段轻鸿一双长腿交叠着搭在她床沿,撑起上半身看着她,“我都在这等你半天了,不过你还是比我想象的要回来的早。见男朋友的约会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也难怪,难得见面还要谈案子谈公事,是挺无趣的。” 苏苡咬牙,“我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进来的,你只需要明白,既然我能够进来,段长瑄也同样可以。你应该庆幸今天坐在这里的是我而不是别人。” 他威胁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这样公然登堂入室还是第一次。 噢,不对,如果算上受伤那晚的误打误撞,其实已经是第二次了。 苏苡心中满是无奈,怎么就跟这个恶人杠上了?连她的行踪都掌握的一清二楚。 “你派人跟踪我?”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说过,我向来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是过程中如果出现了意外的人和事……” “你就见神杀神,见佛杀佛?” 段轻鸿笑起来,“如果是那样,你现在已经没有机会跟我说这么多话了。” 苏苡冷笑,“段轻鸿,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掩饰你的无耻了吗?” 他也不生气,坐直身子拍拍她的床褥,换上那幅浪荡公子的模样感慨,“女孩子家的闺房就是不一样,又软又香,刚才光线不好,这会儿仔细看看,装饰都那么精巧别致。” “你还知道什么叫做闺房?闺房是陌生男人可以随便进出的吗?” 段轻鸿朝她走过来,“我还算陌生?那到底要怎么才算熟,像你的姜队那样么?你跟他进展到什么程度,拉拉小手?还是谈婚论嫁?有没有带他来过这房间,有没有躺过这张床?” 苏苡拍开他欲行不轨的手,“你今天来到底是做什么,就为了威逼利诱一通?” 不好意思,自从认识他以来,这种话已经听得太多,她都已经麻木了。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顺便处理掉一些你不该看也不该知道的事。”他瞥了她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一眼,“放心,我动作很快,干净利落,已经处理得不留痕迹。” 苏苡立时就明白了,“是你?删掉云端文件的那个人是你?” “很简单的黑客技术,虽然难不倒我,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请了专人帮我做,毕竟涉及到你,我不能冒险。今天我不动手,也会有其他人动手,很多事不在于你做或者不做,而在于做的时机。要够胆,还要脑子够快。明知你连同自己一条命都要跟那手机一起交出去,难道我还坐视不理?” 苏苡冷嗤,“别把自己标榜得那么高大,你不过是为了自保。” “自保是本能,谁都没有错。你看就连王梁那种粗人都知道为自己留条后路。只不过……你知不知道世上为什么能有黑客的存在?正因为所有程序计划在设计之初都留有‘后门’,方便万一出问题的时候自己登入修改,而这后门就是命门,找出来就一击即中。” 王梁自诩还有点小聪明,没想到云端存储的文件让段轻鸿掀了他的底牌,还顺便踩住了段长瑄的痛脚。 这样的好东西,当然不能让苏苡交给她的姜队建功立业。 他早就想好了应对手段,所以才时时看起来都那么笃定,哪怕用的是旁门左道他也不在乎。这样的人真的就天不怕地不怕了么?觉得世界都被他掌控,可以为所欲为,甚至操控别人的命运? 苏苡抬起头,“就算你的黑客删除文件也没用了,该看的我全都看过了,现在东西都装在这里。”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大脑不是程序,我也不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存在这里的东西,我不想给你,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也拿不到!” “是吗?那也不见得啊……”段轻鸿危险地笑,一把拉过苏苡,压倒在身后的床上。 “你干什么?神经病,你放开我!” 苏苡拼命挣扎,腿脚乱蹬,被他侧身用长腿压住,手上动作快,巴掌往他脸上招呼,没掴到他但指尖还是在他脸上刮出两道淡淡的血痕。 她听到他倒吸口气,然后手腕就被他钉在耳朵两侧动弹不得了。 “咝~小野猫会挠人了!”段轻鸿身体大半重量都压在她身上,这样的姿态让两人紧贴在一块儿,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携着他的体温和男人特有的阳刚味道从他开低的衬衫领口隐隐透出来,满满笼着她。 男人女人力量悬殊,苏苡越挣越像困兽,紧张过度,热力上头,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知被他看去多少。 “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不答反问,“你觉得男人这样压住一个女人,会想怎么样?” “段轻鸿,这就是你的手段和担当?堂堂家族企业的继承人,上市公司的管理层,欺负一个女人,你很得意?” 段轻鸿换个方式扣住她的腕,腾出一只手来,温暖粗糙的指腹揉着她花瓣一样淡淡樱粉的唇,“你刚刚才说我无耻,现在又觉得身份地位可以约束我?小苡医生,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这招对我来说不管用?上回你不是好奇,为什么二哥叫我烧鸭仔?其实我人生前十八年不过是在新加坡一家烧鸭排档度过,帮养父母看档、砍鸭、收钱,最low最寒微的小贩生意,挣扎求生,就像你现在这样。但也存够钱念最好的商科,知道身世之前一样知足常乐,事事靠自己打拼。” 一句话,他原本也不属于这繁华蓬勃的花花世界,半路出家的富少身份不是他求来的,约束不了他任何事。 苏苡微怔,他不仅是私生子,还从小被送离亲生父母身边? 故事很动人,可越是了解的多,她越是碰不到他的底线,看不到他的底牌。谁可以告诉她,面对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男人,她还能用什么方式叫他停手? 段轻鸿抚过她的唇、她小巧纤细的下巴,在她纤长的颈部流连,随时可以再往下一点,挑开她的衣襟兜住女孩最娇贵美好的两团。 还好,他没有妄动,手掌只是隔着衣服贴在她的心口。她甚至不敢用力呼吸,否则就只能眼看着隆起的曲线更多地送入他的掌心。 苏苡恨不能斩断他那只作恶的手,他还在这时身体下压,薄唇暧昧地贴着她的耳鬓,热烫的气息扫过她耳畔最敏感的皮肤,“你说你把东西藏在哪儿了?这里,还是这里?你以为人心和大脑就最可靠?我倒觉得这样更加简单,只要你把心给了我,里面不管藏着什么都是手到擒来。” 让她怎么说就怎么说,让她永久埋葬就只能永久埋葬。 苏苡冷笑,“你想让我爱上你?段轻鸿,你到底哪来这样的自信?” 她喜欢正直善性的男人,已经有姜禹这样出类拔萃的男朋友,怎么还会把心交给他? “不试试怎么知道?都说通往女人心的捷径是引道,你放心,这方面我真的很有信心,保证做到你快乐满意。” 苏苡使劲想要抬腿去蹬他,“下留!" 段轻鸿闷笑,“对,我就是卑鄙无耻下留,烦劳你天天提醒。你骂人词汇有限,认识这么久,不如换点别的我会更高兴,比如技巧好、够持久……” 他边说边用唇蹭她的耳垂,肌肤相亲总能产生更多的冲动,他要拼命克制自己,才没有直接衔住咫尺之遥的樱红唇瓣。 有一就有二,那样最终会变得不可控,在她面前,他最没信心的是自制力。 他几乎已经算是在亲吻她了,苏苡有些颤抖,不是不怕的,可即使嫌恶地别过脸去,却还是躲不开,“你不要逼我去给你加一条强J的罪名!” “怎么,你还真的打算去作证人,指证我那晚杀人放火,然后跟你在一起,利用你做掩护?” 他黑亮的眸光紧紧盯住她,仿佛盯紧爪下猎物的狼,只要她说一声是,立刻就会撕碎她。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结束了两人的对峙。段轻鸿帮她取出装在裤兜里的手机递给她,轻笑着催促,“接电话。” 第11章 迟早打上他的烙印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姜禹,今晚她太反常,突然就那样走掉,任谁也放心不下。 段轻鸿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只放开她一只手让她接听电话,任她眼刀千刀万剐也不起身,“你要接就接,不接就让他担心担心也好。” 苏苡狠狠剜他一眼,“你起来,我喘不过气了。” 他挑眉,寸步不让,就是要让她听起来骄喘吁吁才好。 苏苡无奈地摁下接通键,用眼神警告段轻鸿不准出声。 “喂,大禹?” 才刚开口,耳朵上就又酥又痛,段轻鸿竟然咬了她的耳垂! 她向来对他没有好脸色,最温柔的时刻就是在他受伤的时候为他低头处理伤口,一针一线缝好他绽开的皮肉,止住汩汩而出的鲜血,白皙面孔上满是认真智慧,但那也不过是出于她身为医生的职责。可现在她叫的那么亲热,在另一个男人面前,温顺得像只小兔,哪怕那人根本不在她身边。 他知道她觉得姜禹不一样,但青梅竹马这种一成不变的感情并非不可战胜,他段轻鸿对她来说也不一样,那为什么就不能试试是不是真的不一样? 在她真正懂得爱情真谛而开始一段爱情之前,明明是他先遇到她的…… 苏苡看不出他的心绪万千,那头姜禹还在问她今晚的“急事”处理得如何,要不要他过来接她。 她因为胸口像压住巨石,而且还有意无意地磨蹭着,□□又燥热,连气都喘不匀,大脑也在呐喊缺氧,加上时时要提防他,只能嗯嗯啊啊搪塞过去,说了些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小苡,最近是我太忙,可能有的地方忽略了你的感受,像今晚这样总是让你等,我心里过意不去。等案子了结,我再好好补偿你,江临周边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 这是姜禹今晚说的最长的一句话,苏苡听进心里去,不知怎么的鼻子微微发酸。远离帝都家门,没有熟悉的朋友家人,身边只有姜禹一个,他们一同长大,她当他哥哥家人般信赖亲近,多过慢慢发酵成长的爱情。可眼下她遇到棘手困难和威胁,却瞒了他这么久,她才是心里过意不去的人。 “大禹……你早点休息吧,工作别太拼了,我们改天再约!” 她话音刚落,电话就落入段轻鸿手中,毫不留情被掐断。 “这么情意绵绵,怎么不多温存会儿再回来?”他都没察觉这样的说辞有多酸。 “不用你管,他是我男朋友,我们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难道还要像离歌里唱的那样,把每天当作末日来相爱?”她趁说话期间他稍稍松懈,膝头使劲踹向他小腹,脱身出来,“你够了没有?要办的事你办完了,该说的话也说了,你的威胁我收到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段轻鸿站起来,抱手居高临下看着她,“你还是觉得我在威胁你?” “噢对,是提醒,善意的提醒,谢谢你!”翻窗跳梁到别人家里去,话里话外都是威逼利诱的意思,还非得人家感恩戴德,这需要多厚的脸皮? “苏苡。”他难得的敛起神色,第一次这样严肃正经地称呼她名字,“听我的话,不要把东西交出去,更不要去做证人。” 他到底是站在什么立场对她提这种要求的?苏苡想起刚才跟姜禹的通话,他那么辛苦,就为了这个案子,不知有多少天不眠不休了。他那么愧疚地想补偿她,想对她好,可她什么都帮不了他,明明深陷其中,这些事却还是全都瞒着他。 她苦涩地弯了弯唇角,对段轻鸿道,“我该跟你说的也说完了,我只做我应该做的事。” “你不怕死?” 苏苡忽然有些骄傲,“有人会保护我。” 段轻鸿笑得很冷,“这么相信警方和你的男朋友?” “难道我该相信你,或者你二哥?” 段轻鸿跟她不过萍水相逢,段长瑄更是素昧平生,而且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商人,公然说能够保护她,这样的话谁信? 姜禹不一样,他能护她周全,不仅是出于职业道德,更是因为从小到大的情意。 “你一定要一意孤行?”段轻鸿不自觉地握紧了手,很快又松开,像是瞬间作了某种决定,“好,随你,反正你的死活也不关我的事,到时候不要怪我没有事先跟你声明!” 他离开她的房间,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出去。 还没有走远,身后房间的灯就一盏一盏亮起来。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还是会恐惧会寂寞的吧?毕竟是个女孩子,一个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连个做伴的人都没有,就从来没害怕过夜晚时分会有人突然闯进来伤害她么? 他今天说的话不假,她真应该庆幸,坐在黑暗中等她的人是他而不是段长瑄派来的。 他拨通手机打电话,“买进隆廷的股份进行到什么程度?” 金迟在那头答道,“隆廷的股价最近持续走低,已经大量买进,都是用空壳公司进行交易,段长瑄暂时没有看出幕后推手是我们。三少,还要继续吗?” “嗯,继续,还要加快进度。机会难得,我要让老头子交出实权的时候百分百成为控股股东。” “好,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你直说!” 金迟似乎有些为难,“二少那边好像已经知道苏小姐手里握有新酒店火灾和王梁死亡的关键性证据,应该会很快想办法处理,我怕他们会对苏小姐不利。可您要求截取的视频和文件我们都看到了,也有不利于我们的证据,可能会很麻烦。如果苏小姐跟警方合作,我们还要继续盯着她么?” 段轻鸿明白他的意思,“你是建议干脆借老二的手处理掉她比较干净利落?” 金迟默认。 段轻鸿深深吸口气,闻到晚香玉的馥郁香气。他抄近路,沿着别墅外围的墙壁走过去,夜里光线暗淡,像是走的巷道,越走越窄似的,但尽头分明就是灯火通明的大道,跟来时的路一样,花香只是点缀。 他又忍不住回头去看苏苡的住处,走远了,婆娑树影在眼前摇曳,灯光若隐若现的,其实已经看不太真切,但仿佛还是能看见她倚在窗口亦怒亦嗔的表情。 这一刻他才发觉,虽然她对他没有太多笑容,但他们相处的模式也可算得上是独一无二的。 他从来求的都不是最佳,而是唯一。 “不,给我继续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必须立马让我知道,派最可靠的人,不准有一点差错。” 金迟顿了顿,有些话到了嘴边还是不得不说,“三少,苏小姐现在还不是我们的人,尤其她跟专案组的姜禹关系特殊,我们这样其实也是走独木桥,太冒险了。” 他知道自己不过是支领薪水打一份工,有的事轮不到他管,可所谓心腹,得老板器重自然就有几分惺惺相惜,尤其段轻鸿走到今天这步实在不容易,为旁枝末节乱了分寸实在太可惜了。 “我知道,我有分寸。” 她不是他的人……呵,迟早让她打上他段轻鸿的烙印。 ********** 韩漱扯松领带,龇牙咧嘴地看着眼前两个人,“你们贤伉俪不是跟我开玩笑吧?姜禹,你说她是专案的关键证人?” 刚开完一个庭,肃穆的检察官制服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眼前的姜禹和苏苡简直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吓。 绝对不是惊喜啊! “嗯,我在电话里不是跟你说了,案子有重大进展,我们有了关键证人,还有证物。”姜禹眉心打结,他的震惊一点也不比韩漱少。 “所以呢?证人就是她?” 韩漱简直想扶额。他们盯了段氏很久,兄弟内斗,牵连甚广,谁都知道段长瑄和段轻鸿有问题。一个投机取巧,一个手段狠辣,但苦于没有证据,甚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罪魁祸首已经锁定他们的情况之下,都缺乏关键的定案证据。 他们都盼望着出现一个有力的证人和新证物,可谁能想到是苏苡呢? 而且为什么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她才姗姗来迟? 苏苡的解释很简单,那晚冲击太大,也不想让姜禹担心,所以就瞒过去了,车子送去修了一段时间,刚刚发现王梁的手机落在她车上。 她没提跟段轻鸿的纠葛,只把王梁当晚意图劫车被她撞晕的事如实说出来,并且十分肯定她离开现场的时候人还是活着的,是谁最终导致他的死亡,她没有推测的立场,只能靠他们继续去查。 王梁手机里的内容她却是如实说的,“……段轻鸿常在媒体露面,我听得出他的声音,他那晚就在江临,起火的时候他还跟王梁见过面。但王梁是段长瑄派到他身边的人,本来就是伺机挑起事端,或者直接要除掉段轻鸿的。” 只不过段家老三金蝉脱壳,声东击西,借刀杀人……三十六计,都快被他用光了。 对付血缘至亲,也像打仗杀敌,他的野心和手段至少要高过他二哥一个层级。 当然段长瑄也逃不脱,犯罪预备也是犯罪,他做了多少准备除去自己同胞兄弟,就要估算好会付出多少代价。 何况还有那个文件,他在老爹和弟弟付诸心血的商业帝国一再违规、作假、中饱私囊都有记录,还妄想等老爷子去世后御极……似乎有点痴心妄想,经侦部门都不知盯他多久了。 第12章 有没有想过结婚 韩漱暼了姜禹一眼,严肃地对苏苡道,“你愿意作证,这个案子差不多就能结了。可是这一趟会很凶险,你的身份我们必须保密,段家兄弟都不是普通角色,万一让他们知道你是关键证人,可能会对你不利。” 苏苡自嘲地笑了笑,手在桌底轻轻握住姜禹的手,“没关系,大禹会保护我。” 她不敢告诉他们,只要她站出来,段氏兄弟就都会知道证人是她。 姜禹默默反握住她手,问韩漱道,“能不能不上庭质证?” 韩漱摇头,“很难。照小苡说的,手机云端的文件已经被删除了,技侦那边能不能恢复数据还不好说。这证据已经是有缺憾的,如果唯一的证人又不上庭,说服力会很有限。” 苏苡道,“长揖都作了,难道磕头还磕不下去?出庭也没关系,真正心虚使坏的人就是最终有罪的那一个,定了罪就得坐牢,还怕他干什么!” “段家不会坐以待毙,就算走到最后一步也一定会请最好的律师。所以你不仅要出庭,到时为了应付对方律师的质证,不至于让你在庭上被问倒,我还得给你作适当的演练。”韩漱叹口气,眉宇间透出几分检察官的嫉恶如仇来,“我们盯段家这么久,能有收获当然最好,但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要是全都事事顺心,那肯定是我们太天真了。段家在江临势力太大,对你的身份保密稍有疏忽,到时候他们报复起来……” 尤其她还是姜禹的女朋友,小两口双剑合璧钉死段家,很容易招来报复。 苏苡不在意地笑笑,“没关系,我也不会在江临长时间待下去,你们只要在开庭前保证我安全就好了,到时候定了罪,他们再想报复,我说不定都到天涯海角去了。” 从韩漱的办公室出来,姜禹和陶然肩并肩走在一起,都有些心事重重的沉默着。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好像头一回这样失去默契。 姜禹谦让,“你先说。” 苏苡问道,“你是不是生我气了?这么大的事,我居然到现在才告诉你。” 虽然是事实,却还不是事实之全部,跟段轻鸿的纠葛她一直不敢提,怕姜禹万一冲动起来节外生枝。 姜禹深深看她,“我是生气,不过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你刚才是怎么说的,不会待在江临太久,会到天涯海角去?你不打算要我了,所以把我排除在人生计划之外?” 他这算撒娇么?苏苡好笑,185公分高的大男人,英挺威武的身躯挡住她头顶灼热的阳光,这会儿却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小男孩。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志向,努力读书不是只为谋一份稳定工作,毕业之后肯定要到天南海北去走走看看的。刚才在人家检察官面前说的意思是,让你们工作不要有顾忌,到时万一有事大不了我暂时离开江临就是了,段家再怎么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满世界地追杀报复我吧?等风波过去了,我们再安安稳稳过日子,在江临或者回帝都去,都可以商量。” 那是多久,十年,八年?她有没有想过结婚? 姜禹一径沉默,苏苡有些调皮地摇晃着他的手,“别这样嘛,你怎么会不在我的计划内呢?小时候还住在大院那会儿你就说要背我回去做你们姜家人,我都答应了的。我可还记着呢啊,不许你赖账的。” “我没打算赖账。”姜禹在她眼前展开掌心,精致的小小红色丝绒盒子赫然在目。 苏苡怔住,“这是……” 姜禹打开盒子,华美钻石绚烂如夜空星辰,耀眼无比。 苏苡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大禹,我们说好的……” “先立业,再安家,我知道。所以这不是求婚,我只想让你明白,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可以等。” 他比她年长一些,等她长大,等她从帝都到江临,现在等她金口一诺把一辈子的幸福许给他。 “可是我……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不想给你压力。以前我爸妈总催着咱们结婚,现在我有点理解他们的心情了。” “我让你觉得不安?” “当然不是,是想要保护,珍而重之的感觉。”他重新拉起她的手,“你太勇敢,这回的事情让我觉得也许你都不需要我。但我还是想守着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在你身边。你说的没错,无论段家用什么手段找你麻烦,我都会好好保护你。等这个案子结了……我们去旅行,之前说过的话一定要兑现。” 苏苡砰砰的心跳还没有平息,她真怕他说的是结案之后就结婚。 多奇怪,被自己喜欢的男人求婚,为他戴上戒指披上嫁裳不是每个女孩的梦想么,她竟然矛盾纠结? 太快了,最近又发生这么多事,她真的有些措手不及,完全不是考虑终身大事的合适时机。 他说了不给她压力的,可这份情真意切的非正式求婚本身就是莫大的压力。 感情的任何阶段,双方脚步只要不一致,慢的一方都会觉得无法给与相对的回应,这并不是爱情初始你追我赶的男女才拥有的专利。 顶着证人的身份,时时牢记韩漱所说的保护好自己,苏苡一切消遣都取消,除了上课就是工作,没有太多选择。 好在段轻鸿和段长瑄都没再来找她麻烦,她甚至有种错觉——莫不是真凶已经落网了?到底是段家老二,还是老三? 或者,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本台记者独家报道,隆廷集团旗下新兴酒店大火案获得突破性进展,现任董事长段峰的两位爱子都先后被警方带走。据了解,段长瑄与段轻鸿兄弟两人此次名义上只是协助调查,还没有确切证据表明将对二人批准逮捕或提起诉讼。” 苏苡捧着半杯温水站在电视机面前静静仰视屏幕。 电视媒体真是好东西,让人足不出户就能知尽天下事,记者更加尽职到连当事人脸上的细微表情都毫无保留的呈现。 高清电视对女人是种伤害,对男人也未尝不是考验。 骄傲优越如段家三少,遇到这样的难堪仍旧面不改色,镜头前的漂亮轮廓像一副没有裂纹的面具。 你有独家,我有专访,大众媒体从来都是同行相忌的典范,最不甘彼此示弱,各家长枪短炮分别围住段氏兄弟,各种问题层出不穷: “段先生,听说这次大火的起因是你们兄弟争权导致的是吗?” “段先生,新酒店由你亲自负责,到底是责任事故还是人为纵火呢?” “段先生,令尊对这回事件怎么看?” 一口一个段先生,两人都姓段,二少三少,傻傻分不清楚,问来问去,谁知你针对的到底是哪一个? 或者区别就在于,戴金丝边眼镜一派儒雅却脸色发青的段长瑄是被侦查员强制带往警局,而人前衣冠楚楚人后擒兽不如的段轻鸿则依旧一派潇洒淡定,主动乘自家宾利前往指定地点“喝茶”。 作哥哥的反而总是落在下着,真是白白辜负痴长的年纪。 苏苡摩挲着马克杯光滑的边沿,还稍稍有些五味杂陈——她倒真的希望段轻鸿是无辜的那一个。 两人应付媒体和警方都自有一套经验和模式,用不着她这个外人咸吃萝卜淡操心,但如果媒体见缝插针,连住院休养的老人家都不放过,那就太过分了。 段峰的病情再次请求会诊,苏苡的导师陈主任带她下楼一同前往,结果到了病区门外就发现记者探头探脑,不说围得水泄不通,但也严重干扰了医院秩序。 陈主任也有火爆脾气,一通慷慨陈词怒斥越界的这帮人,等他们都缩着脖子退散了才雄赳赳地带着苏苡走进去。 门外照例是家属助手若干,有陌生男女面孔,苏苡没有太留意,但一眼就看到又在人前抹泪的梁美兰女士,只得轻叹一声。 以段峰现时的身体状况,绝对不适宜再大动干戈做手术,却仍旧频频申请心外科专家会诊,大概也是对自己商业帝国的时局干着急,想要死马当做活马医。 这算不算对兄弟内斗争权的一种表态? 实习医生负责的更多是生老病死之外那些边缘化的事务,比如安抚家属,比如攘断媒体对段峰的叨扰,维持正常的医疗秩序。 苏苡本来是被导师留在段峰病区外,谁知傍晚临近下班又被拉上手术台,有病患不治身亡,导师宣布的死亡时间,苏苡要负责将尸体送往太平间。 医院里的生老病死,每日每夜都在上演轮回,她已经逐渐习惯,就算夜里推着遗体独自走在苍白安静又看不到尽头的医院走廊上也不觉得害怕了。 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就已经很踏实。 另一位实习同学中途去了洗手间,半天都没再出现,苏苡看了看表决定不等她,先把遗体送到太平间再回病区跟导师报到。 一路只有移动病床的滚轮声和她的脚步声,可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两次。 身后空空如也,什么人也没有,是她太敏感多疑了吗? 第13章 咱们扯平 太平间管理员不在,早前电话中提到马上就会送遗体过来,照理说这种情况不该发生。 无奈,苏苡只好将病床停放在走道边,自己靠墙站着等。 不知是不是冷气开的太大,青白灯光下,她背上发凉。一匹白单掩住死者容貌,那是导师的病人,也就是她的病人,不论生死,实在不应有分别心,可她就是莫名觉得瘆的慌。 这种感觉很怪,过去从来不曾有。 转角处忽然传来有人开门的声音,大概是管理员回来了,苏苡疾步走过去,刚看清一个人影,后颈就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剧痛之后是意识逐渐模糊,太平间冷库的门一开,那是真正的寒意逼人,从头到脚,冷到骨子里去。 她什么都看不真切,只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像有几百斤重,被拖行,然后抱起来,放进一个更冷的地方。 大概是存放尸体的冷柜。 意识混沌了,求生的本能还是在的,苏苡想要挣扎着推开面前的人坐起来,可她自以为拼尽全身的力气也不过是放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动了动,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一旦冷柜关起来,她衣裳单薄地在-8度的寒气中睡上一夜,明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就跟原本躺在这里的遗体们毫无差别。 有人想要她的命。是谁呢?段长瑄吗? 也说不定是段轻鸿,他早就恼她不听劝告,一意孤行要去作证。她往庭上一站,随时改变他的人生现状。于是他刚刚被请进去,立马就要动手灭口,也不是不可能。 她哭不出也笑不出,是谁要她命都好,反正都能得逞。这个时间的医院太平间,真真应了那句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就算是她最信赖的姜禹,承诺将要保护她的人,又怎么能够料得到她会在这里被人暗算? 寒意刺骨,她听到自己和对方的呼吸声,像是求救的呐喊和得逞的狞笑交杂在一起。眼前越来越黑,只要冷柜的门咔嗒扣紧,天堂地狱就在这短暂相隔的距离。 外面有脚步在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快,是另一个身影,颀长敏捷,穿着黑色衣服,她几乎以为是死神。 不然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救她? 眼前豁然亮起来,依旧是那青白晃眼的灯光,可这一刻简直就象征逃出生天的希望,再不觉得瘆人了。冷柜门被重新打开,男人修长有力的手臂将她拉出来。 她联想得太远,脑海中翻涌的画面竟然是高新区遇险那晚,段轻鸿从车窗外伸进来的那双手。 不怪她莫名,谁让眼前这手指间也有蓝宝石戒面耀眼一闪,天际流星般,亮过女人们都期待欣羡的钻石。 她被抱进一个怀抱之中,摇摇晃晃,身体像轻飘飘飞起来似的,她艰难地嚅动嘴唇好像说了什么,但是很快就完全失去了意识,只听到沉沉一声叹息,“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 醒来是在医院病房,苏苡头疼欲裂,使劲眨了眨眼视线才重新聚焦。 阳光从薄薄窗纱透进来,温暖明亮,仿佛提醒她昨天阴冷可怕的遭遇只是噩梦一场。可身体的不适分明还在,后颈挨的那一下不是盖的,寻常人都一定会疼上几天,更不用说被推进太平间冷柜,浸透死气的那种难受。 肩窝处有东西硌住,她随手扯了扯颈上的项链。 铂金的精美细链,本来没有任何坠饰,此刻却有一枚冰冰凉的戒指挂在其间。 蓝宝石的大气戒面,纯色铂金指环,不是她的东西,却偏偏与她的链子相得益彰。 她握紧那戒指,用力得几乎扯断脖子上的项链。 原来昨晚不是做梦,也不是她的错觉,怀抱的主人真的是段轻鸿? 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贴身的病号单衣,自己原先穿的衣服早就不知被丢到哪里去,单衣里面空空如也,换衣服的时候岂不是就被那混蛋看光? 苏苡又羞又恼,心头满是疑问,恰好病房门从外面打开,她只看到修长挺拔的大长腿,认定是段轻鸿这无赖,随手拎起枕头就扔了过去。 姜禹抱住“飞来横祸”,错愕之下又有些惊喜,“你醒了?精神好点没有,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苏苡一愣,“大禹,怎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昨晚值班的时候昏倒了,被人送到急诊室。我接到电话赶过来,你已经睡着了,我就没打扰你休息,让你睡到自然醒。”他为她披上薄外套,“怎么这么大火气,到底怎么回事,是谁袭击你,有没有看到正脸?” “你一下子抛出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该回答哪一个。” 进门的人不是段轻鸿,她除了意外还有一丝失落,倒像是扔出去的枕头闷闷打到了自己。 她被这种感觉吓了一跳,努力想要收敛心神,却脸颊火辣辣发麻,眼前的人说了些什么仿佛都是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 姜禹蹙起眉头,“小苡,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这危险是怎么来的。这样不行,最近你不要上班了,跟学校和导师也请个假,先避开一阵子,等需要开庭质证的时候再回来。” “不用!”她一口就否认他的提议,“虽然是被人袭击,我也没看到对方是什么人,但也许就是临时起意的劫财,甚至情绪过激的病患家属。” 当下医患矛盾如此尖锐,伤害医生的事层出不穷,这种可能性的确不是没有。 可他们都明白苏苡面临的危险比这个还严重许多。 “我不能让你冒这样的险,你不同意,我只好打电话给苏伯伯,让他们直接到江临来接你回去住一段时间。” “不行,这件事不能让我爸妈知道!作证人是我自愿的,但不能因此而影响我的正常生活,今后我会加倍小心。”苏苡顿了顿,“有没有查出来是什么人在背后主使?昨天送我到急诊室的人……是谁?” 姜禹摇头,“视频监控的线被剪断了,整个过程都没有拍下来,也没有目击证人,值班的医生只看到是一个戴鸭舌帽的高个子男人送你去的,看不清脸,也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苏苡下意识地握紧颈间那枚蓝宝戒指,坚硬的宝石和金属硌得她手心隐隐作痛。 “段家兄弟怎么说,有没有交代什么?我看新闻说你们已经请他们去协助调查了?” “嗯。”姜禹眉头锁得更深,“段家老二问题更明显一些,还没放人。段轻鸿……已经保释出去了,在可控范围之内。” 苏苡抿紧唇,段长瑄不得自由,如果要报复她大概还需要有人里应外合,必须跟他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关系和行事默契,应该不止是下属这么简单。 这人会是谁呢? 段轻鸿受密切监视,真的还能分*身来救她吗?这兄弟两人果然都不是一般人,段家内斗情势也够复杂。 她跟姜禹彼此谁都说服不了谁,谈不下来就先不谈,姜禹只好先回去。 苏苡扶额坐在床上。他前脚刚走,电话铃声就响了,是不认识的手机号码,一串888的尾数十分显眼。 她竟然一下子就猜到是段轻鸿。 “醒了?”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短短两个字,掷地金石有声。 苏苡从昨晚被敲晕之后混混沌沌的状态仿佛这一刻才完全清醒。 他有许多面孔示人,她看到的大多都是轻/佻浮/浪的无赖假象,差点都要忘了他子承父业,开疆拓土,是背后有一整个商业帝国的天之骄子。 这么高冷的态度还是第一次用在她身上,她也索性开门见山,“昨晚是你救了我?” “你是不是应该说声谢谢?” 苏苡嗤笑,“我怎么知道不会是你先派人敲晕我,再及时出现演一出英雄救美来收买我?自编自导自演不是你强项么?” “你太看得起我了,也看得起你自己。要你闭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你永远说不了话,这一点上我挺赞同老二的。” “所以其实昨晚你也是来要我的命?” “只恨比老二的人来晚了一步,我做事没有帮人擦腚的习惯,只好别出心裁了,希望你记着我的好,不要做出对我不利的证供。” 苏苡已经习惯了他不掩饰无耻想法,“真的是段长瑄干的?他不是还在羁押?” “你这也未免太看不起他了。”他带了几分戏谑,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要成大事,少不了合作,就算他人不在,也有人与他里应外合。你不会真的以为要动你这么个小人物,还非得亲自动手吧?” “你昨天不就亲自来了?”她摆弄着那个蓝宝戒指。 “这正是我想说的,我又不是钢铁侠蜘蛛侠,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十次八次。那晚你帮了我,咱们当作扯平。” 这话她那晚就说过,他们都知道扯不平了,否则后面他就不该再跟她有这些纠缠。 “那你的戒指是怎么回事?留在我这里,万一我真的出事,不怕成为指向你是凶手的证据?” 段轻鸿笑起来,“你昨晚昏昏沉沉的,嘴里反复念着蓝宝戒指,我以为你喜欢,就褪下来给你了。你可要收好,那是我用赚到的第一桶金送给自己的奖励。” 苏苡脸颊发烧,咬牙道,“我不稀罕,你最好赶紧来拿走!” “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苏苡无奈,低声问道,“那跟段长瑄里应外合的人是谁?” “这你不用管,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段家内部的这些恩恩怨怨我会处理,你现在回去收拾你的东西,离开江临,去旅游也好回家也好,短期内别再出现。你不走,我送你走!” 第14章 美玉有暇 其实他不说,苏苡大概也能猜到。整个段家中与家族财产继承有利害关系,又有条件与段长瑄沆瀣一气的人,也就只有他们那位美艳的小妈梁美兰女士了。 真是防不胜防,才刚在病房门前见到哭得梨花带雨的本人,转眼就差点被她派来的人塞进太平间的冷柜。 看不出来啊,风韵犹存的梁女士,狠辣起来也是女金刚。 段轻鸿真不容易,在段家腹背受敌,又要作栋梁扛起父辈留下的重担。其实以他的皮相和时不时在她跟前卖弄的男性魅力,要把梁女士拉入自己阵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美男计。 苏苡有点邪恶地想,也许两人年纪悬殊大了点,梁女士看不上他,还是更喜欢段家老二那样的斯文熟男。 哎,又是一宗豪门秘辛,现实向的《雷雨》,难怪段轻鸿不愿意提。 难得的是这回他跟姜禹的意见一致,都让她短期内离开江临。 受到威胁就退缩离开,岂不是正中对方下怀?而且离开就一定安全吗,会不会牵连更广,波及她的家人? 不过她倒是很好奇,如果她不愿意离开,段轻鸿能有什么法子送她走? 苏苡是不肯走的,但为了安全考虑,不再每天开车往返医院和住处,而是住到了医学院安排的宿舍。有同学室友不落单总好一些,就算有人暗算,也能有人及时报警。 消停了两天倒是没发生什么事,段轻鸿也没再来烦她,大概是自家的恩怨需要专心处理,也实在腾不出时间来跟她周旋。 她对他来说或许一直都只是一种消遣,像小孩子得了新奇玩具,跟平时的火车大炮不一样,于是捧在手里翻来覆去看清楚,恨不能拆开来一一看清内里构造,说不定还可以仿造一个。 他也有绯闻,从嫩模明星到城中名媛。不管他乐不乐意身为段家人,以他现时身价,多的是各式女郎爱慕追缠,环肥燕瘦,任君采撷。 小医生或许是不多见,何况她还不买他帐,逗一逗,正好享受征服的过程。 男人那点劣根性不就是如此? 可是转念想想,如果她不是卷入这场争产风波,意外成为一个关键因素,他也不会有这番闲心逸致。 认识他越久,越发觉得他做每件事都不是偶然,全是算计。 步步为营。 段长瑄不是好人,但至少喜怒哀乐有时还看得分明,相比之下,段轻鸿这样的人面上冲你笑着心里却可能已经动了杀机。 他到底有没有真正的七情六欲呢? 吃住工作都在医院,什么活动都取消,连看场电影都怕黑暗中有人对她不利,这样的感觉实在寂寞得可以。 平时下班偶尔还会去逛街泡吧,如今显然是去不了,好在职工食堂楼上有一个水吧,卖些咖啡饮料和小食,平时大都是医护人员去的多,休息时间聚在一起聊聊天发发呆,就当是放松了。 苏苡以前没怎么去过,现在下了班实在没地方可去,回宿舍只能闷头看书或对牢电脑上网,不如去水吧喝点东西放空发呆。 水吧只有几张圆桌,一张吧台倒是坐得七分满。诺大个医院说小不小,但各科室部门之间都有业务来往,很多人都互相认识,坐下来寒暄几句甚至聊起来,倒比在外边酒吧里随便搭讪的人要自在。 苏苡只是研究生,到医院时间不长,熟人不多,也不往吧台跟前凑了,找了一张空桌坐下来,抬头看菜单,发现这里除了饮料居然还有几款简单的鸡尾酒。 难怪生意不错。 她点了杯螺丝钻,味道不算太差,现炸的薯条也好吃,在这儿一个人自斟自酌消磨时光挺好。 “请问这里有没有人,我可以坐下吗?” 轻软悦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苏苡抬眼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孩站在面前,算不上漂亮惊艳,顶多只是清秀可人,但却能让人眼前一亮。 “当然可以,请坐。”她默默观察一圈,吧台没太多位置,小圆桌也已经没有空台。 这个女孩子气质清雅疏淡,而且苏苡出于医生的经验和敏感,已经看出她脸色不是太好,应该不太喜欢往人群里扎堆。 果然,她坐下来看了看餐牌,只点了一杯橙汁。 饮料端上来,见苏苡看着她,带了几分欣羡道,“我们的饮料颜色倒是很像……不过你那个是鸡尾酒吧,味道怎么样?” “跟橙汁差不多,这里调的有点辛辣过头。”苏苡试探地问,“你没喝过?” 长岛冰茶螺丝钻,外加血腥玛丽,是最初级的调酒师都能熟练调配的鸡尾酒,随便一个酒吧都能在菜单上瞥见芳踪。像她这样年纪的年轻姑娘,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应该多少都尝过这种最易入口下咽的酒精饮料。 “我从小身体不好,酒精咖啡都不能沾,咖啡香气还可以闻一闻,酒这东西不入口是没法知道其中妙处的。”她略有些腼腆地笑,透出几分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通透。 “你也是医生?还是患者?” 女孩依旧笑,“我作患者的时间比较多,先天不足,从出生到现在,医院都住住怕了。小时候也立过志向作医生,无奈身体不好,出门都受限制,更不要说胜任这么辛苦的职业。不过还好,我这回只是病患家属,探完病想找个地方坐坐,就找到这里来了。” 有时投缘就是这样,苏苡听她说话就觉得喜欢她。 病黛玉一般的楚楚姿容,却没有一点自怨自艾。白衣白裙,小羊皮平跟鞋,简洁无华,只有手腕上一串黑色四叶草腕表,出自梵克雅宝最经典的艺术设计。 应该是家境殷实的女孩子,这样就更加难得。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苏苡,是医学院的研究生。” 女孩笑,“我叫梁婉若,你叫我婉若就好。”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就这么坐在一起聊起来。苏苡到江临时间不长,没有什么朋友,同学也大多各自为营,不像本科时候那么朝夕相处联系紧密,偶然认识婉若这样的新朋友就更愿意亲近。 婉若在江临长大,对这城市了解广泛,但因为身体不好没法肆意享受青春,活动范围有限,倒是跟苏苡现在的状态有点像. “你没有男朋友吗?他应该可以多陪陪你啊!” 苏苡摇头,“他工作太忙,好不容易休息可能又遇上我值班,我们都抽不出太多时间来约会。” “你很爱他吧?否则不会愿意这样迁就。” 苏苡垂眸笑笑,“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算是青梅竹马,也老早就清楚对方的理想,如果还因为这种事吵架,未免太矫情了。” “你们太理智了,爱情应该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样感性的成分居多不是吗?” 婉若声音清甜好听,说话有种吴侬软语的婉约,苏苡开始还以为她是江南一带的女孩,她却解释说家里只有妈妈是苏州人。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风景如画的地方,也多美人和爱情传奇。 苏苡忍不住逗她,“那你呢,跟小男友一定是如胶似漆了?” 婉若苍白的脸上浮起浅浅红晕,“我还没有男朋友,不了解爱的滋味是什么样的。据说很多人一辈子也体会不到真正的爱情,我不知道有多少幸运。” “怎么会呢?你还这么年轻,人生都还没有开始,怎么就怀疑没有真正的爱情?”这样的悲观情绪在婉若身上难得一见。 “家里管得严,婚姻也不是完全由我自己做主,就算有了喜欢的人,到时候说不定也要被迫分开,索性根本不要开始。说起来我该庆幸自己身体不好,脸上也有缺憾,否则早就被牺牲婚姻,当作利益交换的筹码了。” “你别这么说,我就觉得你漂亮又有灵气,缘分到了一定会遇到真命天子的。” “你相信一见钟情?” “为什么不信?也许我是没有遇到,不过这世上就是有人真的从一见钟情到白头到老的……唔,你笑什么?” “噢,没什么。”婉若长睫闪了闪,端起茶杯就口掩去笑意,“我是觉得你说的很对,我哥哥就是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我还去见过那女孩,真是很不错。” “如果只是因为对方的外表就一见钟情未免太肤浅也太冒险了。” “不止,她还聪明、善良、勇敢。” 苏苡由衷道,“那你哥哥好福气。” 婉若抿唇笑,“我也觉得是。他是全家对我最好的人,我希望以后也能遇到一个像他那样的男人。” “一定会的。” 或许是造物主偶然分神,婉若天生羸弱,并且带有唇腭裂,即使家人至亲也不看好她,可她却偏偏顽强活下来,长成亭亭玉立内慧外秀的大姑娘。她幼时就去美国做了矫形手术,鼻下还有浅浅疤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苏苡也是后来听她提及才留意到。 美玉无瑕本是神话,明明是那些男人没有眼光。 惺惺相惜的女孩友谊升温神速,婉若常来探病,也就常来找苏苡。两人在水吧聊天坐坐,或者在门外太白楼一起吃饭,苏苡有了伴,婉若又时时有司机开车跟着等在不远处,也就不会有人明目张胆地找麻烦。 第15章 既生瑜何生亮 苏苡也问过婉若,家里是什么人住院,需不需要她帮忙。婉若回答说只是父亲身体不好,常见的老人病,家里人都打点妥当了,不用麻烦。 苏苡拿她当朋友,自己的事情跟她提过一些,但作证人这回事只是含糊其辞,说的太多对人对己都没好处。 韩漱联系她去他办公室核实口供和熟悉质证过程的时候,婉若也在,于是主动提出陪她一起去。 “你不是说可能会有危险?多个人陪着总没错,况且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检察院见过真正的检察官呢!” 苏苡无法拒绝,她最同情婉若受健康拘限,不得自由,也没有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两人干脆一同坐婉若家司机驾驶的房车前往,在检院门口停下来,苏苡下车与等在那里的韩漱碰头,婉若就坐在车上等她。 苏苡聪敏有分寸,韩漱交代的注意事项很快就掌握到心中有数。只是她没想到进展那么快,韩漱同她说:“段氏兄弟都不清白,如果罪名坐实,整个段家从此之后都可能一蹶不振。不过目前来看,还是段长瑄问题比较大,针对段轻鸿最不利的证据大概就是你了。我看他们都是有恃无恐,最近你要特别小心。” 她上回在太平间遇到袭击的事,姜禹已经告诉他了,大家都是心惊胆战,这样的情况不能再发生,保护好证人也是他们的职责。 “要不要送你回去?大禹今天有事赶不过来,我有点不放心你。” 苏苡摆手,“没事,我跟朋友一起来,不落单应该没关系。” 韩漱探头往外张望,“什么朋友?你在江临有朋友么?可不可靠啊?” 苏苡一笑,“是个美女,要不要我介绍给你认识?” 韩漱往后退避,“你这语气可真像我妈。” 韩漱送他到办公楼门口,结果出院门的时候还真出了状况。 媒体对段氏隆廷的事件一直保有较高的关注度,听说有证据直指段氏兄弟,就想深挖其中奥妙。电视台记者不知从哪得到消息,在正门将苏苡堵个正着,麦克风递到眼皮子底下来,非要围住她谈点高大上的话题。 苏苡不堪其扰,抬手挡住侧脸突围,幸好有白色房车在跟前停下,梁婉若的司机下车格开记者,护送苏苡上车坐稳。 “你没事吧?”婉若关切地问,脸上也架起墨镜避免镜头拍到正脸。 “没事,多亏有你,谢谢。” “先前等你的那位就是你男友吗?挺帅的。”只是不管帅成什么样,都比如上她家哥哥。 苏苡送下来喘口气,“不是,那位是韩检,我男朋友今天有事没有过来。” “你那么多天不见他,也不会想他吗?” 苏苡想了想,“还好,大概是从小到大见面机会够多,而且我们也习惯了,从大学一开始感情的时候就是异地恋。” 那你想不想我三哥?婉若差点就要这样问出口,可现在还不是让她知道真相的时候。 苏苡没想到偶遇记者竟然闹出轩然大波,经电视台一番刻意渲染,她的证人身份差不多完全曝光,连导师和医院其他同事同学都知道了,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虽然大多是善意的揣测,但也有太多挡不住的好奇。 好奇害死猫。她记得段轻鸿这么说过。 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就会比较麻烦,导师给她布置了一堆学术科研任务,就让她暂时放假不用到医院来上班。她知道导师是为她安全着想,出于一片好意,但还是有些郁闷的。 从她那晚遇到段轻鸿开始,她的生活轨迹就在一点点偏离原先的航道,现在真是渐行渐远了。 因为这个变故,她跟姜禹又大吵了一架。 他不容置疑地说,让她不要再做证人,远远离开江临到别处去暂避。 这案子已经影响了她的生活,他们都明白,不管她是不是出庭作证,知道得太多便没法再安安稳稳。 关心则乱。 人人都有情绪,她的生活发生改变,没人比她更加焦虑,却都不问她感受,只做自以为正确的事。 最糟糕的是,她发觉即使身处同一个城市,他们俩人还是聚少离多,最近几次见面都是互不相让的争执。 她觉得累。 父母家人也知晓了这件事,母亲在电话那头哽咽,一家人非要飞过来陪她共度难关,她怎么劝都没有用。 现在哪是共进退的时候,她最怕就是牵连家人,所谓不择手段就是见你油盐不进就从最在乎的人身上下手找突破口。 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情急之下只好联系梁婉若,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去旅行。 哪里都好,暂时离开江临,不要让家人跨越大半个中国过来为她冒险。 婉若身体不好,大概是不会答应这邀约,她也只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的试一试,谁知她竟然一口就答应下来,“好啊,我还正想约你呢!我爸爸身体好转已经出院,很快要做寿宴,这回包下邮轮做长途旅行,这也许是他老人家最后一次做寿,希望人多热闹点。我从来不带朋友回去,现在也只有你。四天三夜或者五天四夜,停靠几个大港,中途累了厌了随时可以上岸搭航班飞东京米兰巴黎,都随你高兴。”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只要没有曝露上船的行踪,谁又能想到她是在一座漂浮大陆上前进? 这比待在其他任何城市都更安全一些。 苏苡还在考虑,苏荨已经不请自来,从帝都飞到江临来打“前阵”。 自打上回在电话里因为王梁手机的事闹了不愉快之后,苏苡跟姐姐还没说过话。事态再严重,家人就是家人,这种时候仍是无条件站在你身边,所以她无奈归无奈,还是打算就这个机会与苏荨和解。 苏荨到医院宿舍来接苏苡,印象中两人好像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见了面都有些不自在,话不多说,只是默默收拾行李。 苏荨似乎都忘了上回两人为什么争执,领了父母的旨意似乎整个人都理直气壮许多,“你有没有想过回家去?爸爸说可以帮你把学籍转到帝都的医学院去,或者干脆出国,你要读完医学硕士甚至博士都行,就是不要在江临再淌这浑水,让我们大家担心。” 苏苡停下手上动作,“我会出去散散心,但等这件事了结了,我还是会留在江临。” “你是为了跟姜禹在一起?可你有没有想过他现在也不希望你待在这里,他要忙自己工作还要照顾你安危,哪里顾得过来呢?” “你是来为他做说客?” “我是为你好。” 苏苡讽刺地笑笑,“你们的口吻都一模一样。” 有种微妙的不妥,她没敢往深处想。一个是她的孪生姐姐,一个是她青梅竹马的男朋友,都是一起长大的玩伴,如果苏荨喜欢他,不会等到现在……不会是她想的那样,一定是她最近太敏感。 “如果真的为我好,就替我照顾好爸妈,别让他们到江临来。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懂得保护自己,很快我就会离开一段时间,你帮我劝劝他们。” 苏荨不置可否,“爸妈也是担心你,寝食难安,尤其是妈妈。你知道么,我已经好多年没见她哭过了。” 妹妹向来是他们的骄傲,当然是一点差错都出不得,听说发生这样的事,几乎要抛下手头所有生意跑过来。 她艺廊的生意扩张他们看不见,说好要出席她的首次艺术展也理所当然顺延,反正在医生这样的优秀专业人士面前,她就是个不务正业的所谓艺术家。 既生瑜,何生亮。 第16章 带她飙车 苏苡和苏荨收拾好东西从医院宿舍出来,在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 上回在高新区一撞,苏苡就很少开车了,最近住宿舍就更用不上车子,一直停在别墅的车库里没动。 姐姐苏荨向来对那辆tryman极有兴趣,这回要是她在江临待的时间长,就让给她开,过过瘾也好。 还说要趁这机会和解,可眼下仍是不尴不尬的局面。 两姐妹并排坐在出租车后排,互相都不说话,保有一种胶着的冷淡对峙。 司机难得遇到这样漂亮的双生姐妹花,频频从后视镜打量她们。 不知是不是因为分神,车子离开医院不久,在一条僻静小路就与邻行的车辆发生了擦碰。 “特么的,你怎么开的车?会不会开啊,给老纸下来!” 对方车上下来两个大汉,颇有不依不饶的架势,提溜着出租司机下车理论。 苏苡回头仔细看了看,对方开进口的陆地巡洋舰,是高性能的越野SUV,在江临并不多见,偏偏在这种小路上跟她们乘的车擦碰,似乎有些不寻常。 苏荨嘟囔抱怨了几句,不耐地推开门下车,“你们有完没完?谈不拢可以找警察处理,我们还赶时间,把我们拖住算怎么回事?” 小路来往车辆少,这时间几乎打不到车。 两个大汉似乎等的就是她这句话,目标一转就到了两个女孩身上。 “哟,这是哪来的大小姐,还嫌咱们挡着你的道了?你知道我这车多少钱么?!刚到手的新货就让辆破出租给蹭花了,不赔钱还想让咱们给你道歉是怎么的?” 另一个直接跨步上来捉她手,不怀好意道,“不赔钱也行,咱们上车去说说清楚!” 苏荨惊怒不已,却又挣不开男人铁钳一样的手,被强拉着往车上去。 果然是不对劲。苏苡从车上下来,拦住拖着苏荨的那男人,手往他跟前一扬,防狼喷雾的刺激气味呛得他直咳嗽,不自觉地就放开了苏荨的手。 “快走!” 苏苡拉起她就跑,幸亏她随身带着防狼喷,幸亏她们两人都没穿高跟鞋,还能跑得脱,跑起来也不算太费劲。 “吗的,给老纸站住!” 身后的男人骂骂咧咧的追上来。要真只是路怒症,哪会这样不管不顾的穷追? 想要她闭嘴的人还真是锲而不舍。 夺路狂奔的时候路都是越跑越窄,尽头随时可能是断头死路,但不想被抓住也只有玩命的跑。 养尊处优在这种时候就显出劣势来,又是女孩子,体力实在有限,尤其是苏荨,拖住苏苡的手气喘道,“……不行,我跑不……跑不动了!” 这时候怎么能停?苏苡用尽力气拉她继续,见她双腿打颤几乎栽倒下去,“要不我们分开来,你往那边躲一躲,我来引开他们!” 苏荨却拼命摇头,誓死也不肯放手,“不……我不能扔下你一个,我得……跟你在一起。” 这些人明摆着都冲苏苡来的,她俩外表上一模一样,分开来哪里分得清她们谁是谁,万一帐都算在她身上怎么办? “我没事的,前面就是大路,你先藏起来!”这小路太偏僻,偶尔有人和车,见他们这样追跑都只敢远远避开旁观。唯一好处就是不少犄角旮旯,楼与楼之间的建筑缝隙也可以藏一个人。 她把苏荨推进去,自己继续发足狂奔引开那些人。 怕什么来什么,才说不能连累家人,苏荨刚到就陪她一道遭罪。 江临一年上头大半时间都以湿热天气为主,这样再跑下去,苏苡也觉得受不住。但除了咬牙坚持还能怎么办,难不成指望有人从天而降来拯救你? 然而有时世事就是如此奇妙,穷途末路的时候有骑士坐骑突然在面前停下,头盔扔到她手里,“上车!” 骑士骑的不是白马,而是能让所有公路骑手都血脉贲张的全新杜卡迪机车。他在优美野性的钢铁线条上俯低身体,机车短尾高高翘起,刚好再够一个窈窕身影与他的后背完美嵌合。 这车有个贴切邪魅的名字叫Diavel——恶魔。 即便那人脸庞五官,声音眼神,全都藏在盔甲后面,苏苡自己也正跑得一颗心都快从喉咙跳出来,可还是一眼——仅仅一眼,就认出车背上的人是谁。 他伸手拉她,体温仿佛能够穿透机车手套传递给她,于是她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稍稍借力就跨上车背,揽紧他的腰身,绝尘飞驰,把追他们的人都远远甩在后面。 车速太快,所有声音都会被吹散在风里,他知她听不见,一切全靠肢体语言,把她手臂圈在腰间重重一拉再在手背上一按,此刻最紧要的叮嘱都在不言之中。 揽紧一点。 苏苡把脸都贴在他后背,一半是因为惯性,一半是因为搂抱太紧,就像溺水的人在海水中载沉载浮,他是唯一的浮木。 机车在大街小巷穿行,所有街景都像飞速拉动的画片,迅速往后飞去。她从未试过这样的感受,过去就算争强好胜也是驾四轮跑车,肉包铁,还是第一次。 她跨坐在恶魔身上,抱紧另一个“恶魔”的腰身。 人生总有惊人巧合。 “他们没追来了,我们要去哪里?”她几乎是大声朝他喊出来,他不回答,也不知听到没听到。 苏苡对江临本就不熟,只隐约感觉这方向是往江边去的。 她心里其实也紧张的要命,这混蛋一路带她飙车,奔江边去不是打算玩什么高难度动作顺道把她抛江里吧? 制造意外,一了百了,正好他拿手。 转眼已经看到跨江大桥,机车马力加大,却不是向着大桥而去的,而是直直冲向江边。这里是河道最窄的部分,看得清对面江岸的砂石。 他疯了,不是打算带她玩一次飞跃江河的游戏吧?飞到半空自由落体,她跟□□这几十万的奢侈大玩具一同沉到江底,一定精彩无比。 苏苡掌心全是汗,抓紧他腰间的衣服恨不能扯出一个大洞来。 她在心里呐喊无数次,他才终于在江滩甩尾停下,就差0.01秒冲出江心,惊险万分。 呼呼江风吹乱苏苡的长发,她从他身后下车,真想狠狠擂他一拳打上一架。 “你发什么神经,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段轻鸿取下头盔甩了甩略微凌乱的头发,不疾不徐,“不用这么大声,我现在听得见你说话。我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出现了,怎么每次救了你都不知说谢谢?” 上回在太平间救她逃出生天,没能当面逞英雄,难道她就健忘成这样,把功劳全都算在姜禹头上? 苏苡冷笑,“我说了,因为信不过你。我觉得这压根就是你自编自导的一场戏!收买人心,别做梦了!” 她始终记得他亲口说要俘获她的一颗心,为他生,为他死,为他效命,狼狈为奸。 不能忘。 段轻鸿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扣住她的胳膊将她推到江边石栏,压出去大半个身子,只要松手就能让她掉入滚滚江水。 他一手卡在她脖子上,声音不能更森冷,“我现在就能让你落水淹死,推这辆机车下水陪葬,反正没人知道是我载你离开,抓到二哥派来的那帮人正好推到他们头上。其实也不用等现在,上回在太平间抱你出来,随便一支麻醉剂镇定剂给你推个大剂量,你就永远醒不来,也不会有人想到是我救人再杀人。你不是总说我自导自演?这样才算!你脑海里那些弯弯绕,太简单粗暴,连个好编剧都算不上!” 他绝不是没有脾气的人,此时此刻跟她一样血气上涌,受不得更多的刺激。 苏苡脸色涨红,出于求生本能抓牢他手腕,“……不用这么大义凛然,你干脆杀了我!” “我也说了,你救过我的命,我不会眼睁睁看你送命!” “你上回说我们已经扯平。” 他的理智终于回归,收回掐住她的手,唇角弯起,“谁让我心软,有情有义!” 呸,大尾巴狼! 苏苡被他揽住腰身拉回去,嗓子又干又哑,连连咳嗽。 他低下头去认真地看着她,“既然信不过我,干嘛上我的车?如果我说我今天来是为了带你私奔,你跟不跟我走?” 这厮是不是最近玩机车撞伤头,真的疯了? “谁要跟你私奔?刚才那种情况,哪有时间想那么多,只要能逃开就好,谁拉我上车我都会上的。”苏苡没好气地瞪他,“不过话说回来,你一直跟着我?我跟我姐在一起,你就不怕救错人?” 段轻鸿挑眉,“我又不是第一次见到你的孪生姐妹。我告诉过你吧?别人也许觉得你们很像,在我看来却没有一点相似,你比她漂亮。” 他的恭维也让人听不出真假。 苏苡越想越担心,“我姐不知怎么样了,我得回去看看,不能这么抛下她!” 段轻鸿拦住她,“放心,她又不是傻瓜,懂得怎么逃跑不让人发现。况且那些人的目标是你,就算抓到你姐,发现弄错了人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这种紧要关头,何必横生枝节? “那你到底带我到这来干什么?” 段轻鸿目光一深,“你忘了上回我交代你的事了?离开江临,你不走,我来送你走。” 第17章 男人真幼稚 “我没忘,我只是好奇,你要怎么送我走。” 要比耐性,她也不差,而且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再不怕挑衅他。 他说的没错,他要是真想把她怎么样,何必等到现在? 何况她好像从来就没真的怕过他,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他从不会分不清她跟苏荨。 “我要离开江临一段日子,你跟我一起去。” 苏苡像是听到笑话,“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 “我不在,有人找你麻烦的话谁来救你?”段轻鸿不无讽刺地说道,“别跟我说你还指望你的姜队。” “没人要求你一定要救我。还有,你为什么处处针对姜禹?” “隆廷做酒店起家的,酒店嘛,少不了跟警方有联系和合作,在姜队的辖区里我们打过几回交道了。”他又微微躬下腰,目光平视她,“不过现在针对他,是因为他的女朋友叫苏苡。” 苏苡心旌一摇,退开两步,“你少花言巧语,我不会跟你走的。” 段轻鸿挑眉轻笑,“怎么,害怕了?怕我作人口走私,把你扔进集装箱,转卖到东南亚或者南美口岸去?我是有能力这么做没错,不过我怎么舍得这么对你?” 又来了,他不调戏她会死吗? “我不担心这个。”她淡淡别开眼,“因为我不可能跟你走,我已经跟朋友约好了,会暂时离开几天。” “噢?什么朋友,要去哪里?靠不靠得住?” “怎么也比你靠得住,去哪你不用管,反正只要不在江临不就行了?” 段轻鸿笑笑,“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其实我是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不做这个证人,不跟他站在对立面上,不见她心心念念的青梅竹马。 苏苡似乎叹了口气,“段轻鸿,有些话反反复复地说其实怪没意思的。你要真的觉得我碍事,不如学你二哥那样下手好了。” “那不是正合他心意,我何必为他人做嫁衣呢?”他眼中闪过一抹阴鸷,“段长瑄想做成的事,我偏偏就要阻止,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兄弟做到这份上,大概也是前世冤孽,苏苡猜测他们之间可能还不止豪门争产这么简单。 “出去散散心也好,二哥的人找不到你,说不定以为你害怕退缩也就放手不再找麻烦了。”他话锋一转,“不过段长瑄已经到了孤注一掷的时候,随时狗急跳墙,你不跟我走,就算是跟朋友在一起,也没法保证安全。”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你顾好自己的事就好,既然胜券在握,就别让到手的鸭子飞了。” 段轻鸿不置可否,面无表情的重新戴上头盔,跨上机车,“多谢你的吉言忠告,既然这样,我也不勉强你了,但愿你和你朋友玩的开心。” 她这样算是不识好歹了吧?身价如段公子这样的男人,对她的耐心大概也就到此为止。 他不缺女人,刚刚折得葡萄牙影展桂冠的新兴影后程美璐据说就由段氏一手捧高上位,与段轻鸿往来甚密。 官非好似已经是过去式,他与程影后在镜头跟前总是刚刚好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该神秘的时候神秘,该袒护的时候袒护。 又有八卦的同事议论纷纷:“啧啧啧,这个程美璐本事真大,勾搭完哥哥又来勾搭弟弟,百搭通吃,不知道会不会连段家老爷子的床也爬过了。贵圈真乱!” 原来段长瑄也曾经是入幕之宾?难怪段轻鸿对自家二哥咬牙切齿,这笔风/流债真是算不清楚了。 眼见为实。 苏苡约梁婉若一起去买新衣,邮轮上凭海临风,当然要有新的衣裙来打扮心情;何况参加宴会,华衣美服是基本礼节。 她想好好挑两套全新的礼服,逛的都是平时最喜欢的精品女装店,谁知那么巧就遇到了程美璐。 影后明星范十足,黑衣白裤,脚蹬八公分高跟鞋,长发飘飘戴副墨镜,挽着段轻鸿的胳膊从面前走过都是一阵香风袭人。 “大明星很漂亮。”婉若在苏苡耳边感慨,“真人比镜头前看到的更好看一点。” “这你也看得出来?她整个脸都快被那墨镜遮完了。” “现在不是就流行这样的锥子脸?巴掌大小,配上美瞳美睫,拍出来人人都一样美。”婉若摸摸自己的脸,又捏捏苏苡的,“咱们这样的都不合格。” 苏苡睨她,“你可千万别想着整成她那样的,我觉得天然去雕饰的最美,你我这样的刚刚好。” “可男人就喜欢她那样的,也许就跟古时候的男人欣赏女人小脚一样吧!” 苏苡点头,“没错,病态的审美,就像她身边那位金主,人模人样的,其实内心不知道有多阴暗呢!” “咳咳……”婉若刚好喝了一口手中的饮料,闻言呛了一大口。 段轻鸿听到动静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被苏苡瞪回去。 顾着你的风/流债吧,看什么看! 她拍着婉若的背,稍稍有些担忧,“没事吧,要不要紧?” 婉若摆摆手笑道,“没事,只是呛到而已,你别那么紧张。” 她身体不好,有时咳嗽得厉害会呕吐甚至缺氧。 苏苡扶她坐下,“我拿这几件衣服进去试穿,出来你帮我参考参考,拿拿主意。” 婉若点头,等她进了更衣室,才转头对刚才投来一瞥的那位金主眨眼睛。 苏苡试衣,影后也试衣,就在她隔壁,想来段轻鸿也坐在外边耐心等,就想看看女为悦己者容。 这BT,还真把自己当统御后宫的皇帝了? 苏苡换好香槟色的小礼服裙走出去,果然看到段轻鸿坐在沙发上,翘高二郎腿享受着导购小姐奉上的茶水。 婉若就坐他身旁,端庄娴静,目不斜视,与他中间隔出一段距离,也在低头喝水,看到苏苡出来才抬起头露出笑,“这颜色很衬你啊!” 程美璐也换好新裳出来,好巧不巧,她选的也是这件礼服裙。也难怪,镇店新品,自然是人见人爱,尤其影后穿上身,明星效应立显,转眼说不定就脱销下架。 “怎么样,好看吗?”她声音甜嗲,软洋洋的征求男人的意见。 段轻鸿的目光早从苏苡身上兜了个圈子回来,再看程美璐,只淡淡应,“一般。” 程美璐这才留意到身旁有人跟她试穿了同款,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嗤了一声,蹬蹬踏着高跟鞋回到试衣间摔上了门。 也对,自恋高贵惯了的大明星怎么能容忍一个路人甲跟她有相似的品味。 苏苡才懒得理会不相干人士的情绪问题,在镜子面前转了半圈道,“我也觉得这件不错,先包起来,我再试试别的!”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这感觉其实挺好的。 不过她跟程美璐在服装方面的品味爱好的确有点相似,店里的精髓和新品也就那么多,难免就有撞衫的。 段轻鸿坐在沙发上,一点也不忌惮地打量苏苡的造型,凡是她喜欢的和婉若说好看的,他也都觉得不错,反之穿到程美璐身上出来,他就一律摇头。 最后反正苏苡是满载而归,程美璐却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合心意,随便买了两件就挽起段轻鸿气闷道,“我们再到别处去看看。” 他绅士地起身付账,揽着美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苡不知他背地里那些动作,只觉得他这样的炫耀很幼稚。 导购小姐为她包好挑中的衣裳,却不接她的信用卡,“刚才段先生已经为您付过帐了。” 苏苡气结,“我不认识他,不需要他帮我付账!” 导购为难,婉若过来俏皮劝她,“那人一定是心理太阴暗了,大男子主义作祟才帮女生埋单,不过萍水相逢也是缘分,小苡你就不要推辞了。” 她手上把玩着一枚精美的水晶胸针,爱不释手的样子,看来也是刚在店里寻得的心头好,计入了段轻鸿的帐下。 苏苡暗自叹口气,她收回刚刚认为他幼稚的那个想法,这男人,大概连神仙也有办法收买。 第18章 六星邮轮 苏苡收拾好行囊,准备好所有证件,跟梁美若一同登船。 她们乘的这艘邮轮叫涅浦顿号。 涅浦顿,是罗马神话中的海王,相当于希腊神话中家喻户晓的波塞冬。 太霸气了,敢以海王的名号命名,这艘顶级的六星邮轮名不虚传。 苏苡怔怔盯着船尾大大的黑色名号出神,婉若道,“这船虽然是六星级邮轮,但只能容下1500人,是邮轮集团旗下最小的级别,还算不上超级邮轮。下回有机会,我们去乘4000人的大船,我也还没乘过。” 还会有下回吗?年少时候嫌闷,不肯坐船出游,这次是权宜之计,却瞒住所有人,连姜禹那边也只是争吵之后折衷的妥协。 怕是很难会有好的回忆了。 婉若似乎看出她想什么,轻轻道,“我爸爸和大哥都喜欢海船,尤其是这艘海王,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们每年都会登船观光,直到大哥遇到意外丧生,就再没来过。我也以为大概不会再有机会上船了,哪里能预料到爸爸这回大手笔,包下海王整个行程。” 莫道不相逢,人在旅途,走走停停,许多旅程都无法提前预知。 苏苡回头,“你哥哥他……”她常听婉若提到哥哥,没想到已经不在人世? 她释然笑笑,“只是大哥不在了,还有其他哥哥。” 她有不好预感,这趟旅行,可能是最后一次全家齐整出发。父亲病入膏肓,已经对未来做好规划,这方移动大陆就是最后的战场——兄长们的野心迟早有此一战。 苏苡的房间安排在头等舱,全海景套房,有厅有卧室,铺满地毯,独立卫浴,整洁奢华,城市中一般人家的住宅也不过这样一方天地。 邮轮也是微缩社会,头等舱之外还有露台房、内舱房,刚够两人勉强转身而已,这趟受邀的宾客按等级安排,苏苡无疑是贵客。 “你不跟我一起住?”苏苡挽着婉若搭乘直达电梯上下熟悉环境,她们各住一间那么大的套房,好像有点浪费空间。 婉若摇头,“我很麻烦,不能到人多的地方凑热闹,连甲板都不能常去,海风吹多了就会头疼,大多数时间只能待在房间和餐吧休息看书,晚上也睡不踏实。” “那样更需要有人陪你。你忘了我是医生?照顾病人是天职,怎么会嫌你麻烦?” 婉若眨眨眼,“万一有艳遇呢?这船上帅哥型男很多的。” 苏苡拍她一下,“我有男朋友,倒是你……噢,我明白了,原来是我们的公主春心萌动,打算邂逅一位帅哥型男,才不肯跟我分享一个房间。” 婉若脸色绯红啐她,笑着去追打她。 两个女孩子在金碧辉煌的大厅打闹,在转角的地方不小心撞进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婉若柔弱,被这一下撞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亏苏苡扶住她。 又是一个不论春夏秋冬都黑衣黑裤西装革履的男人,而且又高又壮,离得近了,抬头只能看到他方正的下巴线条。 “啧,刚上船就有人投怀送抱,看来今年桃花运真不错。只可惜质素不怎么样,把老子胸口都撞疼了居然只是个丑东西,全身全是骨头没几两肉。” 婉若听到丑东西三个字就浑身一僵,苏苡挡在她前面,杏目圆瞪,到了嘴边的道歉变成了叱问,“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说谁丑东西?!” 男人剑眉虎目,视线在她脸上巡睃一番,“这位美女别激动,你这么正点,当然不是说你。” 又瞥一眼她身后的身影,“我说的是刚刚正好撞到我身上的人,连句对不起都不会说,不知是什么家教!” 婉若脸色苍白,终于抬眸看他,“熊定坤,我爸爸还没死,你不要太过分!” “噢~我当是谁,原来是婉若小姐。”熊定坤拖长声调,“一场误会,是我唐突了。我当然知道你爸爸没死,否则也不会邀请我来当座上宾了。” 他挥挥手,身旁跟着的两个人靠拢来听他命令,“都看到了?把婉若小姐送回房间,免得她身体不好出什么状况耽误了大家的行程。先生和太太应该都快到了,等会儿还要出席船长欢迎宴,都警醒一点,别出差错!” 婉若被他手下两人一边一个挟制住挣脱不了,频频回头,“……熊定坤,你凭什么管我们家的事?放开!小苡……” 苏苡要跟上去,被熊定坤抬手拦下,笑了笑说,“美女你很面生,贵姓?” 苏苡冷冷觑他,“免贵姓苏,苏苡,是梁婉若的朋友。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头,但你没资格限制婉若的行动!” 熊定坤听她说完竟然哈哈笑起来,“她告诉你她姓梁?……哈哈,也对!原来你就是那个苏苡,其实你到底是得罪了段家老二还是老三呢?” 怎么又扯到了段家的事?苏苡心里咯噔一下,“你是谁?跟段家是什么关系?” 这男人粗犷之中带种江湖气,跟段轻鸿或段长瑄都不太一样,却饶有兴味地打量她,好像野兽在掂量猎物有多少份量,可不可以吃,如果可以吃又能够分几顿下肚。 这点上来说,倒是跟段氏兄弟有些相似。 熊定坤拊掌,“你要对我兴趣,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说说。” 他身材健硕高大,往前凑近一些背光的阴影就能笼罩住她,苏苡退后一步,正要开口就听到门口传来声音,“坤哥要带这女人上哪儿去?马上就该起航了。” 苏苡越过熊定坤的高壮肩臂看向走进来的段轻鸿,眼前有些发黑。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一个循环往复的噩梦?只要噩梦不醒,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见到段轻鸿! 她转身想走,段轻鸿动作比她快,大步流星走上前来揽住她的肩膀,自然得仿佛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 熊定坤大喇喇地吹了声口哨,“我说哪来这么正点的美女,原来是三少的女人,难怪。” 段轻鸿笑笑,“坤哥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种小家碧玉哪里入的了你法眼?今天上船还有好多正事,她不过是我妹妹请上来玩的客人,经不起逗的。” 苏苡如今在他身旁已经能够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也不做无谓挣扎,但听到他这番话,还是呼吸一滞。 妹妹?婉若是他妹妹? 段轻鸿,梁婉若,梁……噢,她怎么会忘记,段家还有一位梁美兰女士,应该就是婉若的生母。 所以刚刚熊定坤才说,婉若说她姓梁也没错,人家借用母姓,为的只是让她这尾大鱼不要生疑,乖乖咬钩。 段家人,每一个都不简单,年纪越小的越是七巧玲珑心,都是惊才绝艳的人物,骗人说谎不眨眼睛。 不知她现在下船逃跑还来不来得及? 可她的所有身份证件都放在了头等舱的行李之中。 熊定坤不像善类,手下一拨人与段轻鸿身边的人互不相让,目光在半空斗狠,但他本人还算给面子,意味深长地又打量苏苡一番,朝段轻鸿摆摆手就往自己的舱房去了。 段轻鸿拉起她,绷着脸进另一部电梯。 他的手贴着她后腰的曲线滑下去,苏苡身体一凛,抬手肘击他,“乱摸什么?!” 段轻鸿两只手指间夹着她的船卡晃了晃,“别紧张,我只是要拿这个!” 他连她住哪间房都一清二楚,直接拿了船卡开门把她推进去,其他随行的人都留在门外。 苏苡问,“你想干什么?” 他弯起唇角,“我想干什么上回不是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要出趟远门,你得跟我一起走。你不肯听我的,让其他人来请你也是一样的。” “梁婉若是你妹妹?亲妹妹还是情妹妹?” “啧啧,你现在还真是爱吃醋!”段轻鸿俯低身子靠过来,笑意加深,“我从来没有什么情妹妹,婉若姓段,是我同父异母的亲生妹子,如假包换。” 苏苡冷笑,“那你们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段轻鸿收起笑容,松开她的手,“总之你给我在这儿好好待着,没我的同意,哪儿也不许去!” 门口两名亲随看守,关上门,她的确哪里都去不了。 婉若敲门来看她,垂下眼睫道歉,“对不起小苡,我也不想这样骗你,但如果我一来就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你就不会跟我做朋友了。” “段小姐,我想我们现在这样也称不上朋友,因为我连你的姓氏都没弄清楚。” 婉若十分尴尬难堪,咬了咬唇问她,“有没有什么能够帮你?” 苏苡也很干脆,“有,把我护照身份证都还我,让我下船离开。” 段轻鸿这混蛋,刚才已经从她行李中翻出她的所有证件带走,没有这些东西,就算在任何口岸下船她都寸步难行。 “除了这个以外。”婉若看了一眼阳台外面,“船已经开了。” 每小时三十海里,带他们前往一个未知的未来。 第19章 海上孤岛 “先换上礼服好不好?船长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段婉若帮苏苡将行李箱中带来的衣服全都挂起来,挑出她们一同去选的那套香槟色礼服裙让她换。 她身体不好,稍稍忙活一会儿就出很多汗,腮边都是不正常的酡红。 苏苡有些不忍,接过她手里的衣服,“我的东西我自己收拾就好,你回房间去休息吧!” 婉若笑,“我觉得你跟我三哥很像,常常都是嘴硬心软。” 嗯,三哥有时是嘴贱心软…… 她才不会跟段轻鸿那种人像呢! “你别误会,我不是对你心软,只不过我不打算出席晚宴,你三哥哪里都不让我去。” “那麻烦你到我房间来帮帮我,我一个人穿不好礼服。放心吧,跟我在一起不要紧的,你是我的客人不是吗?” 她说的没错,不想被困死在这房间里,就只有走出去寻找逃跑的方法,段婉若是她最大的机会。 隔壁房间与她的如出一撤,段家小姐的行装比她的还要简单,甚至礼服都是保守不出错的黑白色调。 苏苡帮她扣紧束身的内衣,拉好小黑裙的后背拉链,婉若轻声道谢,“我妈妈常说女人没有另一半的时候不要挑这种拉链在身后的衣服,可我的选择本来就少,她的话我常常听不进去。还好现在有你,其实有朋友闺蜜就足够了。” 她是真正的淑女,却又保有自己的天真。苏苡为她束紧小内的时候就想起电影《铁达尼号》中的情形,她没有温斯莱特的美貌,不是圈子中人人趋之若鹜的女神,但或许有一点她说对了,她的确是没有太多的选择。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纷繁复杂的家庭之中。 苏苡没法苛责她太多。 “你妈妈呢?她总可以帮你。”亲生的女儿,没理由就让她这样自生自灭。 婉若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段太时时要光彩夺目,她顾她自己都来不及,又还要在爸爸面前卖乖,哪里还有闲心管我。” 给她足够金钱花销,衣食无忧,就算对得起她了。 “所以你跟段轻鸿感情好?” “我们同病相怜,他妈妈没有进段家门,他始终只是个私生子身份。” “那你二哥呢?他应该跟你一起生活的时间比较久才对。” 婉若不无讽刺,“跟你母亲有私情的人还能称为哥哥吗?我都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苏苡有丝恻然。 她算是明白段轻鸿的用意了——婉若站在他的阵营,与段家老二对立,就算梁美兰与段长瑄里应外合,总要顾忌亲生女儿的安危,不敢再贸然对她下手。 “你不要怪三哥,他是怕你要下船,或者在船上不熟悉环境被人暗算。”婉若忍不住为段轻鸿说话,“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他是为了保护你,才出此下策。我二哥那个人,为了得到继承权,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苏苡想说,段轻鸿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亿万家财谁不是用尽心机去争去抢? 可她看得出婉若对这位兄长的敬重爱戴,还是不忍心再去破坏她心目中本就难能可贵的血缘亲情。 段轻鸿也许的确不是无害的好人,但至少还愿意作一个好哥哥。 最终苏苡还是换上礼服陪婉若一同去参加晚宴,非正装不得入内的场合,她不想太扎眼。 名曰船长晚宴,但真正的重头却是放在段家人的身上。段峰乘轮椅出来,占据大厅最尊贵的位置,身旁跟着助手、律师一干人等,还有果真珠光宝气的梁美兰。 段轻鸿换上一张平和恭顺的脸面站在段峰身后,在父亲面前他的桀骜不羁向来都隐藏的很好,反正他有经商的天赋和业绩,段峰也不在意他以什么面目示人。 段家最大的伪君子段长瑄不在,另一边站着的是熊定坤,虎背熊腰,依旧是那副大喇喇的模样,江湖气甚,毫不掩饰。 苏苡问婉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以前是爸爸的保镖,后来进入公司,分管酒店娱乐这一块的业务……很受爸爸器重。” 哈,难怪,灯红酒绿中摸爬滚打的人物,没有他这样的气场的确镇不住。 既然受老董事长器重,看来段轻鸿的劲敌还不止他二哥。 苏苡预感这回段老爷子寿宴,将心腹爱将都聚齐,恐怕不止吃喝玩乐分寿桃这么简单。 船长晚宴只是个形式,真正的寿宴放在第二天,邮轮当天只做海上巡航不靠港。 这也就意味着她没有逃脱的机会。 苏苡跟婉若一同回房,两人房间挨得很近,原先门口守着她的人这会儿都不见踪影。 起航之后反正她跑不了,或许拥有一定程度上的自由? 跟婉若分开后,她重新悄悄拉开门,刚才路过酒吧门口时看到挂在墙上的电话机,应该是可以拨外线的,她打算侥幸试一试。 每个舱房本来都有独立的卫星电话,可想也知道,她的房间是被切断的。 她现在等同于被软禁和绑架,至少该让家人知道她的行踪。 确定没有人跟上来,为了避免跟某些人在电梯里碰面,她走楼梯下去,在SPA水疗室外找到一部公用电话。这位置很隐蔽,现在这时间还没有人放松心情来做水疗,所以几乎看不到人。 邮轮上任何消费都凭借各人手中的船卡兼房卡,账单自然是算在主人家段氏集团名下的,只是权限各不相同,电话也不例外。 苏苡刷了自己的船卡,拨出家中的号码,却完全没有信号。 再试姜禹的手机,还是一样。 她的手指微颤,几乎摁不准那几个烂熟于心的数字。 “不用白费力气了,你的船卡没有权限拨这船上的任何一部电话。” 段轻鸿靠在她身后的墙壁上,不知什么时候跟来的,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苏苡也料到了,这一刻侥幸还被戳穿,不由气恼,“你这是绑架!” “随你怎么说。”他一脸我就是绑你了怎么着的表情。 苏苡气不过,掉头就走,他追上来,“就这么放弃了?我手头的船卡有卫星电话的权限,房间也装了电话,你如果求我的话……” “我不会求你的!” “婉若也没有电话权限,如果你想找她帮忙还是算了。这回情况特殊,船上的客人只有我、老头子和熊定坤有外拨电话的权限,其他人连手机都被屏蔽了。” 他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苏苡瞬间觉得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转身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段轻鸿抱着手扬起笑,“想你好好求我一回。” 他非要到她的房间去喝酒。小冰箱里的百加得朗姆,跟船上酒吧里卖的有什么差别? 他放松身体陷入沙发,边喝酒边赞,“唔,我让婉若先挑房间,这丫头相中的果然都是最好的,你这房间的阳台在头等舱中最大最亮,view也最好。” “你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跟你换。”她没有享受假期的心情。 “何必换,不如我们一起住?” 苏苡打开门下逐客令,“你走吧,我不打电话了,也不想招呼你,麻烦你让我一个人清净清净。” 段轻鸿悠然倒完瓶子里最后一滴酒才起身朝她走过去,快到门边的时候猛地攥住她的手将她压在旁边的墙板上,“刚才还说了要求我的,你就用这种态度求人?” 苏苡被他压得气都喘不顺,“我说了不打电话了,用不着求你……你放开我!” 他微阖起眼,呼吸更凑近她一些,刚滑过喉头的酒气醺醺然地笼着她,让人错觉这就是个醉汉,“来不及了,你当我是什么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当你是神经病也差不多,随时随地发病,情绪化得要死,又狂妄又自恋! 她不敢在这时候刺激他,暂时忍气吞声,“我是真的累,晕船,你又不说到底要做什么,我只能请你离开。” 段轻鸿笑,“七万吨的船还会晕?这可不像你的风格,我以为你会特别享受这块移动大陆。” 上船之前她的确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鉴于这次航行冠上了段氏的名头,她被软禁,脚下所踩的就不是移动大陆了,而是海上孤岛。 段轻鸿忽然将她拦腰一抱,直往里间的卧室走,苏苡大骇,在他怀中挣扎,“你要干什么,放开我!段轻鸿,你说过不会强迫我的!” “我没这么说过。”他已经将她压入身后那席柔软无比的天梦之床【注】,“我只说想让你爱上我,可没说不占你的身体。其实先做或者先爱都没关系,结果都会是一样的,何必在意顺序?” 是了,他的确没承诺过什么,只是她一直自我安慰——如果他要做什么的话早就做了,不会等到现在。 可是现在他们在这“孤岛”,男人的强健像绷紧得弦,勒得她生疼,她还能自欺欺人? 苏苡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看着他的唇就要落下来,越来越近…… 叩叩,门口突然响起象征性的敲门声,有脚步踏着地毯走进来,不经意撞见了眼前一幕。 【注】:天梦之床(Heavenly Bed)是高端酒店威斯汀从客户的舒适睡眠体验出发,委托美国席梦思公司专门打造并最终成为独立品牌系列的床品。 第20章 静观其变 苏苡脸红得滴血,这才想起刚刚打开的门都没来得及关上,还大敞大开着。不管来人是谁,都够难堪了。 尤其来的居然是梁美兰。 豪门世家之中,梁女士什么场面没见过,她自己也够写一本传奇传记,见到这番场景只脚步一滞,索性站在原地保持距离,“呀,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她的语调微微上扬,果然是苏白的软糯中夹杂了精明的尖利,跟她的亲生女儿段婉若一点也不相同。 苏苡忽然有点明白段轻鸿说她跟姐姐苏荨的不一样。声音、相貌再多相似,神韵不可复制,那就一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段轻鸿不急于起身,从容淡定得很,似乎并不觉得两人这样纠缠被人看到是什么丢人脸红的事,稍稍整了下衣襟道,“Laura姐,你一向很会看眼色的,知道打扰了不如换个时间再来?” 梁美兰早就恢复了镇定,“老三你可别误会,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听说阿若带了朋友上船,礼节上怎么也该过来看看的。现在时间还早,黄太太刚在赌场里赢了点小钱,请我们大家喝东西吃点心,我就想来把苏小姐叫上一起去凑个热闹。” 梁美兰保养得宜,加上周身贵气加持,看起来像是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少妇。段轻鸿这年纪的继子称呼她妈或者姨都显得怪异,干脆叫她英文名,洋派又自在。 她摆出长辈姿态,对段轻鸿倒是没有一点暧昧逾矩的样子,反倒透出谨慎,拉开距离,说不定是以前狠狠吃过他的亏。 段轻鸿笑,“我记得你从不叫婉若陪你去凑这种热闹,黄太太李太太她们都是你的牌搭子,跟年轻小女孩怎么聊得到一块儿去?我看还是算了吧!” 梁美兰脸上微微变色,“话不能这么说,我听说苏小姐出身家世也很不错,自己又做医生的,应该有很多话题可以跟咱们聊才对。” 段轻鸿四两拨千斤,“要真听医生的话,就不该这么晚了还吃吃喝喝。你们富太太不是最怕身材发胖走样么,上了船就不担心卡路里超标?再说喝酒的话我们这也有,喝咖啡……小苡,你晚上应该不喜欢喝咖啡吧?” 他笑吟吟地转头,苏苡的手还被他握在掌心里。她最不喜欢他做出这副十分了解她的样子,可梁美兰是段长瑄那边的人,是敌非友,看不清来意不方便应酬,于是也就干脆顺着段轻鸿的话说,“嗯,谢谢段太太,我有点晕船不舒服,晚上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就不出去了,你们好好玩。” 梁美兰不甘心酝酿了一整天的说辞就这么被挡了回来,不跟苏苡直接对上话恐怕是要坏事的,可她哪里能料到会在这房间遇上段轻鸿? “其实我也是有事想请苏小姐帮忙的。前几天我看老三拍下一套翡翠送给那个程美璐,水头不错,说是老坑玻璃种,我也喜欢的很,想要入手一套。你也知道现在玉石都是日益稀少精贵,要找到那种成色的很难得。听说令尊做的是珠宝生意,能不能帮忙找找看?” 苏苡脸上立马露出带有几分醋意的愤慨,推开段轻鸿站起来,“抱歉,我自己不太喜欢珠宝玉器,家里的生意也大多集中在几种名贵宝石饰品的贸易,但不包括翡翠,恐怕帮不了你。我真的累了,请你们都回去吧,我今晚不打算出房间门了。” 心里却冷笑一声,梁美兰挑拨离间这么明显,不迎合她的期待岂不是会让她很失望?她倒想看看这位段太太到底想干什么。 “不打个电话问问怎么知道呢,请你爸妈帮忙打听打听也好啊!” 噢,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不得不说,苏苡还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心动,至少可以跟家人通个电话。 可段轻鸿挡在她身前道,“Laura姐,明人不说暗话,你不如痛快点说说,到底想干什么?你跟我二哥那点事也不用藏着掖着,小苡是知情的人。” 梁美兰一听这话,脸上立刻一阵红一阵白,冷嘲道,“老三,不用把其他人都说的那么无耻,咱们都知道这家里最无耻的那个是你。” “多谢夸奖。” 梁美兰看了看他身后的苏苡,“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苏小姐身份关键又特殊,一旦失踪,大家都会怀疑到你和长瑄身上。事实上她刚一登船就有人报警说她被绑架了,长瑄还在羁押不得自由,你说警方会觉得是谁干的?” 苏苡一震,姜禹和她家人已经认定她被绑架失踪? 段轻鸿无谓地撇唇,“既然二哥已经把事情推到我身上了,我又何必推诿解释?干脆卖他个人情,小苡失踪,证据不足,他就可以放出来一家团聚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明天的寿宴前后他应该会赶到。等了那么多年,他怎么可能错过父亲宣布遗嘱继承的时刻?” 梁美兰根本吓不倒他,他应该早就接到地面的消息,料到梁美兰今晚会来游说苏苡,特意到这房间来守株待兔。 “你不怕?苏小姐在你身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帐都会算在你头上。” “我不会允许有这种万一发生。” 他说的那么笃定,苏苡忍不住看他,心头不是不震颤的。 虽然姓段的这一家子随意搭配都能撑台演场大戏,实在让人信不过,但不知为什么,这波澜不惊的一句她却听进心里去。 “你是为了保护我?”等梁美兰离开了,苏苡才对段轻鸿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背这黑锅,让我打个电话,我保证警方不会当这是绑架,也不会为难你。” “然后呢?船总有靠岸的一天,你刚报完平安,上岸就被狙杀爆头,谁来为你复仇伸冤?你以为我那二哥会放过你?”段轻鸿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嘲笑她的天真,声音低缓道,“别说我二哥了,就是我老爸也不会留你活口。” “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么?段家老爷子很护短的,而且为了段氏隆廷的声誉,完全可以不择手段。” 别把他们想得太高尚,因为他们太有钱,崇尚道德、良知、自尊和时间的人守不住这许多资产,坐拥今时今日的高位。 尤其还就是有人指望血脉传承来延续自己在这个花花世界的生命。 是谁说生无可恋?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词语? “你也不是无偿帮人的爱心大使,不过是想用我打击你二哥。”刚才她都听到了,段峰将在这艘六星邮轮上宣布身后财产的归属,鹿死谁手要见分晓,兄弟两人当然是不惜一切代价打击对方。 “聪明。所以在这趟旅行结束之前,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要有任何动作就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这话说的很狂妄,他的野心也曝露无疑。可苏苡还是决定暂时就听他的,静观其变。 毫无疑问的,段氏会有一场家变,她全当看一回戏。 苏家家境殷实,也不过就是中产阶级,家庭结构很简单,远远达不到要子孙后代争权夺利拼抢家业的地步,跟段家没得比。 所以即使是看戏,这样的机会也不常有。 她只是担心家里和姜禹,以为她失踪甚至被绑架,该有多慌张焦急? 第21章 美人在怀不吃亏 邮轮航行的第二天,风平浪静,碧海晴天。 寿宴在船上最大的宴会厅,厅内厅外都是花团锦簇。漂浮大陆上,竟也一点不吝惜鲜花作装饰,排场到位,高贵素雅。 宴席摒弃最常见的自助冷餐会,摆的是传统圆桌席。 老人讲究桌上菜品有龙有凤,所以不仅有鸡鸭鱼肉,连蛇羹都有,食材之齐全,叹为观止。 入席的宾客都持烫金请柬,拈着细长酒杯谈笑风生,杯中的香槟是被称为“黄色钻石”的Salon1996。 庆生庆生,随着年华流逝,庆贺生辰的应有之意却只剩下这奢豪盛典的外壳,被暮年的段峰用来为自己生平画句点。 苏苡虽然是医生,但她始终觉得现代医学判断太依赖现代仪器,当生命快要走到终点的时候,许多病人自身的第六感的确更加准确。 段峰知道自己不行了,安排这趟旅行是做好准备要宣布遗产继承的问题,他相信在这样孤立的环境中,参与竞争的各方人马都难与外界联系而再搞出什么小动作。 他有预感,甚至是希望在这艘熟悉的六星邮轮上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比身边的妻儿老小都活得潇洒一些,像《名士传》中提到的刘伶: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锄随之,曰死便掘地以埋。土木形骸,遨游一世。 不过想到段轻鸿提及有钱人对这世界都有畸形的留恋,或许他也不是潇洒,是到临死了才有这份通透。反正问题抛给后人总要简单很多,所以才有了遨游的想法。 段峰精神不错,穿金红唐装,花白头发一丝不苟,坐在轮椅上,由梁美兰推着出来,见到老朋友都拱拱手,布满病气的面皮上难得浮起红光。 跟在他身边的是段轻鸿和熊定坤,段家老二没能跟他们一同上船,邮轮今天一整天海上巡航,看起来似乎也不太可能赶得上这场寿宴。 男人大多穿深色礼服,如熊定坤,黑衣黑裤最衬他。而段轻鸿身着浅淡银灰色礼服和黑色衬衫,修身挺拔,没有太多花哨,却要处处彰显自己卓尔不群。 苏苡见过电视上他出席慈善酒会时尚派对的镜头,休闲条纹衬衫,不打领带,只搭配与外套同色系的暗格围巾,倒与他气质更吻合。 要不是今天这场宴席事关重大,大概他不会这样郑重其事的穿正装礼服出席。 他一眼就看到人群中同样出挑的苏苡,一边陪父亲与周围人寒暄,一边眼波流转,目光始终若有似无地在她身上流连。 酒过三巡,灯光幽暗下来,舞曲响起,银灰色身影就径直朝她走过来。 他优雅伸手,“跳支舞?” 宴会的第一支舞,照理该由寿星起头。段峰年轻时也曾风流俊赏,最会跳舞,据说与现任这位段太梁美兰就是在舞池结缘。可是岁月无情,今时今日,他又老又病,进出都要靠轮椅代步,跳舞这件事就只能由亲生儿子代其劳。 老有所养,老有所依,人人看见都要欣羡——段先生好福气,商场父子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只是背地里还是忍不住要指指点点,哎,可惜是个私生子。 不是不遗憾的。 苏苡其实不想赏脸,她跟在场的诸位不同,不是段家人,又不是拿着烫金请柬上船列席的,凭什么要跟段家三少跳舞? 可是如今满场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上,像2000瓦特的聚光灯,想装隐形都不行。 她把手放入他掌心,被他拥着滑入舞池,周围双双对对也随他们一同起舞,好歹没有那么显眼。 她今天只穿一条象牙白的及膝缎面礼服,长发本身有点自然的卷度,于是连发尾都懒得烫,随意挑起两侧的发丝挽了个髻,转眼就湮没在满场的姹紫嫣红之中,更没打算跳舞。 可段轻鸿偏偏称赞,“今天好漂亮!”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连身上清冽的剃须水味道都能嗅到。这样的距离在轻歌曼舞中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的,苏苡故意四下张望一番,“咦,你的程小姐没来?你应该跟她一起跳舞,才算是真正的郎才女貌。” 呵,应该是豺狼虎豹才对。 段轻鸿勾唇,“谁说我要跟她跳舞了?把鱼目当珍珠捧在手心也要看场合的,否则只会变成笑柄。” 苏苡看着他线条精致的唇,都说薄唇的男人薄情,人前刚刚大秀恩爱登对,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面相上的学问说不定还是有些道理。 苏苡讥嘲,“我有时认为世界上不过两种人,男人和女人。没想到在你这里,女人根据用途分类都可以分的这么细。”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我。我说我跟程美璐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你相不相信?” 信,怎么不信?天之骄子讲什么真情真爱呢,贪慕金钱,眷恋美色,等价交换也可谓是互相利用。 他像是看出她的腹诽,轻轻扬高下巴,“我没碰过她的床,我跟她,不是你想象中的男欢女爱。” 苏苡撇了撇唇,这回她不信。喂到嘴边的肉,还有不开荤的道理?解释等于掩饰,掩饰等于事实。 段轻鸿不强辩,她的确是不了解他,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想要了解他。 就在不久以前,他也想不到会有一天,他动心比较早,爱的比较多。 对一个骄傲的人来说,要承认这一点实在不容易,连他自己都还心存怀疑。 那么此时此刻,在这段相对封闭独立的旅程里,不妨让自己看清楚,为了怀中这个女人,他还可以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至少美人在怀的时候,绝对不能吃亏。 他覆在她腰间的手掌巧妙用力,把她拉近自己,逼她没法一手搭住他的肩膀,只能双手都搁在他胸口,当然要能揽住他的颈就更完美。 苏苡错着牙低声道,“段轻鸿,别太过分!” 他保持迷人微笑,揽着佳人在舞池旋转痴缠,无论怎么斗嘴调侃都一定要凑在她耳边,于是暧昧光线中,转一个身,银灰与象牙白就完美融合,舞步优美协调,像本就是一对有情人,喁喁低语。 苏苡礼服后腰处有镂空设计,其实原本是别致又不张扬的,可跳舞时段轻鸿的手恰好就覆在那里,掌心的温度贴着她的体温,爱不释手,一曲快要终了的时候还强势地说了一句,“今晚你只能跟我跳舞,谁让你的礼服这么有心机!” 还能更流氓一点吗?苏苡咬牙切齿,恨不能当下推开他再附赠个巴掌控诉他姓骚扰,“你以为你自己是玉皇大帝?我跟谁跳舞也要你管?” “那你是愿意跟玉皇大帝跳舞,还是跟熊定坤跳?我看他已经虎视眈眈你一整晚了,只要我放开你,他立马就会上前邀舞的,你也很难拒绝。”她这么美,又穿得这么撩人,怎么能让其他男人拥入怀中,短暂拥有都不行。 苏苡余光瞥过,那头魁梧大熊果然在阴影处打量他们,看似鲁直的糙汉子却有跟段轻鸿一样洞若观火的眼神。 他是今晚的另外一个主角。 苏苡收回目光,“这支舞你就当充话费送的,我跳完就回房间了,鞋跟磨脚,不想再应酬其他人。” 段轻鸿摇头,“回房就看不到好戏上演了,那多可惜。” 苏苡的心微微一沉,他们果然搭好了戏台? 第22章 几家欢喜 舞曲终了,人人尽兴。 寿星段峰由梁美兰和助手一同推到台前,调整话筒的手都颤颤巍巍。 歌舞升平,不知老之将至,大概说的就是眼前这番情境。 “各位……” 虽然久病沉疴,但段峰开口仍然有气势万钧的领袖气魄,把做寿的感怀讲得从容而富有感染力,用自己的生平让人相信,段氏是富有生命力的企业,未来只会一路上升走高,绝不会因为他的退隐而走下坡路。 当然,因为台下最近的地方就站着他最得意的小儿子段轻鸿,这番说辞是完全站得住脚的。 感言结束,到场的商贾名流都信心满满地举高手中酒杯祝段老先生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们都明白这祝词有些讽刺,但还是要说。 段峰抿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不知是不是错觉,苏苡觉得那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酒精让他脸上又多了些红光。 他拉住梁美兰的手让她一同上台来,段太太今天宝蓝色礼服配璀璨钻饰,头发、笑容全都一丝不苟,站在丈夫身边与他手拉手,看起来恩爱不疑。 段峰的表情不自觉地放柔和了一些,“我年纪大了,贺寿再怎么隆重也只是个形式。江山代有人才出,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今天到场的都是我的老朋友,正好请大家做个见证,我还有件喜事要宣布。” 热闹喧哗的宴会厅瞬间就安静下来,成百上千的目光都凝聚到台前,段氏最出类拔萃的年轻一辈都在那里。 大概真的是喜事吧,苏苡看到梁美兰脸上的笑容简直是发自内心,看惯她假情假意演戏的桥段,这会儿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了。 段峰似乎轻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们做父母的忙于事业,千头万绪,对子女的关心着实不够。尤其是我家小女婉若,转眼已经长成了大姑娘,该到嫁人生子的年纪了。阿若是家里幺妹,从小身体也弱一些,后半生幸福交给一般的陌生人我还真的不放心。身边这些年轻人里,我最欣赏的是阿坤,跟我最久,又有胆识、有能力、够勤力,用你们时下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够man。做我女婿,在我们百年之后照顾阿若是最好的人选。” 台下人全屏住呼吸,连苏苡都倒吸一口气。这意思很明显了,他们都以为所谓喜事是要宣布段氏隆廷下一位继任者,没想到居然会冒出这样一桩联姻。 苏苡忍不住扭头去看婉若,灯光变幻,她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只是一味的沉默,像一尊端静的石雕坐在那里。 段轻鸿也不动不怒,等着老头子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人生在不同阶段都有不同使命,现在市场竞争激烈,隆廷集团面临新的挑战,我老了,身体也不好,理应把空间留给后辈们去打拼。好在这些年,我有轻鸿、阿坤他们几个得力后生帮我,公司交给他们我很放心。中国讲究先成家再立业,熊定坤娶了我们阿若就是一家人,今后跟轻鸿要倾力合作,自家人帮自家人,隆廷还会蒸蒸日上。” 很好,没有提到段家老二段长瑄,看来段峰只是衰老不是眼盲,谁有本事,谁为公司出力多,他全都牢牢看在眼里。 苏苡甚至会想,是不是即使没有她的存在,段长瑄没有东窗事发,段峰也不会把这个儿子归入到合格继承人的行列去? 但这番话中也有另一层涵义,原本是兄弟两人分的蛋糕,如今平白多了一个熊定坤。段峰的理由也非常合乎人情,女婿就是半子,这么一来不仅拴住熊定坤的忠诚,又解决了女儿的终身大事。 段婉若身体羸弱,面容天生缺陷,似乎在亲生父亲的眼里,也是只要有人肯接受她作妻子就该烧高香。 苏苡这一刻都不忍心再去细看婉若的反应。再乐观的人,也不会喜欢自己的婚姻被父母作为利益交换。婉若早知会有这样的结果,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上天果真一点惊喜都不给她。 寿宴的□□过去,宾客很快就散了,晚上月朗星稀,甲板上还有焰火表演。 “段小姐!” “阿若!” 苏苡刚走到段婉若的桌席旁,就见她晕倒,周遭的人乱作一团。 “你们让一下,我是医生!” 苏苡拨开众人去看婉若,发觉她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是脸色苍白,唇色发紫,伸过手抓住她衣袖,艰难开口,“……小苡,我……回房间。” 她这个样子,先前跟段轻鸿合谋这一桩,苏苡已经没法再继续生她的气。 新指定给她的未婚夫熊定坤并不在身边,是段轻鸿打横抱起她回房。 他看了苏苡一眼,她就跟上他的步伐,有一种难得的无声默契。 苏苡找到婉若随身带的药喂她吞下,又给她测血压心率,等她状况稳定了,人人都是一身汗,但也松口气。 苏苡还是头一回见到梁美兰真正紧张成这样,还有段轻鸿,抿紧唇线,目光专注落在妹妹身上,没有平时的狂妄和算计。 他是婉若的好哥哥,这一点毋庸置疑。 “阿若要不要紧,啊?她是不是又病得严重了?我去请黄医生过来瞧瞧,或者让船长早点靠港……” 苏苡不得不安抚还有些慌乱的梁美兰,“段太太你别太紧张,婉若的情况已经稳定了,相信她偶尔也会像这样发病晕倒,这次并不比平时严重。” 梁美兰此时仍然对什么都存有怀疑,于是苏苡明白,她不是母亲关心女儿身体健康这么简单。婉若如今多了熊定坤未婚妻这条身份,价值不一样,押宝的赔率自然也就不同了。 所以段太太刚在台前的笑意发自肺腑,一定是发觉这桩联姻可以保她稳赚不赔。 到手的鸭子可不能飞。 婉若大概也心知肚明,扭过脸去,不看自己母亲。 段轻鸿开口,话却只对苏苡说,“这丫头平时是很抗拒医生的,没想到这么听你的话。这趟要麻烦你好好照顾她了。” 熊定坤这时才姗姗来迟,带来段峰的问候,“听说婉若晕倒了,先生很着急,有没有好一点?” 这一家子,里里外外,都是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苏苡揉了揉眉心,“她没事了,我们不要都挤在这里,她需要空间呼吸和好好休息。” “那正好,到先生房间去,他刚才休息了一会儿,应该还有话要交待我们。” 苏苡站起来,“你们去吧,我留下来陪婉若。” 熊定坤却说,“苏小姐也一起来,段先生也想见见你。” 段轻鸿已经拉起她的手,“怕什么,有我在,还怕有人吃了你?” 贪婪复杂的人心,的确是像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噬人于无形。 段峰房间足够大,卧室连通起居室,似有上千呎,一家人聚齐也不嫌挤。 他的状况也比婉若好不到哪里去,刚才台前那一阵不过是拼尽全力的硬撑,转过身就只能躺靠在床上吸氧。 自身这样子还想得起立马关心晕倒的女儿,可见他倒比梁美兰多几分真性情。 “都来了?坐!”他取掉氧气管,声音还是洪亮有力的。 熊定坤却固执地站他床边,人与人之间都有约定俗成的相处模式,也许对他们来说还是当初那种雇主与保镖的关系最自在。 尽管一切已经今非昔比。 他不坐,段轻鸿也不坐,段家的好规矩,座位似乎都为女性而设。 苏苡不得不坐在梁美兰身旁,听段峰开口道,“刚才我在宴席上说的话,都听明白了吗?我哪天不在了,名下股份分作三分,长瑄那份最少,余下的轻鸿你和阿坤分,加上你们现在手头已有的,隆廷是什么格局应该很清楚了。放心,我已经跟各大股东打过招呼,董事会里也不会有人不服。” 呵,段长瑄还是有份,只是能得的比过去少了。段轻鸿也是,原本最少可得父亲名下二分之一,现在变作三分之一多一点,就算加他原有的持股,也还不够做最大股东。 行政总裁又如何,不够实权,根基就不会稳。 段峰不会无缘无故便宜熊定坤一个外人,再信任也不过是他手下保镖出身,他这么做一定有他道理。 “酒店业是隆廷根本,长瑄喜欢投机取巧,那点小聪明能走多远?但他毕竟是你哥哥,也为公司出过力,能拉总得拉他一把,不能眼看他去死。”段峰这话全是对段轻鸿说的,目光还有意无意掠过坐在旁边的苏苡。 “酒店行业,餐饮、娱乐、住宿三者是核心竞争力,缺一不可。其他很多同行都嫌娱乐这块烫手不好管,承包出去只管收一点小钱,其实是丢了西瓜捡芝麻,一旦出事更麻烦。隆廷旗下的酒店娱乐这些年由阿坤帮忙打理,自成一派,把经营权牢牢抓在手里,利润可观,风险可控,将来还有空间大施拳脚。” 熊定坤不忘谦虚,“董事长太过奖了,我只是做分内的事。” 段峰赞许地点头,终于把话点明,“今后,轻鸿、阿坤,你们要齐心协力经营隆廷,长瑄我是不指望了,你们俩的能力我信得过。” 第23章 尘埃落定 段轻鸿看起来很平静,但从苏苡的角度看过去,却能清晰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又一点一点慢慢松开。 “与其说不指望二哥,不如说您想给他留条活路。要真不指望二哥,您连那最少的一份股份都不该给他。” 到了这份儿上,他也不打算绕山绕水了,索性把话敞开来说。 “我刚刚才说过,他是你哥哥,虽然不是一个妈生的,但都有我一半血统,是亲生的兄弟,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 “他做过些什么,您不是不知道。” 段峰沉沉吁一口气,“他是不够踏实,心思也不如你活络,以前就犯过错,但也受到应有的惩罚了。你们背地里搞些什么动作,其实我都清楚,新酒店大火那件事,不关他的事,是你的主意吧?” 在场的人都是一震,段轻鸿却不以为杵,“您这偏私也太明显了,虽然我们是父子,但也要讲证据的。” 段峰的目光终于完全落在一旁的苏苡身上,“证据不是已经被你带在身边了?出事那晚你口口声声说人不在江临,实际上这位苏小姐应该可以做个反证吧?” 苏苡也看向他浑浊的眼睛。果然姜是老的辣,什么都瞒不过他。 段轻鸿笑笑,“你们个个都以为苏苡是我的命门,可以证明我监守自盗?老爸你自诩了解我,那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像二哥那样堵住她的嘴才比较合乎常理?” 段峰不语,是这样没错。几个孩子当中,属他最有手腕,真要保守秘密,唯有死人口风最严,没有留下活口还带在身边的道理。 他都不惜毁掉自己最得意的项目,嫁祸到二哥头上,还会在意一个陌生女人的死活么? 段轻鸿转头看苏苡,“我不动她,留她在身边,是因为她那晚救我一命,亲手为我缝伤口,又恰好看清想要我命的人就是二哥安插在我身边的王梁,不信你可以问她。王梁的手机最后也被她捡到,里面有二哥跟他频繁联系的证据,还有他损害公司利益,在大项目里捞油水的账目文件。” 苏苡明白,她这颗棋子终于到了发挥最大作用的时刻。她在段峰面前镇静地说,“我没看到是谁放火,账目文件我也没来得及打开。” 其他的事,段轻鸿说的没错。王梁手机里的秘密,大概只有她和段轻鸿、段长瑄知道,段峰是不太可能知道的。 “没关系,账目文件我这里有。”段轻鸿早有准备,在父亲面前翻开打印整理出的文件,白纸黑字,一目了然。 段峰攥紧文件纸头,枯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气得发抖。 “我让所有人相信当晚我不在江临,不过是想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同样的方法反其道而行之才让王梁以为那晚我就入住新酒店,他不赶在当晚动手,就再没机会下手。你应该庆幸他操之过急,否则我已经死于非命了,就跟大哥一样。” 语惊四座,段峰竟然嚯地一下站了起来,原来罹患糖尿病并发的腿疾并没有让他完全瘫痪,只是虚弱,所以很快又跌坐回去,气喘吁吁地问,“你……你说什么?” “我说段致远的车祸是老二的手笔。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么,怎么,这件事你竟然一点不知情?” “你……有什么证据?证据呢?” 段轻鸿摊手,“没有证据,他出事的时候我还不是段家人。年代这么久远的事,连警方也束手无策了,你指望我能找到什么证据?” 要不是眼前的父亲痛失长子,说不定根本想不起还有他这么一号遗留在外的血脉。 段峰已经是出气多吸气少,“那凭什么……凭什么说是你……二哥做的?” “当然是有人透露了蛛丝马迹。有些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你当时也不是一点没有怀疑,只不过没有勇气去证实这种猜测罢了。今后你也还可以继续当那是一场普通意外,这样也许你会好受一点。” 段峰捂住胸口,真正心如刀绞,“为什么……” “为什么?”段轻鸿像是听到好笑的问题,环顾四周,“你看你周围这些人,有谁是真正为你健康状况担忧,巴望着你早点痊愈康复?相反的,个个都希望你早点过身,好留下几辈子也挥霍不尽的财富。你事事都以利益分配为先,哪有一点人情味?由己及人,身边的人也不过是得你真传,你该高兴才对。” 兄弟手足又怎么样?要平分财富社稷,甚至还要屈居人后,当然要不择手段除之而后快。段长瑄明明白白就是这种人,是段峰的价值观人生观一点一滴灌输出来的。 “你是我亲生儿子!”失望透顶,段峰几乎咆哮。 “多谢提醒,长到二十岁才第一次见到亲生父亲的人不多见,我也算特别。其实我倒真的跟坤哥差不多,都是打一份工而已,你或许也从没拿我当亲生儿子看待,说不定我妈长什么样你都已经彻底忘记。” 段峰禁不住他一再刺激,终于颓然倒下去,好在苏苡和熊定坤离他近,扶住他搀到床上躺下。 苏苡一边为他做心肺复苏,一边嘱咐其他人去拿药,这一刻她是医生,救人是天职,分不出神多看段轻鸿一眼,只听到他的声音继续道,“有件事你做的很对,宁可把隆廷交给外人,也不要传到老二手上,否则不出两年一定被拆得四分五裂。但你不该心软,还给他机会苟延残喘。” “你……”段峰伸长了手,却怎么也碰不到这个儿子分毫了。 他们之间的深壑,不止一个马里亚纳海沟,父子亲情或许真的从来就没存在过。 段轻鸿决绝离开,苏苡抢救段峰及时,顺理成章留在房间里。船上配有医护人员,段家甚至带了家庭医生上船,但也许是出于一种安慰心理,段峰拉住她不放,似乎她在就能救他的命。 世上属律师最懂见风使舵,很快整理遗嘱文件过来,请示今天寿宴上所做的决定算不算数,还需不需要做变更。他们都是见证人,家庭风波看够本,刚才那样的争执的确足以让大家长改变心意,一分钱也不留给段轻鸿这个私生子都有可能。 可是几乎气得脑溢血的段峰撑着最后的意识摇头,眼睛半开半合,口鼻上了呼吸机,想说的话也再难说出口。 抢救危重病人非常耗费体力和心血,苏苡终于得喘一口气的时候,外面夜色早已笼罩整片大海,墨色天空中有礼花绽放。 段轻鸿说的不对,这邮轮上景观最好的露台是段峰的这间房。 可又怎么样呢?高处不胜寒,他甚至没办法走到露台去静心观赏一回。陪在他身边的都是医生护士和律师这样的专业人士,冷冰冰用自己的专业为其服务,说白了还是为他的财富,没有一点温情。 一生汲汲营营,终究潇洒不起来。 段轻鸿的助手金迟来敲门,在苏苡耳边低声道,“三少喝醉了,麻烦苏医生你去照顾一下。” “我这里走不开。”苏苡看一眼床上的段老先生,“船上不是还有其他医生么?你找他们给他吊包盐水就好了。” 金迟为难,“……他在甲板上,吵得很厉害,谁都拉不住,一定要你过去。” 男人的任性是不是也该有个限度? 苏苡走到甲板上去,晚风轻柔,星光灯光洒落一地,正是星光甲板最美的时刻。 焰火表演刚到□□,兴致盎然的宾客全不理会脚下踩碎的流光,都仰头观看天空中时时绽放的火树银花。 刚刚在舱房中的剑拔弩张似乎也与他们无关。 甲板尽头仍有白色长桌,冰桶中躺着香槟,数不尽的红白干邑伫立一旁,空气中还有大厨烹制烤肉和海鲜的香气,船上似乎24小时不间断供应酒食,供来宾尽兴。 苏苡在最隐蔽的角落找到段轻鸿,他靠在墙板上,齐整修身的礼服早不知被甩到哪里去,衬衫领口大开,曲起的膝头上摆了一只差不多空掉的啤酒罐。 人人抢着喝最好的年份酒,他却躲起来喝啤酒,而且还能把自己灌醉。 “喂!”她踢了踢他伸直的大长腿,震落了他的啤酒罐。 段轻鸿抬眼看她,冶亮黑眸璀璨赛过天上繁星,只是笼上一层微微醉意,朦朦胧胧的带着一种孩子气。 “你来了?过来坐。” 听他说话口齿清楚,绝没到醉成烂泥发酒疯的程度。他周围的人不知是听他授意还是潜移默化受他影响,全都酷爱夸张。 苏苡深深吸气,湿润微咸的海风灌进肺里。她居高临下看他,“没喝醉就回房间去休息,你现在算是得偿所愿了,应该可以睡个安稳觉。” 他扬起笑,像是没有心机的小孩见到糖果时的单纯笑容,伸手过来拉她,“真的?你刚留在那里那么久,没见他改遗嘱?” 苏苡摇头。 段轻鸿忽然手腕猛地用力一拉,她轻呼一声跌下去,以为就要跌到甲板上,可想像中的疼痛迟迟没有来。 她落在他怀里,他臂膀托住她身体大半重量,体温透过薄衫传递给她,刚才的单纯笑意变了味,“我真该好好谢谢你!” 第24章 暴风雨将临 苏苡挣扎着,手臂曲起隔在两人中间,“段轻鸿,你又发什么疯?” “我不是疯,我是喝醉了,所以叫你来陪我!” 苏苡羞恼,“你把我当成什么人?我不是程美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陪你喝酒还谈笑风生。不过你勾勾手指,这船上应该不少女人愿意作陪。” 段轻鸿笑起来,“你怎么就是揪着我和程美璐的事不放呢?我都说了跟她是逢场作戏,做不得准的。她以前是老二的女人,我对段长瑄用过的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 “现在凡事都往你二哥身上推,还真省事。” “他往我身边安插人手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种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真的是你二哥的人?” “不然你以为段致远的车祸我怎么知道内情?” 苏苡微愕,“是程美璐告诉你的?” 段轻鸿仰头望向遥远虚空,“当年出事那辆车本来是该去接程美璐的,段长瑄临时调换了,我就知道其中有问题。抽丝剥茧不难,重要的是得有线索。撬开程美璐的嘴也不难,谁都有个价,段长瑄出得起的,我出双倍!” 苏苡神色一黯,“可是你大哥再也回不来了。”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正值男人黄金年纪,前途无量,转眼就灰飞烟灭。 “我没见过他本人,不知他是君子还是小人。不过至少不像老二那样,几次三番只想着铲除挡他发达的人,甚至亲人手足也不放过。看老头子那么器重他,应该是有些经商管理的天赋。” 只可惜,历朝历代做得好皇帝的人都必须既是精英又是流氓,掌管商业帝国的道理也是一样。段致远也许只是精英,对藏在暗处的毒蛇没有防备,而段长瑄本质上又仅仅是个流氓,没有真才实干继承公司。 苏苡迟疑了一下,“你说段长瑄几次三番……” 段轻鸿眸中的痛色只是一闪而过,转而平静地凝视她,“你当新酒店大火只是他第一次对我起杀机?他学建筑的,最懂得建筑物哪里最薄弱、火从哪里烧起蔓延最快。老头子要接我回段家那年,我养父母家半夜起火,一刻钟烧掉半幢楼,如果不是我留宿在朋友家里,也许我早就死了。” 苏苡听得手脚发凉,“那你养父母……” 段轻鸿轻轻带过,“都已经过去了。” 不,没有过去,苏苡第一次在他眼角眉梢看到刻骨的恨意。 难怪她总觉得兄弟俩之间的恩怨不止争产夺/权那么简单。 “是他丧心病狂。”觊觎家财是一回事,谋财害命就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我要赢,绝对不能输给段长瑄。”段轻鸿将手中的空罐泄愤似的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啪的重新打开一罐酒,凑到苏苡唇边,诱哄似的问,“喝不喝?” 她同情他们这一家人的遭遇,不等于就跟他站到统一战线。她扭开脸,没想到段轻鸿这次异常强硬,不等她拒绝的话出口,已经灌下一大口酒,钳住她的下颚覆在她唇上,把酒液渡到她嘴里。 又凉又苦的口感,分不清是啤酒的苦涩还是他唇舌的滋味。 苏苡的心跳快得完全失去控制,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爆裂冲闯出来。她抬起手,手颤得厉害,被他轻易捏握在掌心,血液奔腾流窜往脑门上冲,脸颊又红又烫,呜咽着说不出话。 她抵抗入侵,哺喂的酒一半滑进她喉咙,一半顺着唇角下巴流淌下来,沾湿了衣襟,象牙白的缎面贴在锁骨下方,透出男人抗拒不了的糜丽。 似吻非吻的拉锯像是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苏苡喘不过气,哪怕再多持续一秒,她都要眼前潮水般涌来的黑晕没顶。 幸好段轻鸿及时放开她,酒意朦胧的眼睛被另一种快慰染红。他也心如擂鼓,怕她听得太分明,拉开几分距离,喃喃自语般说道,“……你说的对,我真是疯了。” 有些话,他从未对外人提起过。他能够信任她、交付于她的东西,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段轻鸿,你……” 他用手指摁住她的唇,不让她把责难说出口,也不想再听她的拒绝。他向来是个结果导向的男人,认定的事其实不必问她意见。 “不要同情我,我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东西,其实我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 今晚请她看一出好戏,果然触动她悲悯同情的那根弦,但最终并不是他想要的 “我才懒得同情你!”苏苡用力否认,“你叫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靠回身后墙板,又开始装醉,“看星星啊,提醒你不要辜负这样的良辰美景。” 丧失自由,被蒙被骗也叫良辰美景? 苏苡作势站起来,“我下回不会再理你,任谁来找我也不买账!” 段轻鸿伸手拉住她,终于认真地说了一句,“今晚去陪阿若,离老头子远一点。” “你到现在还觉得他会要我的命?就为保住段长瑄?他已经是迟暮的老人,呼吸机都用上了,还能做些什么?” “他真正想做的事,早就布好局,授意有能力的人,即使躺在病床上动一动手指,甚至死后留下一句话,都能有人帮他办成。”他早就告诉她,他们兄弟几人的本领,都从老头子那里学。 苏苡想起段峰那双混浊的眼睛,还有熊定坤那号人物……的确不是不可能。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保护好自己。还有,你什么时候打算放我走?” 段轻鸿继续喝酒,“这可说不准,也许下次靠岸就可以,也许永远都不行。” 他真是喝醉了吧?苏苡觉得他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谈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金迟送她回房间,从甲板走下去的时候意外地看到熊定坤走上来,跟他们打了个照面。 “坤哥。”金迟是段轻鸿的助手,一切工作直接汇报,连老头子也不能过问和刁难,但他见了熊定坤,还是要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坤哥。 “嗯,”熊定坤睨了苏苡一眼,“三少还在甲板上?” “是的,您上去往那边尽头找就能看见。” 他笑一声,“我还以为他是喝闷酒,原来早就找了美女去作陪。” 他有种江湖气的粗犷,即使玩笑开得过分也不会显得猥琐,眼睛在黑暗中越发的亮,跟段轻鸿很像。 苏苡等他走过去了才问金迟,“他跟段轻鸿有得聊?” “三少回到段家的时候坤哥已经开始打理酒店的事,两人差不多同时开始为隆廷出力,公司也是从那时开始飞速发展,相安无事的情况下,勉强算是合伙拍档。” 当然相安无事只是表象,现在也开始利益争夺。 但苏苡还是从金迟中性的评价里听出隐含的欣赏,看来熊定坤跟段长瑄还是不一样的。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甲板的方向,不知他跟段轻鸿会谈些什么。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想了想,还是去敲响隔壁段婉若的房门。梁美兰来应门,脸上尚有几分心焦,但已经从先前的无措中摆脱,对她没有好脸色,“婉若已经睡了。” “我想看看她的情况有没有好一点。” 梁美兰拦在门口不让她进去,“不用了,我请了黄医生过来看过,还有护士守着她,不会有事。” 真真是过河拆桥。 不过她是婉若亲生妈妈,加上利益捆绑,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比她更紧张婉若的状况,她说没事大可必太忧心。 身体陷入柔软大床,舷窗外没有风雨,可是苏苡入睡前却分明嗅到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气息。 第25章 危机四伏 当日夜半,段峰病情急转直下,邮轮当值医生和段氏家庭医生会诊后同时下了病危诊断。 以船上的医疗设施拖下去,靠岸大概只能直接举行葬礼了。 于是涅浦顿号加足马力赶路,天蒙蒙亮的时候靠港马六甲的兰卡威。 这里本是此次邮轮之行中途最令人期待的一站,没有人不爱热带岛屿的水清沙幼和森林奇观。可是为急需治疗的病患着想,船长临时更改行程,提前大半天时间到达,大部分旅客都还在睡梦之中。 天堂一般的人间美景,却不是医疗技术发达的理想地区,好在本身有国际机场直航大马和新加坡。 以段峰如今的身体状况,由轮船换飞机,长途跋涉,恐怕也不太可能了。 只能尽人事而已。 船上所有宾客在餐厅用过早餐之后都被请下邮轮,通关入埠,有专人安排他们在兰卡威的一切游览行程,然后乘飞机离开,返回江临或往各地,都随他们高兴。 一切费用开销仍由段氏承担,只是授意的人已经从老寿星换作新的掌权人。 苏苡头疼起得晚,昨晚折腾到半夜才睡下,又在甲板上吹了夜风,约莫是有点感冒了,喉咙充血,肌肉酸痛,幸好还没有发烧。 睡梦中似乎隐隐觉得船上特别热闹,打开房门之后却发觉是特别的寂静。 餐厅还在供应早餐,她闻到鲍汁和蛋液在铁板上发出的香气,可是舱房走道上没有了前两天来来往往的那种喧腾。 隔壁房间的门打开,熊定坤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她,两个人都是微微一怔。 苏苡问,“大清早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与婉若只是名义上未婚夫妻,没有结婚,甚至订婚仪式都不见踪影,他没理由堂而皇之出入婉若房间。 熊定坤只是嗤笑一声,“还早?不早了。” 他话中有话,苏苡蹙起眉头,“发生什么事?” 这时婉若从房间出来,眼眶微红,见到魁梧身影还杵在那儿,冷冷逐客,“熊定坤,你怎么还不走?” 男人不屑早晨与两个女人为敌,大踏步离开。 婉若见到苏苡的表情既惊又喜,拉住她的胳膊,“小苡,你没下船?我刚敲你房门没人应,我以为你也已经走了。” 说着说着就哽咽,竟然掉下眼泪。 “哎哎,怎么哭了,我睡过头没听到敲门声嘛,怎么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不就是船靠港了么,如果没估错,应该是提前到了兰卡威。我们说好一起游泳晒太阳的,比基尼还藏在我行李中,谁不穿就是小狗!你是怕我丢下你一个人去享受?” 哭哭啼啼可不是段家小妹的风格,有缺陷的人直面自己的缺陷而不自卑,必须有强大的精神世界,够聪明又懂得自我纾解。什么叫外柔内刚,这女孩就是。 可段婉若此刻却紧紧拉她手,“……小苡,我不想结这个婚,我不想困在这个家里一辈子!你和三哥带我一起走吧,只要离开段家,我有办法自力更生的,不会给你们添太多麻烦。” 好好的怎么会说这种话? “你跟熊定坤吵架了?到底怎么回事?婉若你慢慢说。” 段婉若眸中都是水光,“你不知道?爸爸快不行了,三哥他们下船去为他联系医院,二哥突然带着大批人马上船,美其名曰带医生来为爸爸治病,实际上跟熊定坤狼狈为奸,驱散了其他宾客,存心让我们孤立无援。现在爸爸在他们手里,三哥又不在,还不知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苏苡的心猛然一沉,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失踪,段长瑄被放出来是必然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竟然赶在兰卡威上船。 船上必定有人知会他段峰的身体状况和晚宴上宣布的消息,这个人不是梁美兰就是熊定坤,只有他们拥有用卫星电话与外界联系的权限。 这要放在古代帝王家就是逼宫了,而且现时状况是段长瑄占据了所有有利资源,就连熊定坤都站在他那边。 她原本以为,这个男人至少跟段轻鸿有些惺惺相惜。 “婉若……”她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不要太担心,你名义上仍是熊定坤的未婚妻,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人见证,他在道义上也要好好照顾你,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倒是段轻鸿,这种时候竟然抛下他们下船离开,难道这才是他真面目,为自身利益对一向疼爱的妹妹也弃之不顾了? “我知道她不会对我怎么样,只是这个家我实在待不下去了,父子不像父子,兄弟不像兄弟,一个外人都可以来作威作福,威逼利诱。”她在这家里从来没得到过几分真情实意的关爱,荣华富贵她享受得够了,毕竟她跟母亲不一样,段婉若不是梁美兰。 苏苡也有些无措,头疼得更厉害了,“你有办法联系到段轻鸿吗?” 婉若摇头,“船上通讯只有无线电,卫星电话我们拨不出去,没办法联系三哥。” “他身边的人呢,全都带走了?” “嗯。” 这就麻烦了,如果金迟他们还在,或许还可以想办法混下船去找段轻鸿来解围,现在邮轮被段长瑄和熊定坤他们封锁,对她们几个肯定时时关注,绝不会让她们溜了。 “不如先去看看你爸爸,他应该还在房间里,如果意识清醒的话,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婉若点头,两个女孩子互相挽着对方往段峰房间走。 门口果然层层看守,远远就看到段长瑄的身影。 他一见她们就露出得意的笑,“我正想让人去请你们过来呢,怎么样,邮轮好玩么?吃过东西没有?” 苏苡不理会他的惺惺作态,“段老先生情况怎么样了,我们想进去看看他。” 段长瑄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没有必要,我从隆廷的私家医院带了大批医生和先进仪器过来,如果他们都帮不上忙,那你们进去看也没用。等他回光返照的时候我再叫你们来见他最后一面。” “二哥,你怎么能无耻到这样的地步?你也是他亲生的!”婉若情绪激动起来唇色微微发紫,“你让开……我们要进去!” 段长瑄对这个妹妹向来视若无物,就算她身体不佳立时在他面前倒下去,他也不会心软半分。 扰攘惊动了房间里的人,梁美兰打开房间门,“长瑄,你就让她们进来好了,没什么关系。” 她眉眼间有些疲态,一身衿贵的休闲服也有些皱巴巴的,平时的段太太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也许是习惯使然,她跟段长瑄说话总有些女人对男人的娇媚,真是不堪到极点,苏苡和婉若都从她身边绕行,看也不看她一眼。 段峰的情况跟想象的差不多,全身插满各种导管仪器,已经完全依赖外界手段吊着最后一口气。 “爸爸……”婉若悲从中来,用手使劲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世上真心爱护她的人本就不多,段峰一死,就更少之又少。 苏苡扶住她肩膀,随手翻了翻床头的病程记录。诊断和治疗都没有问题,要段峰丧命,大可不必这样大费周章,有的药少用两个单位也许他都撑不到现在。 看来段长瑄还不愿让他死,留着他的命引段轻鸿回来,交出公司实权,或者等他有片刻清醒的时候修改遗嘱内容,也不是不可以。 段长瑄设想的很好,可是据苏苡所知,他与段轻鸿的争斗,从来没有哪一次是真正走在前面的。看似占尽先机,回回都被段轻鸿的回马枪杀的措手不及,偏还不吸取教训,到这最后关头还在洋洋自得。 段轻鸿赶在他上船之前离开,或许也是算计好的,这样才有可能里应外合突破他的挟制,否则他们所有人都困在这里,那就真的是坐困囚城了。 何况这趟还有熊定坤这样强劲的对手,他要是真的站在段长瑄那方,就需要特别小心应付,一步错就步步错。 段轻鸿比他高明也在这里,从不轻敌。 这么一想,苏苡又觉得有了希望——段轻鸿不是走了,他只是有另外的布局,很快就会回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竟然会把希望放在段轻鸿的身上。 要是在平时,她早就被自己这种想法给吓到,可眼下危机四伏,她身体也不舒服,好像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有什么想法都是正常的。 她没机会把这种揣测跟婉若细说,只敢放在心里琢磨。 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苏苡和婉若都在段峰的房间,正好方便监视,段长瑄干脆困住她们,不许她们离开。 第26章 跟我走 梁美兰此刻重心全都放在病危丈夫身上,自然也待在房间里,坐到她们对面沙发,一边精心呵护手指甲,一边闲闲对她们说,“其实你们何必那么固执?段轻鸿只是个私生子,当年要不是老大和长瑄相继出了事,段家哪有他的份!暂时得势又怎么样?在老头子地心目中,他永远也赶不上他两个哥哥。用他自己的话说也没错,不过当他是个高级打工仔罢了。这些年因为长瑄之前犯过错,他爸爸对他有些忌惮,其实只要给够他实权,他也不会做的比段轻鸿差的。” 见苏苡和婉若都不回应,她又继续,这回是对婉若说的,带了几分为人母亲的威严感,“我看阿坤也不错,这几年也混得风生水起了,再也不是那个吴下阿蒙。婉若你要珍惜这段姻缘,你爸爸给你留下的好东西可不多,唯独这一件我觉得真是不错。”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在她看来,女儿嫁给一个能利用隆廷钱生钱的汉子,比直接接手一笔巨款还要来得强,不用自己打拼,也不会被其他男人骗,金山银山会吃光,赚钱的机器却是源源不绝往外吐钞票的。 婉若冷淡回答,“我不会嫁给他的,要嫁你自己嫁,反正爸爸不在了,你孀居的身份再没人能约束。” 梁美兰的火气蹭的窜上来,站起来一巴掌就掴到她脸上,刚刚修好的指甲都折断。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讨债鬼……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才会生了你出来讨债!” 她气的发抖,像是这些天来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藉此发泄。 反倒是被打的婉若十分平静,捂着脸坐在那里,眸色是淡淡的,不惊不怒。 没有期待,便连失望都不会有。 苏苡站起来一把挡开她,“你怎么打人?” “我生她养她,就可以打她!你要是敢撺掇她跟我作对,拒绝这门婚事,我连你一块儿打!” 段太太此时早就失尽所有风度,行为举止跟街上泼妇没有两样。 “我撺掇她?你们为人父母从没考虑过她的感受,巴不得她一辈子作傀儡供你摆布,这就是还债?你付出过什么,要她来还?” 梁美兰果然不客气地抬手,这回巴掌没有落下去,在半空就被人截下来。 熊定坤不知什么时候站她身侧,不卑不亢,“太太,何必跟小女孩一般见识?” 有的女人最忌讳在异性面前露出狼狈不合宜的一面,尤其眼前魁梧的大男人还要作下半生的依靠。梁美兰深深呼吸,挤出笑容给他,“阿坤,你来了就好。阿若还不懂事,我是为你着想,先教育她几句,她是我女儿,怎么教都是应该的。” “女人十八岁性格就成型了,现在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太太你要教也未免太晚了点。” 这分明说她疏忽看顾子女,梁美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阿坤,我是为你好……” “我明白,这桩婚事是段先生订的,我绝不会反悔。不过我娶老婆一定要给我生儿子,婉若小姐脸色这么差,还是先把身体调养好了再说。这屋里人多空气不好,我带她们回她们自己房间去休息。” 将死之人,有股很深的病气,加上梁美兰刚刚这一巴掌,本就身体羸弱的段婉若的确是脸色苍白如纸。 熊定坤打横抱起她,带着苏苡一起往外走,门外段长瑄的人没敢为难一句。 婉若在他怀中闭着眼睛不说话,苏苡对他道,“刚才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只是不想节外生枝。” 他把婉若送回房间,对苏苡道,“今天就要麻烦你照顾她了,她对其他医生都比较抗拒。” “放心,婉若是我朋友,我会好好照顾她。” 熊定坤走了婉若才睁眼,“为什么每个人都自以为很了解别人?” 苏苡从冰箱取了冰袋为她敷脸,“你指哪一件?你抗拒医生这件事可不止他一个人这么说,段轻鸿也说过。” 婉若轻轻吁气,“不知道三哥现在在哪里。” 苏苡不愿把期望都放在他身上,只有尽量不去想,岔开话题道,“你试着不要对熊定坤有那么大敌意,他跟段长瑄还是不一样的。” 婉若苦涩地笑笑。 其实苏苡也明白,事实不在于熊定坤是什么样的人,他只是并非婉若所爱的那一个。要女人还没有爱过一场就走进婚姻,实在过于残忍。 婉若行装一切从简,家庭医生为她准备的药箱倒有惊人尺寸,日常药品和医疗器具一应俱全。苏苡为她听心率、量血压,温开水调了蜂蜜给她送服该吃的药片,眼看着她躺下去的时候脸色已经好很多。 只是半边脸肿起,五指山印在上面半天去不掉。 见到她这模样,可会有人由衷心疼?段峰一走,大概也只有段轻鸿一个了。 这么看来,他的确是段家难得的“好人”。 邮轮上的客人已经陆陆续续走光,苏苡在婉若房间跟她一起消磨时光。熊定坤看似跟段长瑄一样禁锢她们自由,但门口的看守的人全换了他的,对她们十分客气,没有限制她们出门走动,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但就是熊定坤说的,这种时候不能节外生枝,她们也就是到甲板上透透气就回来。 苏苡的感冒加重,晚上发起烧,怕传染给婉若,睡在外间。好在头等舱套间大,挨着墙板还有一张平时隐藏起来的床铺,用的时候放下来,十分方便。 苏苡睡得昏昏沉沉,开头身体还有些发冷,睡到半夜忽然热起来,有种被重物压住的窒闷感。 她从梦中惊醒,一眼就看到段轻鸿那双桃花眼,猫儿似的,黑暗中也熠熠生辉。 “你……”她喉咙沙哑,吐不出完整的音节。 他的手也已经覆上来,整个人又凑近几分,呼吸拂过她的额头,“嘘~婉若睡得不深,你把她吵醒了咱们大家都尴尬。” 苏苡开不了口,只得用眼神询问他——这一天他跑哪里去了?现在情势如何?他有什么打算? 段轻鸿却不理会她眼里的疑问,“这么不懂照顾自己?我才走开一天就生病。 她高烫的体温、急促温热的呼吸全都盈盈一握在他掌心,相应的,心底有个地方也酥酥麻麻的痒,像有个小兽在蹦跶,蠢蠢欲动。 他知道她一心只想逃离眼下的困境,可他费尽周折到她身边,却十分享受跟她挤在一张并不宽敞的床上,身体相偎的感觉。 “记不记得上回在你房间,我也是这么抱着你?你还挠了我一爪子,害我一星期没好意思出门。” 她脸上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你自作自受。 他勾起唇笑,气息挪到她耳边,“老实说,有没有想我?” 他不告而别的这一天,风云突起,他想知道她被困在这邮轮上的20个小时里,有没有一刻想过他。 苏苡别过眼,人的脸庞上42块肌肉,互相配合牵动才有了喜怒哀乐的表情,如今被他硬生生用手遮得只剩一双眼睛在外面,她想掩饰作假都不能,眼睛是心灵窗口,太容易泄露心事。 尤其是生病的时候,半夜黑暗之中,心门来不及设防,一点点挣扎被他看去,对她来说都太危险。 段轻鸿像是已经有了答案,没有继续为难她。确定她不会惊慌失措地喊出声来,他松开捂住她口鼻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忧虑,像是喃喃自语,“病的很严重?现在这时候生病,够不够体力跟我一起离开这里?” “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反问,“你想去哪儿?” “兰卡威的国际机场。” 他哼笑,“你想回江临?” “江临或者帝都都没关系,我离开家太久了,难道不该回去么?你也知道你二哥故意散布我被绑架的消息,我家里人都不知急成什么样了。” “你有没有看过岛上风景,这里是人间天堂。” “再好也不是我的家,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马来西亚。” “东南亚不止大马一个国家,我带你去新加坡、泰国,马六甲海峡大大小小几百个岛,总有你喜欢的地方,我们就在那里落脚安家。” 苏苡惊诧,心跳快得仿佛要从胸腔蹦出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们……我不会跟你走的!” 没错,她是梦想有一天跟爱人到全世界各地去看看,自己动手盖房子,做喜欢吃的菜,生一两个小萝卜头,帮助有需要的人…… 可那对象不是他,怎么可能会是他? 她一定是发烧烧得理智全无,才会在他刚才开口的刹那生出几分憧憬。 段轻鸿的神色紧绷起来,身体由上而下完全压住她,“是吗?可惜我今天来不是跟你打商量的。你不走,我就在这里要了你,把你彻彻底底变成我的女人,也许你会更加心甘情愿一点。” 第27章 男人的妒忌心 苏苡冷笑,“有意义吗?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你以为占了我的身体,就能得到我的心?” 她自己都嫌这台词老套,可骄傲如段轻鸿,早被各式各样的女人宠坏,肉身的快慰唾手可得,有什么稀罕?他自己也曾说要的是她心甘情愿爱他,为他保守秘密,助他站上名利巅峰。 他一再压低身体,两人之间一丝缝隙也无,男人女人的刚与柔贴和到一块儿,让她清晰感知到他的渴望。 她是医生啊,怎会不明白熨帖在小复的灼烫是什么! 他终于如愿以偿看到她脸上的一丝惶然,“噢,我改变主意了,要的就是你的身体,要你的心干什么?反正整个隆廷迟早都是我的!” 这男人简直无赖,俯身过来作势吻她,苏苡死命用手推着他的肩膀,声音发颤,“……你疯了,有没有一点羞耻心?婉若还在里面!” 段轻鸿笑,“原来是害羞啊!行,咱们现在就换个地方。” 他拉她起来,她还发着烧,起身猛了点就头晕目眩,段轻鸿搀住她,脱下衬衫披在她肩上,“晚上海风有点冷,别再病得更重了。” 他只穿一件贴身的背心,薄薄布料贴在饱满结实的肌肉上,有男人特有的美感。 她记得他身上有张扬的纹身,从后背蜿蜒到腰间,如今刚好被盖住,只露出有力的臂膀。 其实有时张牙舞爪的强硬,远不如这一瞬恰到好处的温柔有说服力。 苏苡跟在他身后,被他从房间带出去,一路似乎没有遇到太多阻碍。 两人竟然顺利从船上下来,她站在船舷边往回看,邮轮巨大的轮廓在夜幕中犹如鬼魅。 “你怎么上船来的,段长瑄的人没拦着你?”她不信他会让段轻鸿来去自如。 段轻鸿笑笑,“你现在担心的人不该是段长瑄了。” “那应该是谁?” “我跟你说过吧,这家里手段最狠的是老爷子,他授意熊定坤,在他死后帮他达成两件事——娶婉若,还有保住老二。” 苏苡一惊,“你是说熊定坤他……” “没错,他原本是可以推你沉海,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你这个关键证人,老二起码不会吃这场大官司。” “那为什么……”她忽然想起那晚从甲板下来的时候见到熊定坤上去找他,“莫非你们俩达成了什么协议?” “我就说你最聪明,一点就通。”段轻鸿赞许道,“他要我手头10%的股份,换你平安无事。” 苏苡变了脸色,“你答应他了?所以我们才能一路畅行无阻地出来?” “没错。” 隆廷是上市公司,股权结构是公开的,谁人手头握有多少股份,占据公司怎样的地位都是显而易见。段轻鸿继承段峰遗嘱分配的那一份之后,跟熊定坤大约是势均力敌,他与段长瑄谁争取到熊定坤的支持,谁就掌控公司。可是如果让渡出10%的股权,熊定坤就会独大,段轻鸿将失去对隆廷的绝对掌控。 “你不觉得这样的协议太草率吗?他如果有心要我命,为什么不报警?” “我说了,我不信任公权力。” 苏苡闭了闭眼,她要怎么承他这么大的一份人情? “那你放我走,回去之后,我会向爸妈说明情况,你的损失我会补偿。” 苏家的财势和生意规模都比不上段氏隆廷,能补偿一点算一点,况且如今既然大家都当她被绑架,破财消灾,当作是赎款也有得商量。 “人情债就要人情来还,钱没了可以再挣,人却是独一无二的。” 他是打定主意要带她走了。 苏苡焦急,她心中有数,一旦被段轻鸿控制住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那我们现在到底要去哪儿?”她压低声音问他。 段轻鸿拉着她一边走一边道,“你很喜欢大船么,是不是只有七万吨以上的邮轮才能给你安全感?” 她暗自摇头,让她选的话,她大概会更喜欢独木舟小舢板。 “那我们就换个小的,游艇其实也不错。” 任何人间盛景都不乏富人阶层,码头也有游艇,离涅浦顿号最近或者最远的一艘应该就是段轻鸿安排的接应。 苏苡想起什么,拉住他道,“我们就这么走了?婉若呢?她也想离开,一直盼着你回来带她走。”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顾着别人?老头子把她嫁给熊定坤,她有差池,熊定坤第一个脱不了干系,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这番说辞她刚刚才安慰过婉若,道理她不是不懂的,可他们都忽略了婉若的感受。 她只是恐惧这场婚姻,看不到幸福的可能性,然而他们都在做推手,非要将她推进婚姻的坟墓里去。 苏苡忘不了她翦水秋瞳中的哀求,“你是她在这世界上最后能够依靠的人了,今天她妈妈还当众掌掴她。” 段轻鸿难得的沉默,看来他比谁都更了解妹妹的处境。 “婉若我另有安排,会有人带她来跟我们汇合。”段轻鸿与她在一艘游艇跟前站定,“我们先上船,时间紧迫,趁段长暄没有察觉,早点离开。” 亲情无法改变他心意,苏苡手心冒汗,换个方式说服他,“其实你不必这样,就算让出10%股份给熊定坤,你在隆廷仍然有地位,不用完全放下一切。你顶着私生子身份这么久,等的不就是这一天?你甘心么?” 段轻鸿眉眼都笑得弯起,“你替我抱不平?” 苏苡抿唇,“你就当是吧,至少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他笑意更深,搀着她手臂往上一托就将她送上艇,“谁告诉你我要放下一切?我不在,熊定坤也不会放过段长暄,借他的手帮我除掉老二是再好不过。” “他想一个一个除掉你们段家的人,成为隆廷真正的主人?” 段轻鸿一步跨上艇来,“老头子一走,我也不在,他除掉老二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相比之下,要除掉我就难多了,所以不如选择合作。” 的确,段轻鸿这样的人,不能成为朋友,也最好不要成为敌人。 游艇不大,容下她和段轻鸿两个人也绰绰有余了。苏苡钻进船舱,内部全由桃木和大理石装饰,真皮沙发,米兰长绒地毯,有卧室有厨房,食物淡水储备充分,真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段轻鸿该有多少从容自信,才三番五次靠奢华玩具脱离困境? “饿不饿?厨房里有吃的,你可以自己动手弄点热的吃。”熊定坤再怎么善待她们也有限,他总觉得她会三餐不继,况且又还在发烧生病。 “给我冲杯咖啡就好,浓一点的黑咖啡。我先去驾驶舱。” 他转身出去,原来这游艇连驾驶也靠他本人。她都忍不住要赞一句,段公子真是多才多艺。 发烧的人其实没有太多胃口,重要的其实是段轻鸿那杯黑咖啡,提神醒脑,起码保证他们安全无虞。 可惜她车技不错,却没尝试过驾驶游艇,否则用点可以麻痹他的药剂放倒他也好。 不过这游艇上别说没有这样的药,就连家具都不可移动,她想背后偷袭砸昏他都没机会。 厨房跟客厅紧挨在一起,苏苡不经意回头,竟然看到转角小几上有一部电话。 一颗心漏跳了半拍,这部电话如果可用,或许她可以跟外界取得联系。 她连忙走过去,向门外张望,确定段轻鸿在驾驶舱没有过来,赶紧拿起电话试播电话。 信号竟然接通了。 真是欣喜若狂也不足以形容她此时的心情。 苏苡一边抱着电话,一边紧张地留意段轻鸿会不会走进来。游艇已经驶出码头,船上只有他们俩,他应该一直待在驾驶舱内。 听筒里等待的嘟嘟声仿似她心跳的频率,一声长过一声,终于听到那端“喂”的回应,苏苡喉咙已经紧张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接听的人疑惑,“喂,是哪位?” 苏苡听出是姐姐苏荨,掩住唇压低声音道,“姐姐,是我!” 苏荨显然也愣住了,空气凝滞了几秒,没有人说话,只听得到双生姐妹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时间紧迫,苏苡长话短说:“姐,我人在大马,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但不是简单绑架,你让爸妈不要担心。” 苏荨也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还好么?” “我没事,但接下来可能要去别的地方,具体是哪里我也不知道……啊!” 海上有风浪,游艇速度很快,苏苡站不稳撞在墙板上险些摔倒。 “喂,怎么了,没事吧?”段轻鸿听到她的声音闯进来,她以最快速度挂上电话,但还是被他看到了。 “你在做什么?”他冲过来拎起她,“你打了电话,打给谁?”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有机会与外界联系,她当然第一时间打给姜禹。 胸口忽然燃起一把火,前所未有的陌生。 不仅仅是懊恼这百密一疏让她接触到电话,毕竟游艇是临时准备的,他忽略了舱内有卫星电话这回事,终于让这女人钻了一回空子。 可这火烧得他心焦,分明是一种叫做妒忌的情绪。过去他死也不会承认,会为一个女人挂心和妒忌?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稍后奉上~~ 第28章 九死一生 苏苡腕骨都快被他捏碎,这种时候他总跟普通人没差别,生气起来力道没准,每次都捏得她钻心疼。 “你怎么会来的,不是在驾驶舱么?现在谁掌舵?”有个第三人也好,他这一刻怒火太盛,随时有可能让她粉身碎骨。 “怎么,很意外?你不知道,游艇也像飞机,可以无人驾驶,自动巡航。”他把她又拉近一点,“我总有办法保障你安全,可是你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跟你的姜禹联络,就算害死自己也不在乎?” 她身上还套着他的衬衫,嫌那袖子长了碍事,卷起来堆在肘部,领口处锁骨若隐若现。都说女人穿男人的衬衫最为性感,宽大布料下是玲珑身段,衣服代替肉身,摩擦之间自有一种肌肤相亲般的禁忌感。 可她距离他那么近,穿着他的衬衫,心心念念想的还是别的男人。 苏苡大概是烧得更厉害了些,瞪视着他的眼睛都是红的,“是,我就是迫不及待!我离开家多少天了,家里人都担心成什么样你想过没有?噢,对了,你们段家没有亲情这回事,所以你不懂,也不需要懂,你们都是想要的东西就去争去抢,不用理会伦理道德!可我不是货品,不是分分钟买进卖出的股权,我是个人,你替我做决定之前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只知道人要是连命都没了,说什么都白搭!”段轻鸿眼神凛冽,“你以为现在就安全了,万事大吉?段长瑄现在早该发现你人不见了,手下不知派了多少人出来找你,这通卫星电话拨出去,是生怕他发现不了我们在哪儿么?!” 广阔海域寻找船只的确不容易,但是搜索到卫星信号,尤其是电话信号就不同了,循着航路一直追,很快就能追上他们。 段轻鸿扯着苏苡的胳膊把她拉进驾驶舱,“给我在这儿好好待着,再乱来我就把你绑起来!” 他说到做到,这船上有的是能捆住她的东西,让她这一刻不能动弹,脱险之后也任他为所欲为。 苏苡胸口起伏,呼吸急促,被他甩在座椅上,体力也折腾得差不多了。 原本设定的航线不能用了,段轻鸿只得重新搜索附近水域图改变方向。 算算时间,金迟他们差不多该赶上他汇合了,人多有照应会好很多。 可是厄运往往来得比较早,新的航线尚未排好,迎面已经有大船驶来。 段轻鸿下意识就警觉起来,他从不侥幸,对方船速很快,直直冲过来,他立即反应过来对方意图,可是要避开已经来不及。 “救生衣!”他冲苏苡大喊,完全预见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切都是电光火石之间,大船朝他们撞过来,段轻鸿扑向苏苡,抱住她,随着剧烈摇晃的船身滚向地板的另一边。 他们在船沿的栏杆边被挡住,段轻鸿一手抓住栏杆,一手箍紧她腰身,“抱紧我,别松手!” 她已经穿好救生衣,像是比他更早预料到会有这样一遭。 “会不会游泳?”他情急中问她,恼恨直到这一刻,才发觉对她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会!”会游泳就怎么样,难道要跳海吗? 苏苡眼前发黑,这样的冲击似乎已经不是基本的生存技能可以应付的了。 “跳下去……尽量游远一点,会有人……救你!” 又是一个大晃,船身起伏就像被地震掀起的地面一样,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开来。 段轻鸿护着她,半边身体撞上栏杆,几乎听得到肋骨断裂的声音。 “段……”苏苡刚开口,耳畔就有鞭炮似的响声,硬物铛的一声打在她身旁的铁质栏杆上,火花四溅。 原谅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亲身经历枪弹擦身而过的情形,全凭本能趴低身体。 她怎么忘了,这块海域从来就不是太平之地,各方势力驳火乱象赶超索马里海盗,动不动上岛劫船掳人质,为自身利益不顾国际律法条约,正好是金钱最容易收买的对象。 也许连段轻鸿也想不到,段长瑄狗急跳墙,收买这样的势力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了结他们之间的恩怨。 苏苡被他推进海里,值得庆幸的是这不是寂寞孤寒的冬夜,海水不是刺骨冰冷,否则她大概在入水的那一刻就牙关打颤,不省人事了。 段轻鸿没有跟她一起跳下来,她再回头看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只有一片火光从游艇背后升起,然后是爆炸声。 价值数百万的豪华游艇却不经摔打,瞬间就像一艘模型船一样被捏碎散架,火光扩大成火海,碎片被炸出来,落在海面上,有的离她那么近,甚至划伤了她的皮肉都不自知。 “段轻鸿……”她呢喃着这个名字,像是震惊过度之后的喃喃自语,而后才将双手拢在唇边大声呼喊,“段轻鸿,你在哪儿?!” 太可怕,身处其间,比他们初见时新酒店的那场大火要可怕多了。 她记得他没来得及穿救生衣,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她拼命朝那个方向游过去,有更多的船靠过来,灯光连成片,照得她眼睛都睁不开,眼泪爆发出来,反正全身湿透,很快混入咸腥海水消失无踪。 靠近的船上有人伸手拉她,不是刚才撞击他们的那一伙,苏苡听到金迟的声音,“苏小姐,把手给我!上来,小心一点!” 不不不,她还不能上船,段轻鸿还不见人影,是生是死,要找到他才行。 “苏小姐,别怕,那些人走了……你要去哪里,苏小姐!” 不远处哗啦一片水声,有人的脑袋从水面冒出来,是段轻鸿,他也看到了苏苡,两人距离不远,他一把就抓住了她。 “你……你怎么样,没事吧?”苏苡看清他脸上的狼狈和锐利的目光,指尖一片黏腻,“你受伤了?伤在哪里?” 他说不出话,全部力气都集中在抓住她的手臂上,这也是他仅存的力量,靠意志力支撑。 金迟和他带来的人将他们拉上船,段轻鸿终于撑到极限,疲惫闭上眼睛。 苏苡身上还穿着他的衬衫,这一刻全被鲜血染红。 她不知道他伤势有多重,乌烟和火舌将他从船上卷下来,没有断手断脚已经是万幸。 两人九死一生,全都发起高烧,昏睡不醒。 苏苡朦胧中看到父母胞姐走近,满脸愁容,果然如姐姐所说,多年不见落泪的妈妈一直用手抹泪,只是不吭声,单单看着她,怕她转眼又会消失。 还有姜禹,一味的抿紧唇线不说话,大概都在等她先讲,到底为什么消失,还弄得又病又伤。 让他知道她的任性,又要被好好数落一顿。 “妈,我没事……”她明明开了口,可是听不见自己声音,也不知他们听到没听到,伸手去触碰,又好像与他们离得更远了些。 全身都在疼,低头看到满身血,却又不是她的,独属于另一个人的浓烈气息包裹住她。 她还想抱住妈妈撒娇一番,说说这趟邮轮上匪夷所思的见闻,或许还可以请他们代她还上人情,帮段轻鸿得回让渡出去的股份。 可是看到血,那么多血,染红浅色衬衫,这样一个分神的空档,父母家人全都消失。 “爸,妈……”她太着急,像是一脚从台阶上踩空,睁开眼睛,原来不过是梦境一场。 眼角还有泪渍,她胡乱抬手擦了擦,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爱哭,一天哭两遍,泪水又咸又涩。 周遭又是陌生环境,醒来就不知身在何处。 真是恨透这种感觉。 高烧退了,脑子稍稍清明一点,想起游艇出事前发生的争执。那应该不是梦,她确实拨通了电话,是苏荨接的,虽然前因后果没讲太明白,但不管怎么说,她总算联系过家里人了,姐姐接到应该会告诉父母,他们也不会那么担心。 她扶住额头,低头看身上,早已换了干净衣物,那件带血的衬衫不知被扔到哪里去,再看周围,宽敞整洁的房间,却看不到弄她一身血的那个男人。 心往下沉,她翻身从床上下来,腿脚还在发软,扶着墙勉强站稳挪到门边。 门外是湿润的海风和植物气息,植物绿野,全是热带岛屿的风情。 呵,看来他们并没有走得太远。 门口有人拦下她,她问,“段轻鸿呢,他人在哪里?” 金迟很快赶过来,“苏小姐,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苡摇头,她不过是感冒,又在海里泡了一段时间,烧退了就没有大碍,不像那个血流如注的人。 “段轻鸿呢?我想见他。” 不知三少听到这句话会不会有几分得意,男人的爱情,最美不过金龟换酒,他却连性命都差点搭进去。 金迟脸上神情复杂,“现在恐怕不行,他受了伤,伤的很重。”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都齐啦,亲们看得爽了多多冒泡噢~后面会更精彩哒~O(n_n)O~ 第29章 痛苦 到底伤的有多重,伤到哪里,金迟统统不肯讲,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请苏小姐你暂时在这里休息两天,三少身体好一点自然就会见你的。” 不是不想,是不能。他甚至不在这岛上,还留在医院里住院观察。 他那么怕她跑了,要是身体状况允许,绝不会放心把她单独丢到这地方来让其他人看守。 他也缺乏安全感,信奉凡事都要捏在手心带在身边的才算真正拥有。 苏苡仍然不得自由,从一个牢笼到另外一个牢笼,从邮轮换到海岛。不是没想过趁这机会彻底逃离,从此跟段氏的恩怨再无瓜葛,可段轻鸿因她而受伤,就这么走了,实在太不仗义。 况且她刚病了一场,元气还没恢复,稍微站得久一点都觉得疲倦不堪,更不用说想办法离开这个不知道名字和坐标的岛。 房子十分干净气派,内部装饰又不失古朴风情,就像度假胜地为游客开发的holidayInn,绿树掩映,从窗口即可看到海边。 有人为她送来吃的,竟然是段婉若!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苏苡惊喜地跳起来,终于有一件能够让她感到开怀的好事。 “三哥派了人来接我,直接送我到这岛上来。” “那熊定坤呢,他也肯让你出来?” “我坚持要出去走走,否则就待在兰卡威不回去了。他忙爸爸的身后事,也顾不上我。” 婉若眸中闪过哀伤,苏苡问道,“你爸爸他……” “嗯,三哥和你刚离开不久,就走了。到现在这个份上,他走的也没什么痛苦。” “你不参加他的葬礼?” 婉若笑笑,“我能在他生前陪他再登一回涅浦顿号,见他最后一面已经非常满足了。葬礼有我妈和二哥……不参加也罢。” 为人子女要尽孝,要善待父母,都应在人活着的时候付诸行动。人死如灯灭,葬礼更为可笑,一群群穿着黑色奇装异服的人来走个过场,脸上没有一点悲伤。 还有更令人心寒的就像段家这样,自家人各怀鬼胎,只算计身后能有多少油水遗产,葬礼排场再大也不过是场秀。 苏苡猜婉若应当还不知道,段峰授意她未来的丈夫,取她好友性命,好保全她难以面对的二哥。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婉若单纯善良,最好永远都不知其中的腌臜。 婉若给她舀粥,“你昏睡了两天没好好吃东西,先吃一点补充□力吧!” 苏苡接过婉若手中的碗,东南亚一带出产的稻米,又香又饱满,熬成米粒开花浓稠绵软的稀粥,浇上融化的黄冰糖,香甜可口。 小菜里多有柠檬香草佐味,非常开胃。 “真好吃,这是你做的?”苏苡有些难以置信。 “你喜欢就好,多吃一点。” “你会下厨做菜?”现在的女性大多十指不沾阳春水,以婉若这样家世的大小姐,很难想象她居然懂得下厨。 婉若笑了笑,“西菜和糕点也会做一点,不要羡慕,当你像我一样不能出去工作和远行,也会找点事情当作消遣。” “你会是位好太太。” “也要看是谁,熊定坤那种人吃什么都是牛嚼牡丹,不会懂得欣赏。我愿意做给你和三哥吃,照顾你们早点好起来。” 不要以为她是卑微乞怜,其实此时此刻她享有平生难得的成就感——以往她只有受人照料的份,如今也终于有能力有机会照顾亲近的人。 说起段轻鸿,苏苡眼神微微一黯,“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金迟不肯具体说,他到底伤的有多重?” 婉若心口也像压了大石,“我也没见到三哥本人,但是听说他一直昏迷不醒,会不会是伤到头?你们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没看到他伤在哪里?” “游艇起火爆炸,我们都落在海里,他抓住我胳膊的时候还是清醒的,但我看不到他到底伤在哪……” 说起那经历苏苡的手还是止不住轻颤,太过刺激,她都不敢讲给婉若听。记忆全都是一帧帧画面,不够连贯,也许有断帧的部分?反正记忆重新接榫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这房间里了。 婉若握紧手,“我一直都明白二哥是不择手段的人,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没有人性。” 她们想不到的事很多,命运一定是嫌她们过去的生活太平淡,非要她们卷入这样的意外。 苏苡有婉若作伴,在岛上等了几天,不见段轻鸿出现。 世外桃源也就意味着与世隔绝,当然不是真的隔绝,金迟和属下乘快艇往来还是十分便利,岛上的生活必需品也依靠外界的供给。 隔绝的只是她和婉若,这个时候离开这里,谁都无法保证危险不会再次降临。 苏苡跟着婉若学煲汤熬粥,婉若悄悄问她,“想不想去看三哥?” 苏苡一震,“我才不想去看他,怎么这么问?” “你明明就担心他,为什么不承认呢?怎么说他也是为了你才受伤的,你关心他的伤势也很正常啊,欲盖弥彰的,难道……” 苏苡觉得段家兄妹都很擅长抓住人心中那些隐秘的弱点,说着说着就把你绕进去。 “好了好了,算我怕你。说吧,你有什么计划?” “没有啊,我看你今天煲的汤不错,带去喂三哥,他一定很高兴。” “不是说昏迷还没醒?” “醒了,昨天晚上醒的。我们去跟金迟说说,他应该会带我们去的。” 他醒了就好,苏苡有种心头大石落地的感觉。 金迟有些犹豫,两个大小姐,万一有什么差池,他担待不起。但是段轻鸿如果见到苏苡,应该是会很高兴的。病人休养心境愉悦也很重要,他愿意冒一点风险,带她们到医院去。 这回快艇上没有电话,联络都靠无线电了。苏苡苦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们这样放着她,短期内她大概很难再跟家里联系了。 她坐在艇舱内不忘观察周遭环境,可只能看得出是往北行驶,陌生水路要辨认方位实在太难。 医院比她想象的要现代先进的多,她有些诧异,在这样一个海边小城,竟然配套有这么好的医疗机构。 “医院是私有化经营的产业,条件不错。”金迟像是看出她的疑惑,低声向她解释。 “是隆廷的产业?”她记得隆廷旗下除了酒店地产,还有私立医院,盈利也可观。 金迟回答得有些含糊,“不算是。” 他带苏苡和婉若进去,重症无菌病房一次只准一人进去探望,婉若大方地推了推苏苡,“小苡,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金迟交代她,“麻烦你多跟他说说话,刺激下他的神经和意识。昨晚三少醒的时间很短,医生说继续睡下去不好。” 苏苡换上无菌服,段轻鸿就静静躺在床上,没有跋扈和坏笑的模样,有点像个贪睡的小孩子。 她去翻看床头的病历,全是潦草的英文笔迹,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以往她作惯医生,总是跟在导师身后巡房问诊,干脆利落,来去匆匆,从未有人教过她,探视病患的时候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尤其眼前这一位,连寒暄斗嘴都不成,只是安静地躺着。 还好他没事……他没事,是不是她就可以走了? 可她迈不开脚步,只好在拉过椅子在他床畔坐下来,目光描绘着他深邃漂亮的眉眼,不明白怎么就对他生出愧疚和不舍的情绪。 他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好人,他也会不择手段争夺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害她陷入这要命的境地,把她带到异国他乡来,有家也回不去…… 可越觉得不应该,就越收不回目光,苏苡甚至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高高的眉骨,那里有一道浅浅的伤疤,刚刚结了痂,不知还疼不疼。 这一下像是惊到他了,她听到他鼻腔里轻轻的吟声,长睫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还好,她还保有医生应有的冷静,没有立马伸手去按呼叫铃。 段轻鸿每一个动作都很吃力,眼睛似乎好半天才聚焦到她身上看清她是谁,手抬不起来,连嘴唇也因为长时间的干涸而粘连在一起。 苏苡连忙用干净的棉球沾蒸馏水给他润唇,“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他脸上表情迟滞,呆愣愣的,只有黑亮的眼珠子跟着她的动作转来转去。 她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不由有些好笑,“看什么?我可不是专门来探病的,是婉若想来看你,我就顺便跟着一起来。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不过如果你想听我道歉,恐怕要等你好起来再说。这笔账得算在段长瑄头上,我们都是受害者。” 她无缘无故离家失踪,当然要想办法跟家里联络,这并不是错,错是错在丧失人性的段家老二,趁此机会,赶尽杀绝。 段轻鸿没回答,只是呼吸越来越沉,额头上冒出汗珠,高隆起眉心,唇色发白,“疼……” “哪里疼?”苏苡的心又揪起来,一边伸手按铃,一边指导他,“深呼吸……别怕,告诉我哪里疼!” 疼痛的表情有些狰狞,目光却是散的,段轻鸿捏住她的手,“……你不是医生,你是谁?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丸纸:段段!你失忆了?! 小段:切~我撒个娇而已,这么紧张干嘛→ 。→ 好吧,我知道你不会这么狗血的(⊙o⊙)… 第30章 非亲非故 苏苡愣住了。 “你还没清醒?还是你看不见?”她往他跟前凑近了些,让他看的更清楚。 这算什么?失忆,还是撞伤头变成痴傻? 她说什么也不相信这种戏码会在段轻鸿身上上演,要演也是他自编自导自演,反正他擅长,早已不是第一次,演技可以去拿奥斯卡。 他向来喜欢辩驳,随时不忘调侃,口头上也要占她便宜,可是这回没有,他疼得昂起头,豆大的汗珠滚落到枕头上,分不出精力跟她说话,拉着她的那只手用力攥紧,手心都全是汗。 这样的痛苦不是装的,就算奥斯卡影帝也没法在重伤的情况下即兴来这么一段。“我不认识你,你走……走开啊!” 他嘶吼,声音听起来像受伤的兽,完全没有了平时的从容和意气风发。 他恨不能从床上翻腾起来,苏苡摁不住他,幸好有医生护士赶过来,几个人一起努力,才把他稳住,又重新换上药水,推镇静剂。 主管医生姗姗来迟,修长挺拔的年轻身影,脾气倒不小,“又是受了什么刺激疼成这样?谁让人进来探视的,这是重症病房!重症病房,听不懂吗?” 旁边的护士医生全都噤声,但手上动作还是有条不紊。 苏苡看向他,“是我要求进来探视的,我以为他醒了就没有大碍了……” “谁告诉你他醒了,这叫醒了吗?你在这儿待了多长时间,跟他说了些什么刺激到他?” 苏苡也只好噤声,她终于理解他属下的沉默。这年轻的声音气场强大,打压得你好像真的就是一个毫无医学常识的废物,可她好歹还是在读硕士的医学研究生啊! 等她看清他的脸,又是微微一愕,这轮廓……怎么跟躺在病床上的段轻鸿这么像?两人差不多年纪,这样放在一起,倒比跟段长瑄更像兄弟俩。 “请问……” “问什么问!我刚才的话你还没回答,你到底做了什么刺激到他?” 三番两次被抢白,苏苡也火了,对着跟段轻鸿相似的这张脸她也客气不起来,“你不能好好说话么,老这么呛声很舒服?在重症病房当着病患的面这么大呼小叫的就能体现你的专业了?ICU也不是不准探视,我是照着规矩来的,也没说任何刺激他的话,他现在是术后疼痛,你要找原因看是不是伤口感染或者其他,而不是对我嚷嚷!”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是舒坦了,周围的人都用惊愕的目光看着她。 两个人剑拔弩张,躺在床上的段轻鸿还在申吟喊疼,“唔……疼……” 那医生吁出一口气,头也不抬,“不相干的人都给我滚出去,别在这里指手画脚!” “我也没打算留下来,我只是想知道他脑部受伤严不严重,神经官能有没有不良影响?他刚才醒来问我是谁,好像不认人,有没有可能是逆行性遗忘?” “你倒懂的多,难道你也是医生?”男人终于肯抬头给她个正脸,“那你也应该知道现在这个阶段我给不了你确切的答案,他刚刚苏醒,还要观察才能得出结论。而且医学上的事没有绝对,什么情况都很难说。” 苏苡微微脸红,“我不是脑科专业。” 他哼一声,又低头看段轻鸿,“你不认识她?” “……不认识,她不是医生……是谁,我想不起来!” 段轻鸿痛苦得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捂住头脸,痛苦得只差在病床上打滚,连苏苡都看得不忍,可那位医生却是一副火气大得要爆发又硬生生忍回去的表情。 “好了,我知道了!”他拿过病历提笔就哗哗的写,力道大得足以划破纸张,那些潦草的英文看来都出自他手,难怪苏苡看不懂。 他的回答等于什么都没说,苏苡看了看段轻鸿,忽然有些犹豫要不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他什么都要最好的,住院自然也是要找最好的医生,可眼前这位……且不说医术如何,单是脾气态度就差得要命。 “等一下……”段轻鸿发现她要走,忍着疼也要叫住她。 他不是不认识她么? “你……去给我叫金迟进来。” 他不认识她,倒记得自己助手叫金迟? 苏苡走回去,“你找他要干什么,跟我说也一样。” 她要提防着他又叫人来一起商量着算计她。 “出院……我要出院!” 苏苡和那位医生异口同声:“不行!” 段轻鸿疼得声音都发颤,咬牙道,“不出院……我就换医院!” “这就是最好的医院,你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医生!给我躺好,等你好了我第一个就赶你出去!” 苏苡深深觉得眼前这医生真是世上少数能制得住段轻鸿的人,不管是不是趁人之危,反正这一刻段轻鸿是拿他没辙。 她十分愿意把这空间留给他,最好拿个收妖仙瓶出来把段轻鸿给收了。 她一走,容昭就把段轻鸿的止痛泵给拔了,“你够了,人都走了还装!背着止痛泵怎么可能还痛成这样?” “我一次也没推过药,痛是正常的。也许是你们手术做的不好,留了剪子镊子线头之类的东西在我身体里面,所以才疼成这样。这水平,还不如国内的公立医院。” 容昭差点没被他气得撅过去,“你说的是刚才那女人吧?她才学了多大点皮毛,也敢号称医生?你腰上那伤口是她帮你缝的吧,拿缝衣针缝的?也亏你用纹身盖住了,不然以后都不好意思脱/光了下水游泳!” 段轻鸿不以为然,“她就是拿缝衣针缝的,黑灯瞎火看不清,缝成这样已经不错了。”他指尖抚在腰上,颇有点引以为傲的意思。 那也算是她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 容昭气结,“有本事你伤得快死了也别送我这儿来,让她给你治去!” “我也想,可之前她不是也病着吗?所以现在要你让我出院,她会接手。” “你不是失忆了么,不是不认得人了么?在她跟前能装多久?” 冷汗还挂在脸上,段轻鸿笑得有些虚弱,“至少这疼不是装出来的,她心软,不会放任我不管……这样她就不会闹着要走。” 闹了一回,伤筋动骨,他不能再这样由着她,即使赖也要赖着她。 金迟听说段轻鸿闹着要出院,显得比苏苡更为难,“他现在这样怎么能出院呢?苏小姐,麻烦你劝劝他。” 苏苡轻讽地笑笑,“他都说不记得我了,我的劝他会听么?” “那你跟容医生好好说说,让他想想办法。最重要的是,千万别让他一气之下把三少给赶走,附近几个城市都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专家了。” 这话刚才也有人说过,她猜那位很大牌的医生应该就是金迟所说的容医生。 “赶出去不正好如了他的愿,我想医生不会那么随便。” 金迟嘟囔了一句,“容昭这人可不好说。” 婉若在旁边想了想道,“三哥想出院,无非是因为一个人待在医院里太闷,我们都留下来陪他不就行了?小苡也是医生,可以负责照顾他的,说不定能帮他恢复记忆,身体也很快就好起来了。” 他们不会是真的相信他不认得她了吧? 苏苡无奈去找容昭,没想到他大笔一挥,已经在出院报告上签好名,“我最讨厌勉强别人,病人自己坚持要出院,那就让他赶紧走人,省得占着资源又不好好配合治疗,毁了我的声誉。” “你首先要考虑的不是病人的权益吗?他说出院就出院,出了事怎么办?”这医生当的果然大牌,优先考量的居然是自己的声誉。 “他也是个成年人了,出了事当然由他自己负责。你不也是医生?说的头头是道,还怕保不住你男人的命?” 苏苡脸色胀红,“他不是我男人!” “没关系,等他伤养好了就可以升级。” 容昭不仅外形与段轻鸿有相似,连流氓程度也不相上下。 苏苡试着压低声音跟他解释,“我跟他非亲非故,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被他强迫的,他受伤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所以我不希望他有事。” 他眯起眼睛,“这么说,你不愿意照顾他?” “你见过有人质照顾绑匪吗?我跟他的关系在外界看来就是这样,事实上也差不多,何况他现在也可能不记得我。我不清楚这里是大马还是更靠近泰国,但我相信医者仁心,你可以帮我报警,送我回国。” 容昭居然笑了,那么冷傲暴脾气的男人笑起来竟然和风霁月,虽然苏苡想不出有哪里好笑,但他随后说的话却给了她莫大的希望,“好,那我就看在同行的份上帮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容医生的身份应该很好猜吧~(≧▽≦)/~ 第31章 最好的镇痛剂 事实证明,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苏苡喝了容昭冲的一杯咖啡,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又回到了先前岛上的那个屋子里。 这还不算,她身边的大床上躺着的居然是段轻鸿,身子动弹不得,眼睛倒睁的很大,正仔细打量她。 体内那点残留的镇静剂都吓得挥散了,尤其是当她发现全身上下只围了一层薄而透的纱笼,贴身衣物都没穿,觉得简直就像一块生肉曝露在饿狼的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出去!” “这是我的房间,为什么我要出去?” 苏苡窘迫,一把抓过搭在两人身上的薄毯遮住肩头和胸口,却不想这么一扯,段轻鸿的身体又露在外面了。 热带岛屿气温常年温暖,他身上有伤,上衣都没穿,正好露出结实胸膛和身上裹缠伤处的白布,再往下一点,就看到很明显的小帐篷…… 苏苡恨不得自戳双目,“你下流!” 段轻鸿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有丝黯哑,“我刚睡醒,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我听金迟和婉若说你是医生,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他跟那个姓容的有时口吻真是像,一而再地嘲讽她。 话说回来,那人说帮他报警,转头就给她下药,还把她跟段轻鸿放一张床。 她跟他无冤无仇,不知他为什么这样坑她。 “你放心,我就算现在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不要命也翻不了身,出不了力。何况我对陌生女人向来没什么兴趣,你不嫌弃,我还挑食呢!” 他还是坚持不认识她?苏苡道,“那我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你敢说你跟那个容昭不是一伙的?” “送你回来的时候,你出了不少汗,婉若帮你换的衣服。至于容昭,他是我的家人,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家人?”在医院里他那样的态度,可不像是家人。 她以为在邮轮上已经见识过整个段家的复杂纠葛,怎么还会有其他家人? 难道跟他一样,是段峰另外的私生子? 门口传来笃笃敲门声,苏苡紧张地低头整理自己身上那都不能称之为衣物的纱笼布,好在门外来的是婉若,不会太难为情。 “吃饭了,我给三哥熬了汤,小苡你一定劝他喝下去。” 段轻鸿不是一个好病人,药都不愿好好吃,更不要说补汤。 也许是太骄傲自大,恃着年轻力壮,什么伤病都不放在眼里。 苏苡有些无奈,压低声音问婉若,“真的就这么让他出院了?他身上的伤还没好。” “容医生说没有大碍了,剩下的都是时间问题,在岛上休养也是一样的。” 说起容昭,苏苡没好气地问,“他人在哪儿?” “你找我干嘛?” 说曹操,曹操到,没想到容昭也来了岛上。 他瞥了苏苡一眼,又看看躺在床上的段轻鸿,“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病人的?看来也不怎么样啊,他怎么会认为出院休养会康复更快?” “少说废话,是不是该换药了?”段轻鸿躺在床上不满地接话,把容昭那些促狭的目光全都瞪回去。 他知道容昭是故意的,把苏苡放在他床边,让他看得见吃不着。 虎落平阳被犬欺。 容昭把带来的药箱扔一边,“我是拿手术刀的医生,换药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我做。不过我可以帮你培训个合适的人来帮你换,要是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就别作医生了,趁年轻早点改行吧!” 后面这话是针对苏苡说的,她知道这是激将,“你不要搞错了,我不是你的属下,用不着听你指挥。我也没答应过要照顾他,不如你们请个护工更省事。” 容昭像没听到似的,坐到床边解开段轻鸿身上的纱布,一边重新给他换敷料,一边解说,“这里伤口最深,缝了10针……” 不管苏苡愿不愿意做,反正他是教过了。 段轻鸿忍着疼道,“婉若,让金迟去找个护工来,要做事勤力细心一点的。” “啊?哦……”婉若无言地看了看苏苡。 “我不稀罕一个陌生人来照顾我,我也不是为了你才受伤。不愿意待在这里就滚,没人拦着你!” 段轻鸿的声音有轻微的瓮瓮声,伤口长得不好,换药也是种折磨。 苏苡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默默从容昭手中接过镊子和纱布,低头帮他上药。 这些事她怎么可能不会做,当年实习的时候,她外科部分的成绩也是优秀。 “不是不乐意么?我可没有强迫你,唔……” 苏苡的手重重一摁,疼得段轻鸿哼出声来。 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不是不想离开,可谁知道他又耍什么花样,几次三番利用各种手段强留住她,她都怀疑其实他是享受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 要走总有机会,但不是现在。 段轻鸿满意地闭起眼享受她的温柔,这女人懂得在被动的时候示弱,不错。 “你叫什么名字?”他不忘自己还在装失忆。 “你连我是医生都知道,会不知道我的名字?”不管是不是真的不记得她,苏苡都对他没好脸色。 “我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什么含义,听过就忘了,你也知道我现在脑子不好使。” “苏苡,苏州的苏,苡是草头下面一个以为的以,莲子心的意思。” 段轻鸿摊开手,“我中文学的不好,你写给我看看。” 他手心里也有斑驳的血痕,她想起那天在游艇上,他一手揽在她腰间,一手紧紧抓住船沿栏杆的情形,不知怎么的,所有拒绝都软化。 她食指在他掌心一笔一划的写,痒痒的,像鸟儿的羽毛,像春天脆嫩的柳枝。她一定是有什么魔法或者灵力,这样轻描淡写,竟然把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镌刻在他的神识里,心尖上。 他就是想听她亲口介绍她的姓名,简单美好的涵义,像他们从来就不认识,今天只是初见,她很认真地讲,他很认真地听,两个普通人而已,没有惊心动魄,没有任何偏见不甘。 写完了,他轻轻握拢拳头把手收回去。苏苡忍不住问他,“你到底忘记多少事?哪些记得,哪些不记得?” 虽然不相信这种狗血会泼在他身上,但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这样才方便有破绽的时候立刻就抓住。 段轻鸿淡淡的,显然不愿意多讲,“今年发生的事都不记得,还有些事情的记忆顺序很混乱,金迟跟我讲了一些,我才知道原来家里发生了那么多事。” “高新区酒店大火还记得么?” 段轻鸿摇头。 “你父亲去世,身前留下遗嘱平分财产,还有把婉若嫁给熊定坤……你都不记得了?” “金迟跟我说过了,不过事情发生时的情形我确实不记得了。还有你,你又是怎么跟我认识的,为什么会跟我一起在游艇上?” 他装得太像,真伪莫辨。苏苡直视他的眼睛,里面一片澄澈。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不是还包括改变一个人的心智和灵魂? “我也不想卷入你们段家的家务事,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你威逼利诱的结果。还有你那位二哥,实在太没有人性。” “段长瑄的德行我知道,不过你……”他故意顿了顿,“我对你威逼利诱?老实说,虽然你也算漂亮,不过还不到倾国倾城沉鱼落雁的地步吧?我用得着对你使手段?” “我想你误会了,你的手段不是因为看上我这个人,而是因为我掌握了对你和段长瑄都不利的证据,成为检方的证人,可以让你们入罪。” “我做错什么?” “高新区酒店的大火,其实你才是始作俑者吧?” 两个人交锋无数次,从开始到现在,终于开诚布公把这话题拿到明面儿上来谈,第一次把话说的这么清楚。 如果段轻鸿也跟段长瑄一样,他这一刻就该装不下去了,坐起来掐住她的脖子捏死她是最快最省事的方法。 死人的嘴永远最牢靠。 可是他只是陷入思绪,眉头高高隆起,轻声问,“是吗?” 他好像在努力回想以前的事,可是抵不过头疼欲裂,很快放弃,“……我想不起来,脑子里好乱。” 他也许真有以假乱真的演技,不仅是头疼,还有几根断裂的骨头,被断骨擦伤的肝脏,时时疼得他满头大汗。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伤口也很深,流很多血,没有麻药硬撑着让她缝针也没叫过疼。可这回受伤他像是变了个人,不再压抑自己,疼痛的时候也不再强忍着,就是闹情绪,摔东西,见谁都骂出去,除了苏苡和容昭之外。 于是苏苡也就不能在逼迫他去回忆和承认什么,甚至渐渐承认他不认识她这个事实,把他单纯看作一个饱受折磨的病患来看。 病患发作的时候,要拉着她的手,枕靠在她怀里才能慢慢挨过疼痛平静睡去。 苏苡放他睡下的时候,往往两个人的衣裳都被汗水浸湿。 容昭开了新的处方,把带来的新药扔给她,“他这么下去不行,他受罪你也跟着难熬,用镇痛剂吧!” 这里合法使用的镇痛剂……苏苡低头看手中的针剂,盒子上印有英文:Morphine(吗啡)。 第32章 咱定个契约 中国人有句老话,凡药三分毒。 但凡是药,或多或少都有些毒副作用,麻醉药和镇痛剂尤其如此。 吗啡镇痛效果奇佳,患者用药后疼痛缓解,轻松犹如梦境,所以才用希腊神话当中的梦境与睡眠之神——摩耳甫斯(Morpheus)的名称来命名。 而它最大的问题也在于用药患者对这种梦境的依赖性、成瘾性,所以吗啡后来也成为毒品。 苏苡抬起头,“你要给他用这个?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么?” 国内医院镇痛大多用杜冷丁,她实习的时候见过外科带教老师的态度——除非是末期癌症患者,否则疼死也不让用。 沾染毒瘾毁一生。 容昭挑高眉毛,“你这是质疑我的医嘱?” 三句话不离他骄傲的本职工作。苏苡摇头,“段轻鸿说你是他的家人,但看起来你似乎也一点都不了解他的脾气。你不知道么,他这么忍痛就是因为不肯碰镇痛剂,之前你开的那些口服制剂,他一次都没吃过。” 容昭笑笑,“你是不是怪我上回没帮到你,把你原原本本又送回这岛上来?” “你的话题转移真快。”精神病人思路广。 “别说我不帮你,只是时机未到,我也不想得罪我这个好外甥。看不出来是吗?我是他小舅舅,他妈妈容兰是我亲姐。” 苏苡一怔,“你是他舅舅?”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呢?外甥像舅,段轻鸿异于一般东方面孔的深邃轮廓原来是继承母亲这方更多。 “嗯,年纪差不多。大姐未婚先孕,生下他的时候我才刚会爬。” “可我记得……他由养父母带大。” “我祖父是阿拉伯人,祖母是很早就移民海外的华人,家教传统不容许未婚生子,大姐要仰仗家族的财势生活,只能把他送走。他从出生就不受欢迎。” 苏苡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酸涩。成为天之骄子需要命运眷顾,可是作一个受父母期待的孩子共享天伦却是普通人就可达成的简单心愿。 段轻鸿如今也算是天之骄子了,可连普通的快乐都不曾享有。 她问,“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我以为你跟他关系还不错。” 段轻鸿信赖的人有限,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来投奔容昭,证明他也是值得信任的。 “我同情我大姐的际遇,她年纪不大就去世,母子感情也很疏离,但她一直很想多关心自己的孩子一点,是我帮她联络段轻鸿,瞒着家里人。” “现在她人不在了,你就不管她儿子死活了?” “没人会善待一个登堂入室来争夺家产的豺狼,我父母年纪大了,迟早要把手头事业交给下一辈。我上头还有两个姐姐,都远嫁到北美,孩子都还太小,我又只管医院这一块……他们看中的是段轻鸿那样的全才,毕竟也是他们的外孙。”容昭拍了拍手,“反正东西我是交给你了,用不用,怎么用都是你的事。来日方长,你还可以考虑的,我也不想要他的命,顶多是让他不要成为威胁罢了。” 每天依赖一支小小针剂,断药就盗汗、乏力、萎靡虚弱,要不就狂躁失控,像野兽一样六亲不认,为那点梦境一般虚无的快/感,让他生就生,让他死就死。那跟废人有什么两样? 原来容昭所说的时机是这个,果然比偷偷溜走之后担惊受怕要决绝狠毒的多。 他让她来下手,因为她想逃,只要段轻鸿成为一个废人,她就有大把机会可以逃离,一劳永逸,再也不用怕他来找麻烦。 这也不是谋杀,甚至算不上医疗事故,本来就有许多人,正常使用镇痛剂之后也成瘾,与医生无关,与自身薄弱的意志力有关。 苏苡食不下咽,不得不说她真的在考虑容昭的提议,可是她又隐约觉得可耻,仅仅是动了念头,她也觉得这似乎是不应该的。 婉若打破了一只碗,一直在抹着眼泪,“小苡你去看看三哥吧!他老这么犯疼怎么行呢?东西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人都脱形了。” 是啊,他根本就没有痊愈,急急忙忙出院跑到这里来看守自己的猎物,怎么会不难受呢? 苏苡把吗啡放进药箱,定了定心神站起来,“婉若你别急,我去看他。” 药箱就多了两盒针水那么一丁点的重量,却压得她肩背都直不起来。 段轻鸿的脸色很不好,剧痛能扭曲人的五官神态,加上他也真的瘦了一大圈,跟之前那种神奇活现的样子很不一样了。 “他们又把你叫来……”看到她,他说不出是欢喜还是责备,苏苡都已经习惯了。 她过去扶起他,他身上还有烧伤的部位,要小心避开,所以他靠在她怀里的姿态总是十分别扭。 “你不能一直这么下去,用点药吧,好不好?”她试着说服他,实际上不知是说服他还是要说服她自己。 段轻鸿却一如既往地摇头,呼吸粗重,“最难熬的时候都过去了,现在还用什么药?否则……我不是白熬了?” “可老这么疼也不行的。” 他吃力地抬起眼皮看她,“你嫌烦了?我说过的吧,你可以走,有多远走多远,不用同情我,也不用管我!” 受伤之后,他越发情绪化和孩子气了。 苏苡跟他的对话,到最后往往都忘记自己的初衷,就像现在看到他这个样子,她搜肠刮肚地哄他安慰他,实在是因为不忍看他那么痛苦。 直到他折腾累了睡过去,她才又想起放在药箱里的吗啡。 她用最快的速度把药和针筒拿出来,不给自己犹豫的时间就配好了药,挤掉针筒里残存的一点点空气,只要扎进他的静脉,他和她的世界就全都清净了。 不,应该说她可以回到原本的那个世界,装作他们两个人从来就没有认识过。 她握住了他的手。上天还是待他不薄,给了他这样一副好皮囊,骨肉匀亭,一点不像一般男人皮粗肉糙。青色的血脉清晰可见,像一条条小蛇蜿蜒开去,全不设防。 她的手在抖,握着针管的右手尤其抖得厉害。明明不用犹豫就可以扎下去的,他也不会疼,说不定缓解了疼痛之后还会感激她。 可为什么就是下不去手? 我不在,有人找麻烦的话谁来救你? 总有你喜欢的地方,我们就在那里落脚安家。 抱紧我,别松手! 他从出生就不受欢迎。 …… 红尘纷扰,凡是经历过的,都在脑海中留下痕迹。 苏苡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果断抛开手中的针水,连同尚未开封的吗啡一起从后窗全都扔进海中。 她满头大汗,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试炼,差一点点就要把灵魂跟魔鬼做交换。 她在做什么?她是医生,就算眼前的人杀人放火十恶不赦,故意伤他就是亵渎职业和尊严。 可就连眼角也是湿濡一片……她在哭。 她竟然舍不得,这个恶劣的男人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让她想要伤害他的时候自己先疼得心魂剧裂! 苏苡从房间里跑出去,她太需要空间一个人静一静,也许就能理清那些强烈的情感和内心矛盾。 而她刚一出门,躺在床上的段轻鸿就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勾起笑容。 ****** “你眼睛怎么了,又红又肿的,哭过了?”段轻鸿盯着伏在身前为他换药的苏苡,“让你照顾我就这么委屈吗?” 苏苡头也不抬,“不是,我昨晚做噩梦哭醒,然后再也睡不着,所以眼睛肿。” “我虽然有些事不记得了,但还不至于变蠢,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苏苡小心地为他包好新的敷料,“段先生,你真该看看疼痛发作时候的模样,说你三岁都还是往大了说,我觉得跟襁褓里的差不多。” 他沉默半晌,“今天开始,再疼我会吃止痛药了。容昭说口服的止痛片副作用不大。” 苏苡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你最好不要什么都听容昭的,他是你小舅,但也不一定事事都站在你的立场为你考虑。” 段轻鸿有丝玩味,“那谁又会真正为我考虑,你么?” 苏苡不吭声,仔细端详他烧伤的部位,“伤口开始好转了,很快会有新皮长出来。” “连烧伤也懂,苏医生,你真是全能。” 苏苡擦干净手站起来,又被他伸手拉回去,差点扑倒在他刚包扎好的胸口。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伤口裂开怎么办?” 段轻鸿又是那种很认真的神情,“说真的,虽然我不记得你的事,但你在这儿陪着我,就好像特别安心,就算伤口裂开我也不怕。容昭辈分上是我舅舅,还有婉若,都是直系血亲,却都给不了我这种感觉。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做缘分?” 就算是缘分,也是孽缘。 苏苡不吭声,他又继续道,“我知道你不想留在这里,觉得是我强迫你,我记不清来龙去脉,不过可以跟你做个君子协定。” 作者有话要说:段段:嗷嗷嗷,要吃肉~~天天吃素伐开心! 苏苏:买包包? 段段:……(对手指)亲爱的,我是小狼,要定时投喂五花肉的~ 苏苏:你就算是狼也是头受伤的狼!肉在火上炖,不炖烂一点你怎么咽得下去!啊,你说,怎么咽得下去! 段段:好吧~⊙﹏⊙b家有河东狮。。。 第33章 二人世界 “什么君子协定?” “你陪我在这岛上养伤,等我身体好起来,记忆也恢复了,我就送你走。” 苏苡杏眼圆瞪,“凭什么?我的自由是属于我自己的,现在被你剥夺了,你还想名正言顺?” “我不记得你,就不知道你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有多重要。跟段长瑄的争夺也记不全了,现在只知道结果,不记得中间的过程,也就没法估算你这一离开会有多大的风险。不过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他自嘲地低头看了看满身绷带,“情况不太乐观。万一你也变成我这样,甚至是脸上破了相或者命都丢了,我突然恢复记忆发现你是对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人,那不是成了彻头彻尾的悲剧?” 苏苡又从头打量他一遍,咬牙道,“段轻鸿,我知道你没失忆,你是装的!” 他无奈地轻轻耸肩,“你还是不相信我。” 她深吸口气,“我的确信不过你。所谓君子协定,起码双方得是君子吧?你觉得你是君子吗?” “我是。” 苏苡差点呕血。果然节操碎一次和碎一百次都没什么分别,他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段轻鸿的神情看起来还有些无辜,“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我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情?” 苏苡微怔,“这倒没有。” 是啊,多么稀奇,她一向当他不是好人,可他除了那些虚张声势的恫吓却从没真正伤害过她。 就连这回受伤也是为了她的安全。 “那就是了。我说真的,等我伤好了,就送你回去。当然,如果你愿意永远留下来,那是最好。” “不可能。”她一口就否决,“我在国内还有家人,还有男朋友。”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段轻鸿垂下眼眸,飞快掩去眸色中一闪而过的阴鸷。 “就算你伤好了……记忆也不一定能恢复。”假设他是真的失忆,“这种情况我听说过,可能十天半个月就能好,也可能是永久不可逆的。” 而且记忆是多么主观的东西,恢复与否只有他自己知道。要是他永远装作回忆不起来,她难道就在他身边待一辈子? “何况你只是失去了一段记忆而已,不影响你的正常生活。你还有得力的助手,可以让他们去查,帮你补上缺失的这一段。” 段轻鸿道,“你以为所有的事我都会告诉助手?金迟他们知道的东西其实很有限,不过我会让他们继续去查,争取尽快帮我把缺失的记忆拼凑起来。我答应你,只要确定没有太大的威胁,我们自身安全能有保障,我就放你走。” 苏苡还是怀疑,“到时你伤好了赖账怎么办?” “你想走还是会走的,你这么聪明,多的是办法离开。我不可能一辈子赖着你,不让你跟外界接触。” 苏苡沉默,她现在也没有更多选择,他的伤刚刚有了一点起色,容昭又虎视眈眈,跟前离了人,那些被扔掉的吗啡也许很快又会出现。 她不能想象一个樟兰美玉一样的男人丑态横生,要靠针剂过活。 她叹一口气,“那留下来要帮你做什么?还有什么条件,不如一起说出来。” 她这就算是答应了?段轻鸿喜不自胜,又要拼命掩饰,轻咳两声,“其实也跟现在做的差不多,慢慢好起来可能吃的东西要麻烦一点,请你跟婉若多费心。那丫头很会做菜,但是身体不行,不能太操劳。你知道的,她也有病,跟我的不同,是娘胎里带来的,要随时调理,及时控制,病发作起来也需要人照顾。” “那我岂不是很辛苦?”苏苡故意调侃,“这协定我也太不划算了,那么辛苦只为交换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除了你们两兄妹的事,还有什么别的可以做么?” 段轻鸿微笑,“有啊,这岛上也需要医生,我跟容昭说说,让你到诊所去帮忙。” “岛上还有诊所?” “这里说多不多,也住了上百号人。岛是容家私人所有,生老病死当然也归他们负责。” 苏苡骇笑,“容家到底有多大家业?”连脚下土地都归个人所有,这样的大手笔她以前只在报刊杂志里看到过。 段轻鸿不以为意,“容昭应该告诉过你吧?他祖父是阿拉伯人,石油和波斯毯都可以换黄金,谁知道他们怎么发的家!” 他言谈之中,把“他们”和他自己分得很清楚,壁垒分明,不像对段家那样凡事志在必得。 苏苡就不再问了,也许他对母亲娘家更是一点归属感都没有,唯一有点交情的就是小舅舅容昭。 可惜,容昭还是防着他。 “这岛上不通网络和电讯,但是你可以用电脑,需要什么资料就叫金迟他们去帮你找,书也可以叫他们多买点回来给你看。容昭在美国读的医学PHD,真本事还是有一点,你可以把他当作半个师长,有不懂的问题请教他就行了。” “看来你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得很周到了,应该早有预谋吧?” 他淡淡道,“每天躺在床上能做什么,不就是胡思乱想?我想留住你,总要有点诚意。” “你的诚意能不能再开放一点,让我定期跟家人联系?”这是她最大的期望,只要能跟家里联络,这趟就当长途旅行或者游学也未尝不可。 段轻鸿拉住她的手按在他胸口的纱布上,力道太大,伤口又渗出血来,刚换的纱布上很快就染开一小片殷红。 苏苡一惊,“你干什么,放手!” “这里是被弹片击伤的,皮肉里还有铁砂,清理了很久,最后还有一片很小的碎片卡在身体里,今后可能还要再开刀取出来。容昭说再偏一点可能就打进心脏,说不定就是当场死亡的下场。你还想让我再来一次?或者是你自己、婉若、容昭,甚至你的家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知道你的下落,段长瑄也会知道。” 苏苡敛眸,“……我帮你再重新处理一下伤口。” 他最了解她,不止是男人对女人的了解,更像武士了解对手,一击即中,非要赢得与她的这场爱情战争。 他的伤因她而起,她愧疚自责。无论什么条件,谈不下去就把她往这话题上引,她往往没有二话。 什么君子协定,他十八岁之后的人生哪里受过约束,守过什么规矩?不过是找借口留住她,能留一天就能留一年,能留一年就能留五年十年,一辈子。 他要她爱上他,像他如今舍不得放她走一样,到时她也舍不得离开他。 苏苡不敢相信就这样跟段轻鸿成为同一屋檐下生活的人,照料他的伤病,还要负责他的饮食起居。 他伤势好一点,吃的东西就要讲求丰富营养,可偏偏他胃口刁钻,很多东西不爱吃,或者就吃很少的一点,连蔬菜都不肯碰,绝不仅仅是麻烦她一点这么简单。 婉若都有些丧气了,“三哥现在还不能吃大鱼大肉,蔬菜和补汤又不肯多喝,这样怎么行呢?” 苏苡有办法,她把每天营养食谱里的果蔬打成汁,按颜色分开,早中晚给他分别送去。 段轻鸿喝了一口红色的果蔬汁,差点没吐出来。 “这里面加了胡萝卜?” 苏苡淡淡道,“今早刚运到的,很新鲜,很甜。” 段轻鸿喉结滚了又滚,“我不吃这个,拿走!” “你多大人了,还挑食?橙色和红色蔬果是抗氧化的,有益于骨骼和皮肤生长和新陈代谢。中国人讲究以形补形,你看这颜色多像鲜血,你受伤失血多,喝这个最好。” 段轻鸿被她说得胃酸一阵阵上涌,咬着牙道,“我不吃胡萝卜,从小就不吃!每个人都有不爱吃的东西,难道你没有?那你怎么不吃苦瓜?” 苏苡微微眯眼,“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还知道我不吃苦瓜?”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婉若告诉我的,你们不是经常在一块儿吃饭?” 算你有理。 “可我不是病患,要是我生病需要苦瓜的营养,我肯定不会挑挑拣拣。” 话不能说太满,第二天脸上就发了个痘出来,鼓囊囊的,又红又疼。 段轻鸿瞥了一眼,幸灾乐祸,“热带就是容易上火,可惜这里没有凉茶,最好的败火药大概就是苦瓜了。苏医生,说话要算话,给病人做个好榜样才行。” 他吩咐金迟,“去厨房挑两个苦瓜,要楞刺最细最苦的那种,放西芹柠檬一起榨汁端来给苏医生喝。” 金迟唯唯诺诺,“要不要加蜂蜜?” “加什么蜂蜜啊,就是要原汁原味才好喝!” 又酸又苦就对了。 苏苡咬牙切齿,“段轻鸿,是不是我把这杯喝了,你就喝光你的胡萝卜汁?” “可以,你喝多少,我就喝多少。” 她也不让他好过,胡萝卜里又加最酸的番茄和金桔,味道冲的不得了。 两个人都是抿了一小口就忍不住抬头望天,这么一杯下去大概眼泪都要出来了。 段轻鸿提议道,“这样吧,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有点趣味性,喝得也快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逗比的二人世界。。。虐前先甜一甜~(≧▽≦)/~ 第34章 真心话大冒险 苏苡提高十二万分警惕,“什么游戏?” 段轻鸿笑笑,“别紧张,你先去找一副扑克牌来,我记得那边斗柜里就有。” 果然,斗柜里不少大玩具,扑克色子全新未开封,还有飞镖回旋镖风筝线…… 不知是不是容昭的杰作,总怕到这里来住的时候太闷,倒服务了养伤的段轻鸿。 苏苡拆了扑克洗牌,段轻鸿看她一双素手又白软又小巧,洗牌动作很是熟练。 他又笑,“看不出啊,经常玩牌?” “以前上学的时候得空玩一玩。本科大家都住一起,经常温书温的不耐烦了,就听到有人在走廊上喊一缺三,大家就跑去凑桌角,一呼百应。后来实习、读研、上班……太忙了,很久都没玩过,早生疏了。” 他故意问,“那男朋友呢,他也不陪你?” “他比我更忙,我们工作都是三班倒,排班也不由我们自己,他休假的时候我值班,好不容易我休息了,他又有任务。” 苏苡说完有些懊恼,“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到底玩什么游戏?” 她怎么不知不觉跟他说这么多? 段轻鸿接过她手里的牌,“谁让你洗牌这么慢!” 他洗牌的动作跟她很不一样,让人眼花缭乱,纸牌像有了生命似的在他手里翻转,一张连一张仿佛有无形的丝线牵引,开出扇面、梯式,然后又回到手中重新切牌…… “好了!”他把两副牌一分为二放在床头木桌上,“抽一张。” “比大还是比小?” “比大,输了的人可以选择喝这杯果蔬汁,或者回答赢家的一个问题。” 噢,原来是真心话大冒险。 段轻鸿,你死定了! 苏苡向来玩这种游戏都很少输,不管是剪刀石头布还是抽牌比大小,她都很会察言观色,赌运也不错。今天非让他把胡萝卜汁喝个底朝天不可。 她跟段轻鸿一人一张牌,她4他9,她9他Q,她2他7,连失三局。 她全都选择喝果蔬汁。段轻鸿眼里狡黠的光芒挡都挡不住,怎么能让他提问? 真真是苦不堪言。 她捂着嘴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作弊,在这牌里动了手脚?” 段轻鸿摊手,“愿赌服输,这才刚开始,总不能你赢了就是应当的,输了就是我做手脚,公平一点,继续继续!” 这一回她终于抽了个老K压住他。 段轻鸿不以为意,“总是低头喝果汁多没意思,你难得赢一回,我给你个机会问我问题。” 反正他够无耻,原则性的问题问了他也不会说实话。苏苡被那杯绿油油的苦瓜汁苦到心里去,一时也想不到什么特别的,只好随口问了个以前和朋友们一起玩的时候经常提的问题,“初恋是什么时候?” “十八岁。” 他倒不含糊,可苏苡第一直觉就是他胡扯,“你瞎掰的吧?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到18岁才初恋?” “你意思是我长的太帅玉树临风是吧?谢谢,我当你是夸我,不过赢一次只能提一个问题,我可以留到下一轮再回答你。” 好不容易她又抽到大牌,她面前的果汁已经喝掉大半,他杯子里还是满的。他也不等她开口,直接回答她刚才的疑问,“我十八岁之前除了读书就是去小贩中心帮爸妈看档,砍鸭、打包、收钱,一身都溅满烧鸭油,女孩子顶多冲我这张脸来多买几回烧鸭,可不会跟我谈恋爱。我也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留意那些小情怀,烧鸭仔一心只想念好书,考上大学,不辜负爸妈期望。” 他有一种特殊魅力,即使是说故事也比一般人动听。 苏苡被苦得皱到一起的眉眼舒展开来,“那你十八岁喜欢的女孩有什么特别打动你?” 他一笑,“这又是下一个问题。” 这无赖! 她输多赢少,这样下去苦瓜汁马上就要落肚,她就彻底输了。 于是她也大方一次,再输的时候,“我选择真心话。” 段轻鸿勾起笑容,眼波流转,最后却问道,“假如那天我在游艇上被炸死了,你会不会难过?不是医生对生命的怜悯敬畏,是发自内心的那种难过……会吗?” 苏苡没想到他这么问,心跳一下子乱了,“你又没死,我怎么会知道?” “游戏嘛,当然有很多假设了。那天你醒过来没见到我,难道就没想过我已经死了?那个时候,你觉得难过吗?” 他逼着她去回忆,他们经历那样的凶险,她有一瞬间的确以为他死了,甚至觉得金迟他们都是在骗他拖延时间,他其实早就死在医院里。 “我会难过,毕竟因为我不够谨慎,才会导致那样的结果。” 欲盖弥彰,后半句解释倒像是说给自己听。 这世上竟有这样的游戏,不得隐瞒,说不出真话就得吃苦。 段轻鸿却很满足,眼睛笑的弯弯,好像一个字一个字品咂她的答案,然后摇头摆尾,“再来再来,马上就要决出胜负了。” 她杯子里只剩最后一口苦瓜汁,还用分胜负么? 她很干脆地灌进去,又劈手去夺他面前的杯子,“你不喝算了,我去重新做一杯。” 段轻鸿却护住玻璃杯,“哎,我也没说不喝啊!你都这样舍命陪君子了,我总得给你面子。” 他几乎屏气凝神,几大口就把大半杯红艳艳的胡萝卜汁喝下肚,空杯递给她,“喏,喝完了。明天少放点胡萝卜,我可以将就喝。” 他在学着做一个好病人,因为最好的医生已经在他身边守着他,没什么不知足的。 对他来讲,这世上最难的事,不是争权夺利,而是留住她的人,再留住她的心。她有心为他,对他笑一笑,小小一杯胡萝卜汁真的不算什么。 容昭带苏苡去岛上诊所,设备谈不上多先进齐全,但该有的都有了。他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哼,什么阿猫阿狗都塞到我这里来。” 恃才傲物的人,的确不是作老师培养学生的料。 苏苡也不生气,他吩咐的事,不管大小,她都尽力做好。 容昭听说她跟段轻鸿玩游戏,大大嘲笑了她一番,“剪刀石头布也许还有赢面,你跟他玩牌?他出千屠杀你的!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呢你~” “可那两副扑克牌明明是我临时拿出来的,我也洗了牌……” 容昭嗤笑,“管你新牌旧牌,只要经过他的手,就不是你原先拿到的那一副了。你以为段氏隆廷的人都是吃素的?他跟熊定坤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酒店的娱乐城早就不归他们所有了。赌也要看天分的,他手巧脑子活,去澳门两个多月就学成了。” 他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恐怕有再多的真心话大冒险也不够了解他丰富多姿的前半生。 不过他竟然出老千……苏苡琢磨不透他是怎么做到的,想不通就心塞,郁闷全写在脸上,对他态度自然欠佳。 段轻鸿不明所以,“谁惹你生气了?我今天的果蔬汁可全都喝完了。” 该不是容昭又给他下套吧? 苏苡没理他,只是很认真地问,“今天想不想洗澡?” “想啊,你去打水,我在这儿等你。” 真把她当佣人使唤了? 苏苡不动,“你洗个澡挺折腾的,少洗一回也不会怎样。干脆等你伤全好了再说吧!” 他身上大大小小伤口还不能见水,说是洗澡,其实都是她帮他擦身。岛上气候湿热,一两天不洗就全身都粘乎乎的难受。她知道他是非常爱干净的男人,平时从头发到鞋子都打理得一丝不苟,身上汗息都没有,只有剃须水或者男士香氛的薄荷香。 让他一周不擦身估计就能逼疯他。 段轻鸿昂起下巴,“你这是要趁人之危?” “彼此彼此,总比你出老千骗人好多了。” “噢,你说这个。”段轻鸿忍不住抿唇笑,“你看出来了,还是容昭告诉你了?”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你胜之不武,算什么男人?” “能赢就行了,管它什么武!” 他又装作听不懂成语,至于他是不是男人,今天非得在她跟前好好验证一下。 瞥了一眼苏苡脸色,他才道,“好好,我承认是我不对。不过那天你也不吃亏,我说了真心话,胡萝卜汁也喝了,你还有什么条件才肯帮我洗澡?” 苏苡脸上似乎是笑了一下,“你教我你出千的手法,我就帮你洗。” 他一愣,“你学这个干什么?” “技多不压身,下回再遇到你想出千的时候至少我有还手之力。” 段轻鸿想大笑,伤口却扯得痛,表情有点古怪,“我有多少招数你又知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你猜我会不会把所有本事都教给你?” 苏苡抱着手,好整以暇,“没关系,我也不止洗澡这一件事情可以为难你,谁让你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呢!” 两个人这么针锋相对的,段轻鸿心里却甜得什么一样。这种感觉很陌生,以往不管战胜多少对手,赚到多少钱,都体会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还记得大明湖畔的柳大哥和潘圆圆童鞋吗?要不要像他们那样洗个香滟滟的澡呢~(≧▽≦)/~ 第35章 情难自禁 苏苡很聪明,出千的手法一教就会,不过就像段轻鸿说的,他不可能把老底都教给她,总得有所保留,学到的这点皮毛还得勤加练习,也够她在一般人面前作一回赌王了。 苏苡心情不错,给他打了两大盆水来擦身洗澡。 “伤口慢慢养,现在可以下地了就要多活动活动,否则肌肉萎缩,五脏六腑也要粘连到一起了。” 段轻鸿当她是危言耸听,“我不是不想走动,只不过要有人陪,容昭说我脑部受到冲击昏迷过,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还是会觉得头晕头痛,甚至无征兆的晕倒,没人在身边,死了都没人知道。” “你们做生意不是都讲吉利讨口彩的么?成天死啊死的挂在嘴上,不怕蚀本?” 段轻鸿笑笑,“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更糟么?” 她知道他说的是在段家的争夺中最后一刻落了下风,撇开亲哥哥段长瑄不说,熊定坤这个外人也后来居上,出其不意地压制住他,另他失去对隆廷集团的绝对控制。现在活着就是个富贵闲人,跟一般股东没两样,万一人家当他死了,说不定已经在谋划要怎么瓜分他的那一份。 “不理段家的事,你还可以做别的。你不是毕业于最好的商学院?又有这么多年大公司的管理经验,去应聘企业高管或者自己创业都不会差到哪去。” 段轻鸿似笑非笑地看她,“对我这么有信心?” “我只是觉得哪里都有斗争,在外面与人斗,总好过跟自己家人斗。” “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是他们逼我的。” 他的语调有点冷,苏苡不再多说什么。段家和容家的确都亏欠他,一边是始乱终弃,一边是懦弱无力,没有付出关爱,却都希望他用聪明才智去回报家族。 加上他养父母家的那场火…… 苏苡帮他脱掉衣服,温热的帕子抚过他的肌理,让他慢慢放松下来。 他坐在椅子上,舒服得想哼哼,半阖着眼看她的影子在身前晃,院子里的草木正盛,阳光像揉碎的金子一样洒进来落在脚下,美好得像梦境一样不真切。 其实他说的十分违心,眼下这样的日子不是不能更糟,而是不能更好了。 她擦到他背上,终于得见那条青龙的真身,可惜被纱布绷带隔得支离破碎,龙头只露出一只眼,看起来有点滑稽。 “段先生,你这背上的独眼龙还真特别。” 他不以为意,“等伤好了,我会补上被破坏的部分。” “那工程太大了,不如去磨皮,然后重新纹只白虎更好。左青龙右白虎嘛,还是一样威风。”毕竟不是谁都背得起一条龙。 段轻鸿调笑,“我倒觉得白虎更适合女生,不如下回我去纹身馆也带上你?噢,对了,苏医生,你懂不懂什么叫白虎?” 苏苡把毛巾掷他身上,“流氓!” “银者见银,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反应这么大,莫非你真的是……” 苏苡半盆水打翻在他腰腹以下,反正腿脚没有伤。 段轻鸿腾的一下站起来,动作太猛扯到身上伤口,疼得嘶嘶吸气,“你这女人……还不过来帮我把裤子脱了!” 深紫色暗花的印尼布,吸足了水贴在皮肤上,勾勒出段先生笔直健硕的大长腿,只是也够不舒服的。 终于轮到苏苡幸灾乐祸一回,“不是什么都难不倒你么?脱裤子这么简单的事还要求助别人,不怕你背上的独眼龙看笑话?” 段轻鸿肩臂不能有太大动作,否则早把她提溜到跟前来,“你到底过不过来?阿嚏……” 小风一吹,他大大打了个喷嚏。 苏苡这才挪过去,玩归玩,弄感冒了就不妙了,他现在大病初愈,正是抵抗力薄弱的时候。 她伸手去解他裤头,是棉绳而不是橡皮筋,手上动作快了点儿,一不小心就抽成了死结, “喂,你在干嘛?跟腰带培养感情?”湿哒哒的棉布贴在腿上真不好受。 苏苡千头万绪,“你别吵,打成死结了!” 越急就越扯不开,反而越来越紧,苏苡只好半蹲下来跟那两尺棉绳交战。 段轻鸿上身没穿衣服,她的呼吸很浅,但还是暖暖地拂在他腰间皮肤上,那是男人最敏感的区域,可她浑然不觉,一脸认真单纯。 他光是低头看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长长眼睫都觉得刺激到不行。 他忽然不急了,这死结疙瘩永远解不开才好,她可以再靠近一点,或者再往下一些…… 苏苡也渐渐发现了不对。眼前的男人因为受伤已经不如先前健壮有力,但麦色光洁的皮肤和传说中的人鱼线还是十分耀眼,手指不小心碰到的地方体温都很烫手。她抬眼觑他,竟意外地看到他脸上的绯色。 他还会脸红? 低头才发觉原来腰下三寸的位置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蓬□来,潮湿的深紫色花布正好描绘出全轮廓。 嗯,小小段挺漂亮,是那种阳刚健康的美感,又是完全值得骄傲的尺寸。 只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面前抬头打招呼,YY过头,是可忍孰不可忍? 刚才那盆水再烫一点就好了。 苏苡轻轻拍脸,挤出几分笑容,“你稍等一下。” 她回屋里去,很快拿了把剪刀出来,手起刀落,剪断了那恼人的裤带,再用力一扯,段轻鸿毫无遮蔽地伫立在那里。 反正以前帮他擦身也见过很多次了,苏苡尽量淡定,剪刀的刀口碰了碰他的骄傲,像戏弄又像是警告,“哎呀,差一点就剪到你了。下次再随便抬头,小心咔嚓咔嚓!” 段轻鸿很少有冒冷汗的时候,这一刻却背上发凉。他夺过苏苡手里的剪刀扔的远远的,“你是不是疯了?伤到我,我非杀了你不可!” 男人重欲,伤他这里就是伤他骄傲自尊,绝不放过你。 “你脑子里没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我不会伤你。不然我就想办法将剪刀弄成手术刀,阉掉你,大家都轻松。” 她拍拍手想走,段轻鸿没法拉住她,整个人扑过来,两个人相拥着摔到地上。 好在沙地够软,但苏苡听到他闷哼还是大为紧张,“你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她不幸沦为垫背垫在他身下,但是伤筋动骨的病人,又疼又经不起碰,万一再断裂一次,说不定这辈子都长不好了。 说不疼是假的,段轻鸿闭眼把着地那阵钻心的疼熬过去,重新睁开眼睛就撞进苏苡关切的眸色里。 嘴硬心软,也许她跟他一样。 他气喘吁吁,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心里却是和煦高兴的。 她身体很软,气息香甜,像这片长青的土地上长出的百香果,引诱人不住靠近。 有时语言不能表达一切,非得做点什么才能澎湃奔腾的血液冷却下去。两个人这样子,不知有多暧昧,他却还觉得不够,这样抱着她,最好能融入到彼此身体里去才好。 “苏苡……”他唤她的名字,昏迷失去神智的时候好像也这样叫过她,可惜没有回应,而如今她离她这么近,近到她都无法挣扎,否则唇就一定会碰到他的。 不做点什么已经不可能了。 他覆上她的唇,玫瑰花一样的嫣红终于又衔到口中,染了一层蜜的滋味,使他这才体会到古人用偷香窃玉这个词的神髓。 他在柔软中辗转,并不满足偷和窃那种蜻蜓点水般的所得,谁让她太迷人,自然就想要更多。 舌尖抵入,感觉不到太多的抵抗,不得不承认同一件事除了技巧之外,还依仗环境和心境。她心防有一丝裂纹他都不放过,一点点渗透,一点点扩大,他像一尾蛇,不不不,一尾鱼那样游进去,在她心湖翻起浪花。 不是还有一个词,叫如鱼得水? 苏苡听到他叫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呼吸已经被他吞噬。他的唇很薄,唇形漂亮,带着微微湿凉,气息却是火热,一遍遍品尝她的唇,仿佛那上面真的抹了蜜。 忽然有划溜溜的物什在唇瓣间舞动,她浑身发软,脑子发僵,本能地想说点什么,却给了对方可乘之机,一下子攻城略地,缠住她的丁香,她才反应过来那是他的舌。 并没有觉得十分恶心或排斥,只是全身像过了电,看他闭上眼睛,似乎有那么片刻时间,神魂也跟他一起遨游天外去了。 她对情事生涩,但也明白,在某种程度上不拒绝就是回应。 她在回应他?回应他的吻,回应他半真半假的情? 永远不要相信男人所谓的自制力,尤其身上赤果果的这一位,简直快要燃烧起来。这下才像是有晴天霹雳当空劈醒她,不顾一切将缠绵的亲吻推离,落荒而逃。 第36章 醋海生波 吻过之后,苏苡开始有意地躲着段轻鸿。 他们怎么也算在同一屋檐下,院落只有那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只好躲到岛上的诊所去。 诊所病患很少,她就把设备器皿都认真做了消毒,又坐在那里研究以前的病历和病程记录。全是英文,记叙方式也跟国内不一样,她还要学着猜容昭的笔迹,时间都不够用。 容昭虽然很没耐心,但勤奋的人谁不喜欢呢?他把厚厚一摞打印好的资料扔她面前,“不能跟外界联系不要紧,但医学是日新月异在发展的,这些病例很典型,我的数据库里的宝贝可不是谁都能分享。拿去看熟,有什么不懂可以问。” 苏苡如获至宝,“真的?给我的?” “不要我就收回来!” 苏苡赶紧护在怀里,“谁说不要了,我一定抓紧看完。” 容昭轻哼,“不要以为啃书本就行了,实践出真知,明天跟着我去出诊。” 她从不知道这小小一个岛还能劳烦他出诊。 “是有疑难杂症?” “这里求医不易,慢性病的病人往往都拖着,延误最佳的治疗时机。还有孕妇,不像国内那样有系列完善的产前检查,总要特别留意一些。” 这样的问诊和关怀方式非常难得,也是苏苡一直想要追求的,但在原先那种体制下几乎不可能实现。 于是她格外珍惜这样的机会,容昭亦师亦友,有时看着脾气不好,实际上只要涉及专业领域,思路非常清晰,知识经验都够丰富。 她感激他给她这样的机会,但容昭却哼道,“你不如感谢段轻鸿。” 没错,始作俑者的确是那个人,这一点上来说,她是因祸得福。 可她现在要怎么面对他才好? 说来奇怪,他们不是第一次有这样亲密的接触,以往只当他是本性使然,就爱揩油占便宜,没有哪一回像如今这样地动山摇。 “你怎么脸这么红,中暑?”容昭凑近她,“你不会是跟他发生了点什么吧?怎么,乐不思蜀,打算永远留在他身边了?” “没有,你别瞎猜。” “其实这样也好,我也省事。最好你有本事缠住他,永远住在这里不问生意上的事,大家都乐得轻松。” 苏苡抬眸,“你太看得起我了,他是他,我是我,追名逐利是男人本色,我对他没有那么大影响力。” 反倒是他对她的影响力,超乎她的预期。 她跟随容昭到岛上居民家里去,套一身浅色纱笼的孕妇肚子像面小小的鼓,据说只有四个月,还有半年才足月临盆,那时候……苏苡琢磨着,大概段轻鸿的伤也该好了,可以放她离开。 容昭说英文,她能听懂,不过岛上居民的英文有很重的口音,要边猜边靠容昭的讲解才能听明白。 准妈妈很热情,拉着苏苡的手连说带比划,最后还是容昭翻译,“她问你是不是爱吃馅饼,好像你有朋友在她这里跟她学着做,她擅长做这个。” “我的朋友?” “跟她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在主人家的厨房里,苏苡见到了正在忙碌的段婉若。 “婉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婉若手上还有面粉,“这家主人前两天送了馅饼到我们那去,味道很好,三哥也爱吃,我就想着来学学怎么做。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嘛,好在不是太难啊,我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苏苡见她唇色微微发紫,不是那种健康红润的颜色,两手沾满面粉,脸上却还是满足和略带羞怯的笑,心里忽然发酸。 段轻鸿何德何能,有个这么好的妹妹。 “你坐下休息一会儿吧,你不能劳累的。” 婉若依旧笑吟吟,“我没关系,自从跟你们一起到这儿来,每天都很过得充实,有事情做我觉得整个人都健康很多。” “这几天你三哥怎么样了?容昭请来帮忙的人能不能帮上手?”苏苡来诊所之后,让容昭帮忙找了一位大婶料理家务,顺便帮着照顾段轻鸿这个伤患,总不能把担子都压在婉若身上。 照理说有金迟他们盯着,应该没什么问题,但她还是没法完全放任不理。 “三哥有时就像小孩子,小苡你不在,他劲头总是差一截,康复也没之前好。他有一只手可以解放出来自己吃饭了,但还是常常不当心就整碗饭打翻在地上,然后就发脾气不肯吃。汤汤水水的东西他也吃腻了,我看就这馅饼还合他口味,拿在手里吃也方便,就想学着做。” 谁说不是呢?生病之后幼稚的一面又被放大了。 苏苡叹口气,挽起袖子,“你不是说学的差不多了?那你教我好了,我来做给你们吃!” 婉若欣慰,旁边的孕妇大姐也很热情,又重新手把手教她一遍,苏苡就站在灶台边开始有模有样地做馅饼。 容昭个高,进门还要微微弯下腰,看到婉若就蹙起眉头,“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没有按时吃药?” 婉若摸摸脸颊,“真有这么不好?刚才小苡也问来着。” 容昭拿过听诊器放她胸口,手搭在她手腕脉搏,眉头越蹙越深。 苏苡把烤好的馅饼端到他们面前,香气扑鼻,容昭却看也不看,只说了一句,“你们还有心思吃东西?” 转身就走了。 婉若无所谓地笑笑,苏苡却已经预感到了不妙。 苏苡带着新鲜烤好的馅饼出现在段轻鸿面前。 他倒丝毫没有尴尬,穿戴整齐,已经可以自己撑着坐靠在床上,不像那天他们滚到地上的情形,该露不该露的全都坦诚相见。 “这是什么,你跟容昭吃剩的点心?我不吃别人吃剩的东西,拿远一点,别让我看见!” 苏苡气闷,“你妹妹心心念念要为你做的馅饼,我亲手烤的,你不稀罕我待会儿拿去喂狗!” 段轻鸿这才正色看盘子里的东西,“你亲手做的?” “婉若身体不好,厨房里的事要少做,可她又想让你吃好一点,我不动手岂不是辜负她的心意?” 段轻鸿脸色稍稍和缓,“谁让你这么久都不露面,我动弹不了,只能辛苦她了。” 苏苡不跟他争辩,她有露面,只不过都是在他睡着休息的时候。 他既然不提那天的事,她也就当作没发生过。 “婉若的病……” “你想问是不是更严重了?”段轻鸿拿起一块馅饼在手里翻来翻去的看,饼还是温热的,“我告诉你:是。” 苏苡的心往下一沉。 “容昭刚刚来过,他说婉若这样拖下去是治标不治本,必须接受手术。” “她不愿回国。” “送她去美国或者日本做手术都可以,问题在于没有亲人可以照顾她。” 是啊,她那个亲生的母亲要是出现在跟前,说不定反而要让病情加重。 段轻鸿话锋一转,“但好在她还有婚约,丈夫理所应当是照料她下半生幸福的人。” “你打算把她交给熊定坤?那怎么行,婉若不愿意的!” “你冷静下来想想,就会明白这是最周全的办法。” 苏苡冷笑道,“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还记得这场婚约?还是你仍惦记着跟熊定坤约定的条件?” “婚约是老头子当着几百号人的面当众宣布的,我不需要记得,金迟他们也会跟我报备。婉若始终是段家的女儿,除非她永远不回家,否则这婚约迟早要面对。贸然取消只会对婉若的名声有影响,老头子之所以这么大张旗鼓,就是怕他过身之后婚约不算数。你难道打算看婉若一辈子不嫁人?” 段家这样支离破碎的,又能给她什么幸福? 道理苏苡都明白,可是婉若好不容易走出那个围城,现在又要送她回去,怎么对得起她一片赤诚? “我……我们可以照顾她,跟她一起去美国或者日本,你依旧可以休养,她做完手术,你身体也好些了,我们……” “不用说了,这不可能。” “为什么?” “我暂时不打算离开这里。” “你是怕我跑了?”苏苡气恼,“段轻鸿,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有什么比挽救一个人的生命更重要,何况那是你妹妹,敬你爱你关心你的亲妹妹!说什么君子协定,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话,我也不会相信你!”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段轻鸿语调跟眸色一齐尖锐起来,“一时放松相信你的下场就是换我一身伤!你说过会照顾我直到我伤好起来,结果呢,一转身就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去了!你指望容昭什么,让他带你走吗?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苏苡瞪大眼睛,“你简直不可理喻!是你说我可以跟容昭一起看诊,当他是老师……现在却说的这么不堪,只能证明你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第二季的爸爸去哪儿开播呢~(≧▽≦)/~ 真想不出段段这小样以后作人家爸爸是个神马情况(⊙o⊙)… 段段:哼~→ 。→ 第37章 虚与委蛇 段轻鸿身上缝线的部位一跳一跳地疼,像随时都会炸裂。 原来受伤还有这样的副作用,完全受不得激。 两人不欢而散,他把桌上的碗盘全都扫到地上,馅饼已经凉了,撒了一地。 苏苡去看婉若,她吃了药睡下,听到动静又重新坐起来,朝苏苡笑笑,“我从来没见三哥发过那么大脾气,你们俩吵架了?” 岛上入夜只听得到海浪和虫鸣,偶然摔打东西的声音打破寂静,恨不能几里地外都听见。 苏苡没好气,“可能撞坏了头,脾气也跟着变坏了!” “你们别为我吵架,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苏苡替她不值,“你一点都不生气吗?他不关心你的身体状况,一心只想把你送回去履行婚约!” 她拿段轻鸿当哥哥,他却不像个哥哥的样子。 “三哥不是不关心我,现在手术是最迫切的,也是彻底康复的唯一手段,他送我走,才能给我最佳治疗方案。”她表情依旧淡淡的,“我知道迟早有一天是要回去的,能偷得这几个月的时间在外生活,经历这么多事,我已经很满足。” “可你不是不想嫁给熊定坤……” 婉若摇摇头,“没有熊定坤,也会有张定坤李定坤。起码他还顾忌爸爸的声望和这个当众宣布的婚约,对我不会太糟糕。其实我的排斥也不是针对他,而是害怕再加婚姻这一道枷锁,坐困囚城,再也没办法体会外面的世界。可是跟你们在这里生活的这段日子,认识那么多新朋友,处在前所未见的新环境里,学会照顾别人,还学会做馅饼、做咖喱和椰汁饭,甚至连医生都是很特别的,有你,还有容昭……够了,我觉得值得了。” 苏苡倾身轻轻拥抱她,纸片人一样的身躯,却有那么乐观和包容的心。 苏苡抽空到孕妇可雅家去,他们一家真的很擅长做食物,婉若总是念念不忘,总想再多学点。另一方面,可雅检查出是前置胎盘,需要定期随诊观察,容昭叮嘱苏苡多多上心。 可雅跟她已经能够用英语交流,拿一张报纸给她看,“你看看这写的是段先生家的事吗?” 苏苡很惊讶,这种地方竟然会有华文报刊? “我有堂兄在南面做贸易,前段时间去新加坡看到当地华文报纸有提及段家的事就留意了一下。他懂一点中文,但也不确定是不是,你们也许会有兴趣。我是一点都看不懂的。” 所以信息时代,能有什么办法完全阻断与外界的联系?没有,你不出去,自然还会有消息近来。 苏苡接过报纸仔细看,是段家的风云突变没错,段轻鸿被认为是在家族争夺中败下阵来,退避东南亚偏安一隅。 报道没有提到他受伤的事,看来外界还不知道,无论是熊定坤还是段长瑄那边都没有深挖。 也对,光武中兴,太多事还有赖他们处理,哪有精力管这手下败将。 值得注意的是文中还提到了她,所有黑锅都扔给段轻鸿背,自然而然就认定他绑架检方关键证人,只为逃避罪责,更让人以为他从此都不敢再踏入国内半步,否则就是牢狱之灾。 苏苡揉了揉太阳穴,脑仁隐隐作痛。她不知媒体为什么还是把她的失踪说成是绑架,明明跟家里通过电话,他们应该早在警方那边销案了才对。 姜禹……要是现在能够联系到姜禹就好了,什么都可以问个清楚明白,他比她家人冷静的多。 苏苡捏着那份报纸匆匆赶回去,段轻鸿住的屋子虚掩着门,平时嫌热他都喜欢门窗大敞,反正很少有其他人会过来。 容昭的声音从屋里传出,也许是他顺手掩上了门。 “……我说你这醋也吃得太没道理了,你们要斗要吵都随便,干嘛无端拖旁人下水?” 段轻鸿道,“我只是叫你别跟她走这么近。” “要说多少遍你才明白,我对她那种类型没兴趣!有句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她是你的女人,你当然觉得她百般好千般好,我好奇所以帮你试探下你们是不是真的情比金坚;也是你叫她去诊所帮忙方便我随时帮你盯人。现在倒好,我反而里外不是人!” “我告诉过你她不懂害人,吗啡递到她手上她也不会随便用,更别提要让我上瘾!” 容昭烦闷,“这出苦肉计是不错,可要不是试探那一回,你放心让她留在身边照顾你?你要真是药物可以麻痹的就好了,方便我控制你,叫你往东不敢往西,直接接手容家的企业就完事,哪有现在这么多花样,又是失忆,又是软禁。容家财势还不够你杀回去东山再起?非得缠着那小姑娘,就因为她抓住了你的把柄?” 他那口吻,把万贯家财当作负担,巴不得有人来帮他打理,根本不是他之前所说的那样当段轻鸿是豺狼虎豹。 段轻鸿顿了一下,“你不懂,我要的是她心甘情愿。” 后面他们又说了些什么,苏苡都没听进去,耳边嗡嗡作响,站在那里竟然有种心灰的感觉。 不用说,段轻鸿哪有什么失忆,一切全是伪装,说不定连游艇爆炸受伤都是他一手策划,如她预料。 真是可笑了,这一刻,她倒希望他说的谎言是真的——要是他真的失忆了该多好,前尘往事都放下,他们彼此重新认识,在这岛上相处一段,留点回忆也是好的。 原来她也会因他而产生遗憾。 对质什么的是不智的行为,也没有必要。 苏苡向可雅打听,“你堂兄不是做贸易吗?他有船只往来这附近?” “在镇上的港口,从这里过去还有40分钟路程。” 小岛是世外桃源,岛上的居民除非面临生老病死,否则不会觉得路途不便是个问题。 “那他怎么到这里来看你?” “跟定期送物资的船一起过来,容医生对我们的亲朋都很友善宽厚。” 抱歉,她实在没法把友善宽厚这词跟容昭联系到一起,这男人刚跟段轻鸿一起算计过她。 苏苡在想,也许这是个办法,混上运送物资的船,先到镇上去,再乘可雅堂兄的大船到新加坡、雅加达或者吉隆坡,任何一个大城市都行,最后转乘航班回国。 不需要护照证件,就让她作一回偷渡客好了。 既然媒体有报道她的事,到时也许可以求助使领馆。 段轻鸿就算要追,也是往国内方向,一定想不到她会绕道。 她把一切都盘算好了,只是舍不得婉若。可又不敢如实告诉她详情,怕她透露给段轻鸿。 或许等她把所有事情准备妥当了再问她一句,愿不愿意一起离开。这样就不用匆匆嫁人,自由广阔的天地可以再随心遨游一段时间。 至于那个所谓的君子协定,竟然是她失约在先。 伤筋动骨一百天,段轻鸿如何骗她都好,身上的伤不是假的,这回的确伤的很重,也许再过半年才能好透。 不过他底子好,已经比常人的康复速度都快许多。 怪得了谁呢?建立在欺骗基础上的契约,本来就是无效的。 可雅得知她想离开,显得很为难,“我们一家都为容家工作……” “我知道。”苏苡拍拍她的手,“我自己想办法离开岛,到了镇上再搭你堂兄的船,不会有人知道。” 可雅有些疑惑,“苏,你不是跟段先生相爱吗,为什么突然要走?” 相爱这个说法让苏苡苦笑摇头,他们两人哪像情侣?莫名纠缠,其中曲折不足向外人道。 从诊所回住处,闻到烟草味,段轻鸿的房门紧紧关闭,只留一扇窗。苏苡气得抬手捶门,“段轻鸿,你开门!” 里面的人呛到了,窸窸窣窣好一阵掩饰,就是不见来开门。 苏苡从窗户翻进去,果然看到段轻鸿手指间夹的烟卷,舍不得踩灭,正不知往哪藏。 “你抽烟?伤还没好,药还没停,你就抽烟?” “纹身师傅过来,在我面前不停吞云吐雾,我就找他要了一支。很久没碰了,有点忍不住……” 话里话外好像还有委屈。苏苡深深吸气,告诫自己不要动气。都已经打算好丢下他不管直接走人了,他身体好坏,康复快慢,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你叫人家来帮你补纹身?你背上新皮都还没见过阳光,黑一块白一块,不怕变成金钱豹?” “我只是请他来看看该怎么补比较好。”暗藏的高兴不自觉流露出来,“这么关心我?” 段家三少就是有这本事,发生过的大事小事,愉快不愉快的,转眼都能若无其事。 她不想让他起疑,还要虚与委蛇,“再感染生病,麻烦的是我,而且容昭又要发脾气,我们两个都遭殃。” 吃完醋,提到容昭两字他也不再有那种咬牙切齿的表情,“不会了,我马上过生日,他会给我面子。” 作者有话要说:段段真的快要忍不了了~ 第38章 出逃 “你要过生日?什么时候的事?” 段轻鸿笑得露出雪白整齐的牙,“生日每年还不都是固定时候,你现在知道也不晚。” “你打算开派对庆祝?”她见过他出席慈善活动和时尚派对时的模样,说到玩乐,他绝不输人。 “以往不在家里庆祝,反正除了婉若没人记得这个日子,外面倒是很多人借这机会溜须拍马,年年都要应酬,很没意思。这回容昭说热闹热闹,就我们几个人,顺便送送婉若。” 这么说,他心意已定,很快就要送婉若离开了。 苏苡抿紧唇强自镇定,脑海里也有了一番计较。 他见她低头不说话,“过生日要有礼物的,你打算送什么给我?” “这个要想一想,也要看你需要什么。”她被软禁,离不得这岛半步,而他实际也什么都不缺,送礼物是个大难题。 “你慢慢想,其实只要是你送的就好,是什么东西不重要。” 她抬头,“有没有邀请什么人?” “你们诊所不是有同事?还有最近来帮忙做饭的大婶一家,其他都是容昭安排,我没意见。” “能不能请可雅一家人过来?就是教我们做馅饼的,女主人叫可雅,怀着宝宝,婉若跟她也很谈得来。” “你们决定就好,我只管收礼物。”段轻鸿坐在椅子上,顽童一样的表情,最近看得不少。 她给的礼物一定是特别的,但他大概不会喜欢。 生日蛋糕由婉若亲手做,当天有露天烧烤会,所有食材也由她做主。她头一回操持这样的聚会,忙得脸颊红扑扑,苍白的病色褪去不少。 锦衣玉食,不如醉酒当歌。 苏苡忽然明白她为什么并不排斥重回江临去。每人有每人的命运,她珍惜的不过是这段经历。 海边有做陶土的工匠,苏苡觉得稀奇,纯手工的东西看起来总是透着灵性和感情,似乎也不是很难学。 她兴起,请人教她。巴掌大小的陶人儿,有鼻子眼睛,可以做成任何想要的模样。 她打算做一个微缩版的段轻鸿,送他本人当礼物。 看起来不难的东西,真正上手做还是颇费一番心血,烧坏了好几个胚才终于有点形似。 艺术的东西她不擅长,要是姐姐苏荨来做,估计会很有神韵。 她现在是欲速则不达。 幸亏最后成型的陶土娃娃不算太离谱,有其他工匠路过时看到,咦,这不是那位段先生? 能看得出是他就好,就算临别留点纪念,但愿段轻鸿不要挑三拣四。 到他生日那天,他精神奕奕,天不亮就醒,让苏苡帮他挑衣服。 “你要穿什么,怎么让我做主?” “今天我是寿星,当然要穿的好看一点,这里的衣服我不懂搭配,你帮我瞧瞧。” 烧包耀眼的鲜亮和浅白都扔一边,苏苡故意挑深色衣裤给他,“遮一遮身上的疤!” 他没有反对意见,只是手还抬不高,“嗯,怎样都行,就是裤头不要弄成死结,我怕等会儿啤酒喝太多,急的解不开。” 苏苡转身,不让他看到脸上升腾的红云。 那天的乌龙事件看来他记的清清楚楚,专挑她不设防的时候提醒一回,两人有过那样的亲密。 露天烧烤会异常丰盛,无烟炭火烤得食物滋滋作响,油花落进炉膛,又激起一团团金红的火。烤好的食物都盛放在铺好锡纸的长盘内,跟客人带来的其他菜品摆满一张长桌。 最漂亮的是蛋糕,推出来的时候惊艳全场。天赋就是天赋,苏苡赞叹婉若有巧手慧思,自问就算用同样的食材,也做不出这样好的蛋糕来。 “三哥生日快乐,我没什么可以送给你的,就亲手做了这个蛋糕,快尝尝看!” 段轻鸿接过婉若递来的刀叉和小瓷盘,蛋糕和奶油一朵开在云间的花儿,娇软香甜,还有什么能比心意美味? “谢谢你,阿若,辛苦了!”他是由衷的。 每个人都有礼物奉上,轮到苏苡,段轻鸿眼中含了一丝促狭,“不会是忘记准备了吧?” 苏苡连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捧出缎面包裹的木盒,“生日快乐!” 容昭探头过来看木盒里的乾坤,“这陶人是你?” 段轻鸿笑,“不,这是我。” 他把陶人从盒子里拿出来,爱不释手的样子,容昭看到短发才反应过来,“嘁,也不是很像。有点像你中学时候的模样,她见过你那时的照片?” 十来岁的青涩少年,五官过于精致细润,乍看之下像女孩子,现在多番现实磨砺,哪还保有少年的纯真? “没看过,就是凭感觉捏的。”苏苡见段轻鸿像是喜欢的样子,稍稍松口气,“初学还掌握不好技巧,希望你别嫌弃。” “我觉得挺漂亮。”他小心阖上木盒,笑意由内而外流露,“我还以为你会烤个馅饼给我就算了。” “我的手艺也不差。” “但赶不上婉若和可雅她们吧?” 他居然记住了可雅一家的名字。 苏苡胃口不佳,但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难关,还是硬塞了些食物下肚。 暮色降临,海浪翻滚,很快便要褪去金色,变成幽蓝墨黑的一片。 婉若坐在树下休息,捧了一个椰子与人聊天,笑容可爱满足。苏苡没去打扰她,仔细想想,也许段轻鸿说的对,对她而言,平静生活才最周全。 偷渡绝不是万无一失,她不能怂恿身体羸弱的婉若陪她一起冒这样的险。 可她还是得走,婉若留在家人身边,她也是要回自己家里去的。 段轻鸿既然成心设局,就算伤全好了也不会让她走的。她坐以待毙,最后说不定客死异乡。 蜂蜜腌制的烤翅很受欢迎,她端起空掉的盘子回厨房,可雅跟上来锁好门。 宝宝在肚子里一天天长大,两个人说话中间就隔着一个圆鼓鼓的球。可雅交给她一套与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衣物,“换上这个,包好头巾从后门走。我妈妈会送你上船,天黑光线不好,船工只看到我妈妈就会以为她身边的人是我,不会追问。” 先入为主吗?这招的确聪明。 苏苡迅速换好衣服,还有一只小枕头塞腹部装假孕妇,非常周到。 她拉住可雅手,“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我装成你的样子,到时会不会连累你?” “没关系,我刚才已经跟容医生他们说过我要先走,孕妇总是有特权的。明天我就到娘家去住几天,他们不会知道我是哪天出发。” 苏苡点头,出门在外,大多时候都仰仗陌生人的慈悲。 可雅的妈妈在后门接应她,带她上送物资的船只,缩在船舱的角落里,尽量不引人注意。 马达声笃笃作响,海风从窗口灌进来,温热湿润,还带着烧烤食物特有的香味。她眼看船舷离岸,身体在海浪推送间起伏,心跳比马达的频率还要快,终于,终于离开这个她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小岛。 段轻鸿,他没有追上来。 40分钟航程,像走了40天之久。 踏上浮罗的土地,苏苡还有些恍惚不真实的感觉,忍不住回头看,确定身后真的没有船只追上来,才敢相信自己是成功迈出了逃脱的第一步。 小镇就叫浮罗,这里每一个岛,每一个镇,名字都能连成优美的诗句。 苏苡却无心逗留欣赏,一刻都不敢耽搁地去码头找可雅堂兄的商贸货船。 可雅妈妈送她到大船边,祈祷真主保佑她。 也许这是一段生死未卜的旅程,货船比刚才那艘小船大太多了,底层船舱暗无天日,恐惧就被无限放大。 “别害怕,天一亮就出发,不会花费太多时间,你就在这里待着,没人会发现。” 苏苡道,“谢谢你,等回到国内,我会给你报酬。” “不用,我帮你是因为报纸上写的事,不是为了钱。”可雅的堂兄个头不高,却是实诚人,会说不太标准的中文。 地上摆着桶装的淡水和铁皮罐头,数量不多,省着吃喝,不知能撑多久。 这样的经历,生平仅此一遭,她一点经验都没有。 坐在船底,连空气都仿佛弥足珍贵,呼吸小心翼翼,唯一能抱紧的只有自己蜷起的膝盖。 苏苡在船内铁索齿轮的摩擦声中混沌睡去,半夜时刻惊醒,生怕错过黎明和涨潮。 天亮的时候就出发,她记得是这么说的。 终于听到汽笛声,早晨的码头才最忙碌,没有意外的话马上就要开船。 头顶的舱门被人打开,有脚步声踏着钢板搭就的楼梯越走越进。这里不比豪华邮轮,从甲板沿简陋楼梯盘旋而下都听得一清二楚。 有一点点光亮透进来,苏苡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背着光,起先以为是可雅的堂兄,直到那人开口,“小苡,捉迷藏的游戏玩够没有?你以为躲在这里,我就找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段先森真的气坏了,后果很严重,所以明天。。。<( ̄▽ ̄)> 第39章 你是我的了 苏苡想要站起来,谁知蜷缩着睡了一夜,腿脚早就麻了,稍一用力就像踩在一片针尖上。 她是被段轻鸿给拎起来的,他的伤好了七八成,又有力气捏碎她的腕骨。 “你弄疼我了,放手!” “放手好让你再逃?你站都站不稳了,就这样还想学人偷渡?恐怕不到一半路程你就连命都丢了!” 他怒气汹涌,语调前所未有的森冷,满满都是讽刺。 不知是讽刺她,还是讽刺他自己。 这才是她送他的“生日礼物”吧?那个陶土人偶,不过是为了声东击西,让他以为她真的上了心,想叫他喜欢,想叫他快乐。 苏苡被他拖着从底舱走到甲板上去,焦急地四处张望,终于看到可雅的堂兄被金迟带着几个人困在一角,只投来无可奈何的眼神。 她焦急,“你别为难无辜的人,不关他的事,是我求他们帮我的!” 他们,是,帮她的人还不止一个,人人都想帮她逃离他身边。 她真好本事。 段轻鸿不吭声,一路拖着她到了码头,塞进路边一辆黑色的路虎。 “你要带我去哪里?让我下车!” 为什么不是坐船?就算他要抓她回岛上去,也该是水路,现在开车是要到什么地方去? 车门落了锁,她挣扎的厉害,段轻鸿也失去了耐心。他抓住她两只手反剪到身后,将她整个压在车后座上,用早准备好的绳子困住她双手,又用宽胶带封住她的嘴。 “如果不想可雅一家人遭殃,你最好听话一点。”他一句话就封住她死穴,“你也知道我受伤以后脾气不好,刚才船上那男人是可雅的堂兄吧?想逞英雄也不掂掂自己斤两!我能废了他的贸易公司,也能废了他!” 苏苡僵在那里,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段轻鸿,眼眸淬满残忍狂热的光。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以往他都伪装的太好,宁可嬉皮笑脸作一只笑面虎,诱使对手放松警惕。 车子开的很快,但并没开出多远,应该还没离开浮罗镇的范围。爬上低缓的半山之后,在层林叠翠间的一栋小楼前停下。 苏苡被他拉下车,拽着胳膊闯进房里。屋里没有其他人,连刚才开车的司机也没有跟上来。 屋子似乎离上回段轻鸿受伤时所住的医院不远,极尽整洁,男性化的线条和布置,她猜这是容昭的住处。 他把她抡在沙发上,自己去倒了一杯冰水,边喝边扯开衬衫最上方的几颗纽扣,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把身体里那股邪火压下去。 苏苡看着他,她没法开口说话,双手也被绑在身后,用力挣扎着才能坐起来,勉强维持身体的平衡。 段轻鸿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水,狠狠将杯子摔在地上,玻璃爆裂巨响,化成零星碎片,苏苡闭了闭眼睛。 “你想跑到哪儿去?”他终于重新开口说话,“我查过那艘船,目的港是新加坡。你想到那儿去,怎么不直接跟我说,我有得是办法光明正大带你去!还用得着求人玩偷渡?用得着躲在那老鼠洞里不见天日,冒生命危险?!” 苏苡胸口起起伏伏,眼睛里也像淬了火。她说不出话,目光要是也能伤人,段轻鸿大概已经化作和那玻璃杯一样的下场。 他冷笑,“这样的待遇如何?不是总说我绑架你囚禁你,连难得的华文报刊上都这么写,我不让你体会一下岂不是太辜负你了?现在明白没有,这才叫人质,这才叫囚困,这才叫狼狈!” 原来他连她看过的那份报纸都找出来,难怪知道她要走,紧跟着就追上来。 这回他把线放长了一点,给她一夜的自由——只是她以为的自由,还来不及欢欣鼓舞,就把线重新收了回去。 昨晚他隔着一片海浪,还不知怎么嘲笑她这只翻不出如来掌心的孙猴子! “抱歉,忘了你还不能说话!”他扬手撕掉她嘴上的胶带,再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疼得苏苡像被揭去一层皮,泪花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费了好大劲才咽回去。 “段轻鸿,你能不能别这么无耻?你可以算计我,可以装作失忆骗我留下照顾你,就不能接受我要回家的事实?我不属于你,也不属于这里,我迟早是要回去的,你有什么资格困住我?” “看来你是忘了,我们有过约定,你留在我身边等我伤好,才能放你走。” “别骗我了,自欺欺人更没意思。你根本没失忆,所谓的约定能有什么效力?你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你有放我走的打算吗?要不是我无意中听到你跟容昭的对话,现在还一心一意作你的囚犯!” 他虎口撑住她下巴逼迫她抬头,“我告诉过你了,眼下这待遇才能称得上囚犯!过去那些日子我对你太好太客气,所以你才有恃无恐,一次又一次想着逃跑。我不是属猫的,没有九条命救你回来,你也没那么好运,每一回都能有惊无险!何况你从没真正相信过我失忆,又能有什么损失?” “我留下来是因为你受伤我也有责任,但不等于承诺一辈子都留在你身边。我本来就不想搀和你们段家的纠葛,之前那么多事就当我们扯平,今后我的安危交给我的家人和警方去负责,大不了我离开江临回帝都去,或者申请美国的医学院……总之走的远远的,各归各位不行吗?” “各归各位?你觉得我们如今在什么位置?”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本就不该有交集的,啊……” 段轻鸿手上施力,在她腮边掐出红痕,声音轻而淡,“两个世界?那谁跟你是同一世界的人,你的姜警官?” 他声音越轻,代表他怒气越盛,像鼎沸的水早已烧干,只剩空茶壶在旺火上哧哧作响,危险不言而喻。 听她提到警方,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他不自觉就联想到她一直盼望的那个人,从来就不是他。 他终于逼急了她,苏苡忽然有些明白他的执着从何而来。 “是的,姜禹跟你不一样,他不会这样逼我,不会使你这样的手段!他懂得怎么尊重我,就像我也尊重他相信他一样。段轻鸿,跟你说这些也没有用,反正你的目的是要我心甘情愿,做你的傀儡,甚至爱上你然后任你摆布!” 她话语尖刻,想要刺伤近在咫尺这个人,谁知反倒像是针尖,挑破了她心底一直以来自己都不敢面对的毒疮。 两条已然相交的直线不可能再恢复成平行,她多怕自己沉沦,变成他手中没有灵魂的棋子。 段轻鸿眼中被怒火烧出一片红网,一整晚不眠不休,怕她真的走了,或者又遇上危险来不及赶到,只等天际泛白就追上来,等到的却是她这样一番狠心绝情。 也许她说的对,口头的约定是无效的,就算一个月,三个月,半年,等到他身体完全康复,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她还是对他不会有一点留恋,说走就走,一心只念着所谓青梅竹马的男人……所有心机都成空。 他忽然笑了,弯弯唇角,漂亮唇线,却是令人发寒的诡秘弧度。 他倾身过去,用力吻住苏苡,惩罚的力道,发狠地在她唇上又吮又咬,把她困在自己和沙发靠背之间,动弹不得。 亲吻,之前也有过,匆匆两回,却已经熟悉得像一千零一次的亲密接触。 她怕痛,她不肯闭眼,她总是高高拢起的眉心…… 他不需要她那种枯燥说教的懂得和尊重,他懂她的表情,她的身体,自然也就懂她的心。 早该换种方式,把她变成他的女人,打上他的烙印。 他的吻狂烈如暴风骤雨,男人的情和浴交织成网,缚住她的身躯和神识,加上手腕在身后被绳索捆住,她透不过气,只能牙齿狠狠咬下去,尝到唇齿间铁锈滋味。 他不躲,由得她咬,这回他像嗜血的狼,比先前两次可怕太多。她连挠他打他也不能,呼喊和痛恨被他统统堵回去,只能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呜咽哀鸣。身上浅白单薄的衬衫阻挡不了他,这一刻,世间所有都阻挡不了他,入侵像不能回头的箭,撕烈两人的衣衫,也撕烈了她的身体。 那是不能形容的痛,两鬓头发都被浸湿,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她好像是哭了,因为即使后来他放开她的唇,她仍然像一尾被扔到岸上太久的鱼,抽泣着,唇色发白,再找不到正常的呼吸频率。 手也不知何时得了自由,磨破了皮,却感觉不到疼,最后是与段轻鸿的手十指紧扣,被他按在脑袋两侧,任由他的唇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吻过去。 “苏苡……小苡,你是我的了。” 终于,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现在这尺度实在太难写了,不要嫌瘦啊亲们~(┬_┬) 第40章 要死也拉他一起 欧式的小楼,房间里有美轮美奂的露台和飘窗。 苏苡就坐在窗台上,一侧肩膀和额头抵着玻璃,抱着膝盖,怔怔看着窗外。 窗外有什么样的风景,海浪礁石或是半山苍翠,其实全都没看进眼里。她只知道晨光万丈,突破漆黑夜幕,野兽已经不在身边,她暂时安全了。 也只是暂时而已。 昨天的全部回忆都陷在黑暗中,她是疼醒的。腿间的疼,手腕的疼,全身上下的疼,像被车轮碾压过一遍,比上学时跑完千米长跑后的感受还要糟糕百倍。 身旁是空的,温度早已冷却,不像两个人同床共枕之后的凌乱。什么时候被抱到床上来,完全没有印象,沙发上的狼藉也已经被收拾干净,如果不是身上这些大大小小的疼痛,她会以为脑海里那些不堪忍受的画面只是她极端疲倦后的一场噩梦,睁眼之后,净是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 她进浴室冲洗,镜子里陌生的倒影她几乎要认不出。 混蛋!浊白、深紫、淡淡褚红,他留下的痕迹用水冲刷千百遍也洗不干净,她像五颜六色调色板,干涸结痂,不忍卒睹。 哗哗水声也压抑不了她悲恸哭声,很多年没这样哭过。她向来觉得自己幸运,上帝眷顾,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她已经拥有得够多,哪里会想到命中有此一劫,够她痛楚一生? 大门上锁,想也知道段轻鸿不会再大意,捆都捆了,咬都咬了,当然索性留在身边再多欺侮几遍,生意人总讲收益率,怎能做蚀本的生意? 他也不怕她玩跳楼上吊那一套,苏苡是堂堂现代女性,不会为贞操要死要活。 他了解她,已然胜过她自己。她只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可原来被狗咬是这么疼,这么疼……也有那么一刻,真真痛不欲生。 脑海里是空白的虚空,她吃不下东西,甚至喝水都想作呕,这屋里每样东西都像凶器,助纣为虐,剖开她的血肉,吞噬她作为完整女孩最后那点自尊。 门锁转动,有人进来,她仍然维持那个姿势,头都不回,像没察觉到一样。 有什么差别?不管来的人是谁,都不会放她走,也不站在她这一边。 人人觉得苏苡活该作段轻鸿禁脔,那是段家三少看得起你。 苏苡闭上眼,身体已经僵硬麻木得没有知觉。 段婉若在她旁边窗台坐下,手里捧着盛满温水的茶杯,“小苡,你喝点水吃点东西吧,这样不吃不喝会生病的。” 苏苡静静不吭声,呼吸清浅,乍一看像是没有生命气息的木偶,四肢也是冰凉的。 婉若掰开她手心,把杯子塞进她手中握住,“身体还有没有哪里难受?容昭让我带了些药来给你……” 砰的一声脆响,苏苡把杯子扔到墙壁上,水渍顺着墙体蜿蜒而下。 “婉若,你回去吧,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别管我了。” 一人欠债一人还,明知逞凶的人不是段婉若,不该迁怒于她,可此时此刻她真的不想听到任何与那人相关的话题和人名。 “对不起!”婉若眼眶发酸,不知为什么道歉。好友和哥哥走到这番田地,有她在背后推波助澜。 她该勇敢干脆些,不屈不挠逃脱联姻枷锁,跟小苡一块儿商量逃跑大计。 即使知道瞒不过段轻鸿眼线,迟早被他追回来,但好歹是同生共死,怎么也好过这样作壁上观。 结婚后的男女,不愿履行亲密义务,尚有拒绝说不的权利,难以想象苏苡昨天怎样挨过哥哥的鲁莽失控。 苏苡不动,段婉若只好留下点心和鸡汤离开,抬头才发觉满心埋怨的人就站在门口,刚才那一只瓷杯,只差一毫厘就砸到他脸上。 俊朗英挺的五官轮廓一定会被砸碎,只剩内心重重惶恐与懊悔。 “三哥,你跟她好好谈谈,千万别再勉强她任何事,好不好?” 段轻鸿点头。 怎么做到呢?他问自己。头一件事,不让她走,就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强求。 他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看着她,她一定在这里坐得太久了,久到几乎与窗外那片盛景融为一体,僵直的脊背在他靠近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像一只出于本能想要自我保护的蜗牛,被剥掉背上的壳,不知该往哪里藏。 他心里随之揪痛,他的女人害怕他靠近,还有比这更可悲的事? 哪里去了,被他强行掠夺攻占的那个壳丢到哪里去了?如果可以,他愿意重塑一个来还她。 但是很快的,她又松弛下来,侧脸上是那种听之任之无所畏惧的神情。 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女孩子最珍贵的东西已经被他捏碎在掌心,随手一扬,齑粉般洒落在风里,不见踪迹。 最糟不过再来一次罢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百次千次,她慢慢就会习惯,忍无可忍的时候,大不了玉石俱焚。 是的,她不是贪生怕死,只是要死也要拉他一块儿,凭什么做错事的人还可以逍遥快活,她却被命运枷角劈杀? 她睁开眼看向段轻鸿,不再是昨夜那样空洞无助的眼神,却也没有一丝温度,“我想回去。” 果然一来就是难题,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说将来的打算,就听她继续道,“……回岛上去,我不想待在这里,一分钟也不想!” 她还是那么坚定,段轻鸿有些意外,握住她的手,“你喜欢那里?” 苏苡没有挣扎,任他拉着,不点头也不摇头,“我不想待在这里。” 这房子是噩梦之源,只要不是这儿,是哪儿又有什么所谓? 接下来相当长的日子,她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 段轻鸿连用强这样的手段都用上,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好,我立刻安排小艇回岛上去,很快,不会耽误太多时间。你能走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们可以先去医院看看。” 他记得她的娇小消魂,初次承纳他天赋异禀的小兄弟,又是那样挣扎撕扯的状态,没有缱绻悠长的前奏就直奔乐曲主调,有可能弄伤了,好大一块血迹,触目惊心,看得他心口像堵了一团棉花。清醒第一件事就是去为她买药,回来时她也醒了,一个人躲在浴室痛哭。 他站在浴室门口好久,手中药盒都捏到变形,直到哭声渐渐收敛,磨砂玻璃上单薄的影子缓慢抬手穿好浴袍,他才转身离开。 不是不怕的,谁的内心深处都有极端一面,看遇上什么人什么事,怎样激发出来。 他靠在门外墙壁上,喘气都不敢大声,小心听屋内动静,生怕昨天那点孤勇催生出他承受不了的悲剧。 还好,苏苡还能走,从窗台上下来,骨骼咔咔作响,被拆分的零件依附游荡归来的三魂七魄重新排列组合。 段轻鸿放开了她的手,她下意识就在浴袍上擦了又擦,像是碰到什么肮脏的东西。 他想起小时候吃到坏掉的西梅,酸中带苦,五味杂陈,胸腔里腾起火焰,却不知是恼她还是恼自己。 她走路的姿势那样别扭,每一步都挪动艰难,比重伤患者还不如,光是在一旁看着都难受。 段轻鸿打横抱起她,她挣扎起来,腿脚乱踢,手握成拳头,一下一下全都砸在他胸口。 昨天发泄不了的怒与恨,这会儿如数奉还。 段轻鸿抿紧唇,不管她怎么打,就是不肯放手。他是容忍不了自己的女人怕他的,哪怕真的是他伤害她在先。 苏苡的力气很快就用光了,她一觉醒来撑到现在,早就是在透支意志和体能,眼泪滑落眼尾,哭不出声,手还在尽全力去打去砸,但都撼动不了他。 他抱她上船,坐定之后才为她擦掉半干的泪痕,蹙着眉头低声问,“你不累么?休息一会儿,恢复了体力,才好继续跟我对抗。” 爱一个人全凭自然流露的心意,恨才需要大力气,恨上一生,筋疲力竭,却也刻骨铭心。 不能爱就先恨,只要最终的目的是他想要的那一种,他不在乎道路曲折。 岛上一切如常,就像她这趟出走只是无关痛痒的一首小插曲,段轻鸿抱她回来不过是恋人之间羡慕不来的小小情趣。 唯独不见可雅一家。 “可雅呢?还有他堂哥,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段轻鸿端水来帮她洗手,又拢起她披散在肩上的长发,用手帕随意扎起来,精精神神的,还是她原本的漂亮模样。 “你乖乖的,我不会为难他们,但是总得给点苦头吃。” 苏苡呼吸急促起来,“你……可雅还怀着宝宝!” 她想说你还是不是人,可这时激怒她,对可雅他们没有好处。 段轻鸿云淡风轻擦干手上的水珠,“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的孩子。” 第41章 意难平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古训在他身上看来是行不通的。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他们?” “我说了,只要你听话。” “我不会再跑了,请你让他们各归各位。” 段轻鸿不说话。是了,现在轮到他信不过她。两个互不信任的人,绑在一起,还做尽最亲密的人之间才会做的事,何必! “你先在岛上休息两天,我自然会让你见到他们。”他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说话,不相干的人,误了他的大计,怎么解恨就怎么惩罚,可他知道那样会让苏苡伤心,跟他越走越远,最终很难再拉她回身边来。 从初始到当下,无数巧合无数心机才织就的一点朦胧情愫,一晚上就摧毁殆尽。 他要想一想,今后该拿她怎么办。 “等一下。”她冷冷的声音叫住他,“麻烦你帮我找一种叫米非司酮的药,国内商品名叫毓婷,事后避孕药。如果找不到,你可以找容昭帮忙。” 她话里有种自我厌弃和浓浓讽刺,这一刻,她不在乎伤人,更不在乎伤害自己。 段轻鸿怔了怔,昨晚有多纵情,现在就有多憋闷。 他一个字都没说,砰的一声摔门离去,震耳欲聋。 苏苡头痛,背朝门躺下,疲惫地阖上眼睛。 怨恨果然耗费心力,才一天一夜而已,她已经觉得像过去整个世纪那么长。 容昭把药瓶交到段轻鸿手上,“你发什么火?明明是你先霸王硬上弓,女人有点自我保护意识也是好事。难不成你现在就急着升级作人老爸?会不会太快了,你还连孩子妈都没搞定!” 段轻鸿只顾翻看手里的东西,“这药有什么副作用,是不是很伤身体?” 女人的事他不懂,只听坊间有说法,好男人从不让自己的女人吃事后药。 容昭撇唇,“这还用说?生生刮下一层血肉避免受精卵着床,流血三五天,还只有70%几率成功避孕,你觉得伤不伤?” 段轻鸿变了脸色,“没有别的药可以替代?” “有,你忍着不做。” 段轻鸿狠狠刮他一眼。 容昭摊手,“现代科技做到这样已经算不错,古时候虎狼之药更厉害,长期服用可以让人短寿。其实要我说也没这么走运,第一次就怀上几率很低很低,不如不如冒这回险,以后记得常备Durex,你稍稍吃点亏,不要贪图一时爽快……” 失道寡助,不能怪他落井下石。 “温水吞服。”他把药片捧到苏苡跟前,“就这一回,以后不准吃。” 以防万一,他备了长效避孕药在她床头抽屉。 还有以后?苏苡一觉醒来昏天黑地,总觉得似乎不会有明天了。 她趴在床边,穿肠毒药也已经下肚,小腹一阵阵绞疼,汹涌的血让她唇色发白,畏寒又吃不下东西,只喝了一点婉若送来的鱼汤。 比每个月的那几天还要难受,起码平时她不会这么疼。 床上都铺凉席,身体暖不起来,晚上辗转睡不安稳,忽然有手臂横过腰间,她吓一大跳,段轻鸿的声音在耳边安抚,“别怕,是我。” 是他才可怕。她屏气凝神,身体忍不住发抖。 他要干什么,不会这时候还想再来侵袭一回? 她血流如注,神思恍惚,野兽饥饿要吃猎物,是不分时候的,说不定他就是中意碧血洗银枪! 他手臂渐渐收紧,胸膛也贴上她的后背,另一手从她颈侧穿过,彻底将她包在怀里。她的衣襟早在翻来覆去间皱巴巴的松散开来,只要他想,手掌轻易就能滑进去。 可侵犯迟迟没有来,搭在她腰上的手臂稍稍下移,手心贴在了她的腹部。 “别乱动,是不是很疼?” 他听婉若形容她的状况,料想她一晚上都要睡不好,放心不下才过来看看。 “不疼,你别箍那么紧,我不能呼吸了。”她不领情,他靠近她一丈范围内她就浑身神经紧绷,肌肉痉挛,疼痛还要加剧。 段轻鸿不勉强,下床很快又回来,手里捧个小小热水袋贴她小腹,“你那叫可雅的朋友是过来人,她说这方法也许有效。” 苏苡瞌睡全醒了,“她怎么会知道……她在哪儿?” “你安安心心睡一觉,明天就能见到他们。” 苏苡顿了顿,翻个身,终于慢慢沉入睡梦。 段轻鸿在她身后抱着她,微微叹气。 可雅一家安然无恙,房子在前两天的一场暴雨中有轻微损坏,她的丈夫爬上屋顶修补,老远就看到苏苡,冲她挥手笑。 可雅迎上去,担忧又遗憾的样子,“苏,你还好吗?” 苏苡苦笑,她不好,可发生的事已经不能改变扭转了。 “他没为难你们吧?”远远看到有人在他们家房顶敲敲打打,她还以为段轻鸿要拆人家房子。 可雅摇头,“先前以为段先生只是容医生的朋友,没想到原来他们是一家人,段先生的母亲也姓容的,是容家人。刚开始知道我帮你逃走他很生气,本来要赶我们走,但后来又改变了主意。你知道,被容家赶出去的工人没人敢收留,等于断了生计。我想他不深究的原因还是因为你,苏,他对你很不一样,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转了一圈,她回到原地,段轻鸿还说服了她的朋友相信他们之间只是一场误会。 “你堂哥呢,他有没有怎么样?” 可雅叹口气,“段先生放话收购他的贸易公司和船只,价格倒是挺公道,也没什么损失。现在经济状况不是很景气,他能早点脱手也好,帮人打工挣的少一点,但也不用那么操劳奔波了。” 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外人眼里偏安一隅的段家三少,要对付一个小商人照样使得出雷霆手段。 或许真的是她自不量力了。 苏苡摸摸她的肚皮,“小宝宝呢,这几天乖不乖?” 可雅眉间有丝忧色,“有点出血,这几天都在静养,偶尔出来呼吸点新鲜空气。” 苏苡一惊,“怎么会这样?是不是……这两天太辛苦?” 可雅摆摆手,“谈不上辛苦,段先生没有苛待我们。只是本来就前置胎盘,状况时好时坏,我会小心一点。” 知恩图报,苏苡决定接下来的日子就陪可雅养胎,有专业医生观察照料,总是保险一些。 婉若也跟她们一起,对于做好吃的东西,她总有种特别的求知欲。 倒是段轻鸿,不知去了哪里,几天没有露面。他现在大概也不怕她会逃走,经过一回,岛上住的人都引以为戒,不敢随便跟苏苡通气说些外界的事。 春天岛上居然开了几株桃花,与世隔绝,风景秀丽,生活无忧,大概世人追求的桃花源也就不过如此。 苏苡放不开怀抱,但也不能总是现在阴霾里自怜自艾,那样下去她会疯的。好在有可雅婉若她们,诊所里也不时有病人小病小痛需要她帮忙治疗,有点寄托日子也过得比较快。 不用面对段轻鸿,她晚上也睡得安稳,最初大汗淋漓从梦中惊醒的情形渐渐少了,不用担心半夜随时有人爬上她的床。 过了半个月,苏苡回到住处发现婉若蹲在地上逗一只小狗,乳毛软软的,好像刚能走稳的样子,眼睛黑溜溜到处看,很是可爱。 她也蹲下去摸它脑袋,“谁家的小狗?” 岛上人家有限,并没听说谁家狗狗生了小狗仔。 婉若压低声音,“是三哥带回来的。” 段轻鸿?他回来了? 段轻鸿就站在门口,手中的碗里盛满刚倒出来的狗粮。 他很久没看到苏苡笑了,这些天闭上眼,浮现的都是离开时她阴郁冷淡的样子。刚才她蹲在那儿摸着小狗的脑袋抿唇笑的模样简直就像暴风雨后云缝中透出的一缕阳光。他还想多看一会儿的,最好能把记忆中那些阴沉沉的部分都剔除。 可惜,还是转瞬即逝。 听到他回来,她就收敛起笑意,有些茫然又警惕地四下张望。他走出去,迎面对上她的目光,她竟然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真是够了,她要怕他怕到什么时候? 他以为给她一点空间,暂时离开几天让她消化一下,接受这个事实就会好的, 恰好利用容氏企业鲸吞隆廷的计划也需要他处理一些事情,他才出去了一趟,哪知上亿的资金往来都没这小女人麻烦,回来发觉还是原地踏步。 但她还是自有一股硬气在,怕归怕,不愿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于是干脆冷淡漠视,恨不得用冰雪全副武装自己。 他在离她两步的地方停下,把手中的狗碗放地下,招呼小狗吃东西。 小家伙不给面子,闻了闻就把头缩回去,可怜巴巴抬头看苏苡,往她脚背上爬。 “不吃算了,挑肥拣瘦!”段轻鸿一手就把小狗抱起来往屋里走,“看来你不适应这里,别勉强,饿死了正好去填海喂鱼。” 第42章 撕咬 晚上苏苡翻来覆去睡不着,小狗的呜咽声从段轻鸿房间传出来,像把铁刷子刮过她胸口。 就知道他回来没好事儿,折腾人就算了,还折腾可怜的小狗。 苏苡翻身下床,随手套上一件衣服往院子里去。 月朗星稀,空气纯净到近乎透明,院子里树影绰约,洒满月华。这样的夜晚最适宜有情人依偎在一起数星星、说情话。可惜她跟段轻鸿从来不是情侣,她也没有这样好的兴致欣赏美景,甚至连敲门夜访这个人都变得极其危险。 她只在小院里来回踱步,小狗的叫声断断续续,高声的时候她的心就跟着揪起来,突然没声了她忍不住伸长脖子想从窗户缝隙里看个究竟,怕段轻鸿失去耐性摔死它。 窗户有窗帘挡着,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屋里没有光亮,他大概已经睡下了,把小狗单独扔一边,不理它死活就随便它怎么嗷嗷叫,反正不心疼。 残忍,变态! 私有的小岛非常安全,住在岛上的人过的都是夜不闭户的生活,之前照料段轻鸿伤势的时候,他晚上也经常不锁房门,只是轻轻阖上,不插门闩。 苏苡怀有侥幸地推了推门,可这回门从里边锁住了。 她只好蹑手蹑脚趴在木质房门上,门闩的位置能看到屋内一角,但太黑了,看不到小狗是不是在那里。 小狗呜呜叫得可怜,想来是饿极了,她心焦的很,正想着是不是回去拿个手电筒来看清楚状况,或者去找婉若商量下干脆把小狗抱过来……门却突然被人拉开! 苏苡重心压在门上,这一下整个人直接扑进屋里,要不是有人迎面抱住她,大概立马就要摔趴在地上,五体投地。 这个时间,段轻鸿的房间,怀抱的主人是谁,不用想也知道。 他的体温和气息都是她熟悉的,真是不可思议,曾经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经历那么多事竟然可以不见其人不闻其声也能感知对方存在。 “你放开我!”夜阑人静,她不好大喊,只得压低声音呵斥。 门在身后关上,段轻鸿早在她扑入怀中的那一刹那就攥紧了她,轻巧地往边上一推,将她抵在墙边,也声音低缓地说,“不是你找我有事吗?” “鬼才找你有事!” “好漂亮的女鬼,竟然懂得化作我喜欢的女人找上门来。”他轻佻地抬了抬她的下巴,凑到她唇边道,“可惜我这里没准备金银珠宝,没法让你拿去打发鬼差,但元精阳寿还很多,不如给你多采一点,说不定能找到还阳的办法跟我真正厮守也说不定!” “无聊!”她被他越靠越近的气息和体魄压得喘不过气来,眼看他的唇近在咫尺了,连忙偏过脸去,耳垂擦过他的薄唇,热烫的呼吸洒在上头,她全身汗毛都竖起来,恨不能全都化作尖刺在他身上戳几个血窟窿。 可段轻鸿却懂得享受她身上每寸软玉温香,就势将亲吻印在她耳垂上,白玉珠子一般可爱,饱满圆润,是个有福泽的命格。 他忍不住衔在唇间轻抿,感觉到她呼吸变得急促,体温急剧升高,尤不满足地用舌尖轻舔。 白玉珠子,要是可以吞下去该有多好…… 苏苡微颤起来,手在他身上乱捶乱抓,他只好抱紧她,这回终于被她抓住空挡,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下去。 他穿无袖背心,肌肉匀称的上臂曝露无余。 “唔……”他闷哼一声松开她的耳垂,却不急于从小野猫尖尖的牙齿下脱险,任由她撕咬。 他低头看她。在熄了灯的房间中等她许久,他的眼睛早已适应黑暗,看得到她此刻脸颊充血的绯红,眸色中的水光和难得狰狞的小神态。 还是那么漂亮,哪怕人人都称她现在的模样为怨恨,怨恨让人丑陋扭曲,可在他眼里,她仍旧如初识时美好,活色生香。 或许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不承认也没关系,他早当自己与她有情。 苏苡这一咬,丝毫没有留力,将牙尖当作刀锋,割破他的血肉,尝到血腥味的同时眼泪也跟着流淌,又咸又腥又涩,难道这就是仇恨的滋味? 真是试过一回就不想再尝,可她却还是死死咬着不肯放,咬下一块肉来也不错,血债血偿,他欠她的。 段轻鸿另一只手去拢她披散在肩上的长发,声音轻轻渺渺,却又隐含热烈万分,“解恨吗?你知不知道疼痛会增加快感?我现在好兴奋,快爆开了。” 她一定又要说他下/流,可有的事一旦破了戒,容不得你不惦念不牵挂。他已经小心避忌,不让身下吃素大半月的小小段触碰到她,否则她大概又要流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一退三千里。 苏苡这才放开他,唇角还挂着血珠,眼睛狠狠瞪视他。 段轻鸿用拇指强行按在她唇上,擦去自己的血渍,不疾不徐地问,“咬也咬了,恨也恨了,现在可以说说到底为什么半夜不好好睡觉,跑我房间门上趴着?是不是我离开这十来天……想我了?” 苏苡抬手抹眼角,不知怎么回事,眼泪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段轻鸿兀自沉默半晌,才拉她的手道,“不是放心不下那小色狗么?过来看吧,它饿一天了。” 她恨他,他流血,都不要紧,可他不愿看到她的眼泪。 小狗没受虐待,反而有个很漂亮柔软的圆圆窝,就搭在离段轻鸿的床尾不远的地方,对它来说还太高太宽敞了。大概是嗅到气味,它扭头发现了苏苡,呜咽一声就要从窝里跑下来,又没胆战胜那点高度,四只小短腿急得在窝边团团转。这大概就是刚才它叫得凶的原因了。 苏苡走近要去抱它,小家伙感觉拯救自己的女神到了,豁出去的一纵,滚到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歪歪倒倒往她脚边扑,小短尾巴摇得快掉下来。 真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撒欢卖萌。 段轻鸿鼻腔里哼了一声,“专门往女生裙子底下钻,色狗!” 苏苡把小狗抱起来,看也不看他,“我抱它到我那儿去。” “你有东西喂饱它?幼犬狗粮它还不会吃,牛奶会拉肚子,拉上一天就能要命,你确定要带走?” 苏苡停住脚步回头看他,“那你为什么带它回来?它还那么小,应该留在狗妈妈身边才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段轻鸿双手抱在胸前,“因为我觉得你会喜欢,而且既然带回来,我就有办法养活它。” 他不做没把握的事,不打没准备的仗,人生中最大的意外不是沧海遗珠之流的可笑身世,而是一个名字,一个女人,叫苏苡的这个女人。 他一直信心满满能给她幸福,两情相悦,可没想到还是躁进了些,太过着急。 苏苡嘲弄地笑,“自以为是!” 他不反驳,从架子上拿下一个铁罐在她眼前晃了晃,“用这个喂它,不吃再说!” 小狗也吃奶粉。 其实他一早就准备好了,不过是故意让她心疼心焦,以为他虐待小动物。 段轻鸿用温水冲好奶粉放在狗碗里,饥肠辘辘的小狗终于埋头大舔特舔,嘴巴周围的毛毛都糊上一圈白。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苏苡蹲在一旁轻轻哄它,温柔得让段轻鸿羡慕。 他竟然羡慕一只还没断奶的小狗。 “你很喜欢动物?”他在她身旁蹲下,贪看她的侧脸。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么,还用问我?” 段轻鸿笑笑,“我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你们女人喜欢的东西无非珠宝首饰,鲜花糖果,还有就是小猫小狗之类的动物。我想你也算锦衣玉食,首饰鲜花肯定没兴趣,找个小家伙跟你作伴倒不错。” 苏苡本来不想理会他,但埋头苦吃的小狗让她想起往事,“小时候养过一条狗,养了六年,在冬天走失了,就再也没回来。我姐说大概是被人打去吃了,很多人冬至爱吃狗肉,说是温补。我不相信,一有空就去找,驾照都没拿到,就偷偷开我爸的车,一直开到后海去,被我爸妈知道了,头一回动手打了我,说我为个畜生连命都不要了。他们不懂,那不只是个生命,也是我的朋友。” 段轻鸿静静听,“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再没养过小动物,我跟姐姐考上大学离家,爸妈常年忙生意的事,养了也没人能照顾。” 段轻鸿把小狗圆滚滚的身体拨到她跟前去,“那正好,现在帮我照顾它。名字都没取,你给它想一个。” 苏苡终于瞥他一眼,“段三三,段小三,段三儿……就段三儿吧,挺顺口的。” 段轻鸿眯眼,“这么亲热,我会以为你是在叫我。” “那不如干脆叫段轻鸿。” 她求之不得! 第43章 痴心妄想 “同名同姓多没意思。”他也不生气,想了想道,“叫小哈好不好,哈巴狗的哈。” 狗狗终于谄媚地看了他一眼,舌头忙着把嘴上的奶汁舔干净。 段小哈,看来它很喜欢这个名字。 苏苡跟段轻鸿不一样,凡事并不仅以自己喜好做决定。虽然她觉得段三儿这名字又顺口又解气,但既然狗狗表现出喜欢的意思,就尊重它的意见吧! “小哈……”她弯身给它顺毛,“快点吃饱饱,好好睡一觉。” 一碗奶粉下肚,大概差不多吃饱了,小哈终于有力气跟两位主人撒欢。这回不再可怜巴巴往苏苡脚边爬了,而是在段轻鸿身边蹭来蹭去。 别看它还只有丁点大,却很懂得审时度势那一套,女神可以关键时候给它甜头,但真正做决定的人还是段轻鸿,狗腿一下撒撒娇是很有必要的。 段轻鸿推了推它的小脑袋,“离远点儿,别闻到血腥味就凑那么近!狗粮都不会吃,就肖想着要吃肉了。” 苏苡这才发觉他手臂上有血渍,从她刚才咬破的伤口流出来,已经干涸了,灯光下颇有些触目惊心。 小哈歪着脑袋呜咽一声,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也盯着他手臂上的伤口。 一人一狗的眼神竟然有点相似的无辜,苏苡有一丝不忍,转念却又觉得没道理。比起她吃的苦头和失去的一切,他流这点血又算的了什么。 她要走,段轻鸿把药箱放她面前,“咬了人就不顾而去?至少帮我包好伤口再走吧!” “那天你也咬了我,怎么不见你负责?” 段轻鸿玩味地笑笑,视线从她脸庞往下移,“噢?那是我疏忽了,伤口在哪里,让我瞧瞧。” 苏苡羞恼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她疼的不只是身体。 “那是什么意思?弄伤你是我最不愿看到的情况,那天我太着急……” “你别说,我不想听!” “我一定会负责,只要你愿意,我们天亮就去注册结婚!” 苏苡如遭雷击,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说……你说什么?” 他握住她的指尖,“我说结婚,你喜欢在哪里注册都行,大马、新加坡、大溪地、美利坚随你选,我会补上正式的求婚和钻戒,还可以再乘一回邮轮,海洋婚礼也很浪漫。” 原本只是搁在心里的憧憬,不知怎么就说了出来。 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认真投入。 苏苡甩开他的手,难以置信地缓缓摇头,“你无可救药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婚姻大事都可以搭进去。也对,你们段家是有这样的传统,牺牲子女和牺牲自己的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差别。” 见他变了脸色,她继续道,“可惜我不会奉陪。就算我跟你……也不意味着我就要嫁给你甚至爱上你!” 他一定觉得自己很伟大,豁出婚姻收买她,以为这样就可当做强迫她这回事没发生过? 他说过要掌控她的心,就是用这种方式?先强占她的身体,再收买她的婚姻,逼她无处可退,只得以他为天。 休想……休想! 段轻鸿一把将她拉回来,脸孔布满阴云,“你要我怎么做?”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消除那晚在她心中留下的印记? 苏苡抿紧唇不说话,其实重复太多遍了,怪没意思的,他总当那是痴心妄想,说什么也不肯放她走的。索性什么都不提了,省得平白无故连累其他人,让他以为她又计划要逃离。 她不说,段轻鸿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笑了笑,不错,至少学乖了,不再鸡蛋碰石头。 他不逼她,想好了要慢慢来的,这回不会再失控了。 他只是攥紧她的胳膊,脚尖碰了碰小哈的肚皮,“你不是要抱它去你房间?行,帮我包扎好伤口,我就让它去。” 她的手又轻又巧,就算用同样的酒精和盐水洗伤口,他也一点不感到疼。 “又多一个新伤口。”他自嘲笑笑,“都说男人身上非得有疤,这下够性感了,身上还没好全,胳膊上又多出来。你该往手腕处使劲,给我咬块手表,省掉百达翡丽和江诗丹顿。” 苏苡全当没听见,一条条撕开胶带,把纱布贴牢。 他盯着她长而卷的睫毛,“……小哈是容昭一个朋友家的大狗下的狗仔,一窝四个,母狗难产,剖宫产才生下它们,是容昭帮忙做的手术。很全能是不是,连狗狗的手术都能做。可惜狗妈年老体弱,术后感染没挺过去,四个小狗也只好分别送人照顾,我就挑了一个带回来陪你。” 不要以为他真的冷血无情,她和小哈一样,都面临人生中极其不利的局面,他才出手带到身边。 他是有自己的目的不假,可这花花世界谁都不是无欲无求的大善人。 苏苡站起来,“虽然我喜欢跟狗狗做朋友,但人跟够毕竟还是不一样的,你不要弄错了。它们不能思考,离开人的照料就很难在人类世界存活,所以它们没得选,可我有选择的权利,你尊重过吗?” “我没把你跟小狗相提并论,那天是我失控……你哪天逃走不好,偏偏选在我生日的时候,真的让人很灰心。” 苏苡嘲讽道,“那反而是我的不对了?” 现在讨论谁对谁错一点意义都没有,尽管他也承认,大部分都错在他。 他把另一只完好的胳膊伸到她跟前,“刚才咬的解气么?不解气还可以咬这边。” 苏苡别开眼。还说没把她当小狗? 她抱起小哈,“我现在可以抱它回去睡觉了吗?一次又一次言而无信,真的挺没劲的,以后还有什么信用可言?” 段轻鸿不拦她,“这本来就是给你的礼物,你想怎么处置都随你。生日那天你送的那个泥人,我很喜欢。” 苏苡冷淡道,“不用客气,那不过是为了让你麻痹大意的工具罢了,不值什么。你以后也不要送奇怪的东西给我,我不会领情的。” 她现在还怕他什么,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的,大不了就是他再强要她一回,几回。留在这个地方,留在他身边,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段轻鸿却置若罔闻,确定她喜欢小动物这一条,他陆陆续续带回小鸡小鸭和小兔,加上已经会吃幼犬狗粮、看到新伙伴就兴奋撒欢的段小哈,他们的院落俨然成为动物园。 苏苡头疼,可又不能不管它们,每天从诊所和可雅家回来,还要跟婉若一起照顾这些小动物们。不过婉若乐在其中,她也就觉得是有意义的。 小哈还是最忠心于抱它到这美丽新世界来的段轻鸿,苏苡顿顿为它准备好吃的,不抵段轻鸿随手丢一把狗粮。 这天她回去竟然看到他在给小哈洗澡,婉若在可雅那里,只得他一个人冲水上沐浴露,小哈也就乖乖蹲在盆里任他揉扁搓圆,完全不像往常她和婉若给它洗的时候那般调皮,甩人一身水。 见女神回来,它自然也不忘撒娇,仰头露出期待的眼神,邀请她来帮它。 其实它也是怕段轻鸿的成分更多,能有女神温柔包容地陪着它当然最好。 段轻鸿一脸不耐烦,“跑到泥潭里滚一身泥巴回来,脏得不能看了,洗不干净就扔你去填海!” 他只会这一套威胁,不知将来对自己孩子是不是也这嘴脸。 小哈嗷呜一声,苏苡卷起袖子接手,“我来帮它洗。” 你该上哪忙活就上哪儿去! 段轻鸿神情一松,他最爱她这种好似很家常的说话方式,像老夫老妻。 “我搭把手,这小家伙调皮得很。” 他蹲在一边给她打打下手,水管直接往小哈身上冲,无奈注意力全不集中,小哈被淋得像只可怜落水狗,不满地扑腾和甩毛,水全洒在苏苡身上。 她穿浅色衬衫短裤,在岛上最平常的穿衣风格,在她身上却有特别风情。经水沾身,浅色布料贴在身上,隐隐透出雪白肤色和窈窕曲线,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倒比那些以为脱光才最艳丽的女人不知美上多少倍。 血液里有不安分因子蠢蠢欲动,像是有人引燃一把火,烧得段轻鸿口干舌燥。 澡盆里碰到她的手,湿漉漉的细滑皮肤,凉凉的像丝缎,最难得是她没有立即闪躲,全副心思都在小哈身上。 他起坏心,把水龙头扭向热水,盆里的温度烫了些,小哈挣扎一下,满身水甩苏苡一脸,她啊的轻呼一声,想要去揉眼睛却腾不出手,站起来退后一步,已经有温热胸膛贴上来。 她心跳砰砰像装了马达,眼睛又疼又辣睁不开,段轻鸿的手已经圈上来,小臂都被浸湿,贴在她腰间却烫得她也几乎跳起来。 “水溅到眼睛了?我看看。” “你别碰我,让开……唔……” 她感觉到他潮湿温热的掌心覆上脸颊,却并没有拭她眼睛,而是掰过一定角度,另一方柔软温润贴上来,吞噬她的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吃喜酒,更晚了,抱歉~(╯3╰)~ 第44章 有心人 意识到那是他的唇,吻早已加深,灵巧霸道的舌撬开她齿关防守,在她软滑深处肆掠,贪婪得像尝到蜂蜜香甜的孩子,不肯退开分毫。 苏苡挣扎,说不出话来,只好故技重施咬他一口。可段轻鸿有了防备,唇舌灵活躲避,不让她得逞。 空气终于重新灌入肺部,她气喘吁吁,手臂胡乱挥舞,“……你疯了?在院子里万一被人看到……” 原来是担心这个。 段轻鸿拦腰将她一抱,惊得她大喊,“你要干什么,放我下来!” “不是怕被别人看到么,我们到屋里去!” 他重新堵住她的唇,不让她的惊呼引来不必要的叨扰,直到将她放在她的床上,才给她自由呼吸的空间,身体却还交叠在一起,长手长脚困住她。 苏苡使劲睁开眼睛,火辣的痛感还在,视线模糊,但已足够将近在咫尺的男人轮廓看清楚。 悲愤、委屈、不甘一下子全涌上来,她挥手就是一巴掌,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段轻鸿脸上。 她能有多大力气,加上他本能地往后躲,这一掴打在脸上并不疼。 疼是在心里,四肢百骸,简直就像被震断了筋脉,刹那间痛得他脑中一片空白。 他算不得情场高手,往昔总总不过是一点小聪明练就的金钟罩铁布衫,不在乎的人跟前游刃有余,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失去效用,一巴掌就可以废掉他的武功。 她恨他,她竟然这样恨他…… 苏苡撑着坐起来,缩着身子往后,直到抵住床头退无可退,才被他攥住手腕拖回去。 他眼中赤红的光和雕像一般冷凝的表情吓到了她,她以为他会还手,那是她不能承受的,也许会扇得她口鼻流血,耳朵失聪。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他像是被施了定身符,只是怔怔看她,她也瞪着他,两人僵持不下,她以为可以趁机逃走了,没想到他突然俯身下来压住她,又一次狠狠吻她。 狠只是表象,是他对她的渴望,实际上这吻比任何一回都缠绵。他身体里像是蕴藏火焰,藉由唇舌把火热传递给她,就是冰山也能融化。 “不……不要这样子,你放开……”放开好不好?她几乎要哀求,可他已经占据她全部视野,再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激流遇上礁石,改道缓行,他的吻越来越缠绵而有耐心,像是诱哄,而不再是强迫——他也从不崇尚强迫。 他有完美技巧,加上十足心意,世上最怕有心人,再排斥他的人也能感觉到,无法抗拒。 他摸索着解她纽扣,她的保护色,一点一点剥落下来,终于重见所有美好,终于又揽她在怀中。 她瘦了许多,也就是这段时间的事,还是以前窈窕健美好看,现在像失水的玫瑰,再不做点什么,就要一直枯萎下去。 “小苡……”他触到她的情动,像是无声鼓励和认可,喜不自胜,亲吻辗转碾过白玉珠子、娇红梅蕊,模糊地唤她昵称,这回真真像足情人间的低语。 可她却开始啜泣,那唯一的浅薄的经验在这番红浪翻滚的交流中被勾起,矛盾又难堪,尤其是身体的颤栗和湿润,完全不由自主。他越骄傲她就越厌弃,厌弃他,厌弃自己……怎么能为这样的人动情? 他乘风破浪之前,苏苡用最后一点理智和挣扎推开他,“段轻鸿,别再强迫我了……我们说好的,别让我更恨你,永远都不原谅你!” 他勾起唇笑,血液奔腾接近沸点,“这不是强迫,你明明也很享受,也很喜欢!” “无耻!”生理反应不受神识控制,女性冰为肌玉为骨,一身水作骨肉更易软化屈服,不过是为更好地保护自己,却被他颠倒黑白,说得朗荡不堪。 其实何必口头争辩纠缠,他捧高她,与之合二为一,自有万千肢体语言可以逼她承认这一事实。 她就是倔强,哪怕这回失控的是她,高低起伏的吟/哦中仍夹杂细碎哭声。 不甘、不愿、不敢,触碰这极致的爱和欲。 他身上伤口康复不佳,更别提咬伤的那一块还没有封口结痂,骨折患处更是角度稍有不对就分筋错骨的痛,可还是欢愉占了上风,将雨露菁华浇灌他最爱的玫瑰,余韵之中沙哑性感如宣誓般在她耳畔说,“……你继续恨我没关系,只要我爱你就行了。” 不惮于承认他先爱她,爱的更多,只因她整个人都是他的了,还有什么可保留? “你爱我?”她擦干眼泪,冷静很多,毕竟这回不再是激烈的痛楚,反倒是挣扎迷惘更多,“你爱人的方式真特别,用强,囚/禁,想要就要,完全不理对方感受,更谈不上尊重。” “那我现在尊重你,认真问你一句:苏苡小姐,你可不可以作我女朋友,作我老婆?你的答案一定是No,就算我像这段时间让着你,不碰你,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知道什么是安全距离,可那样他们永远不可能更近一步,只会新生隔阂,渐行渐远。 苏苡连一句我已经有男朋友的说辞都无法出口,今时不同往日,她失身给段轻鸿,还怎么回头去面对一直在原地等她的姜禹? 她开始服用长效的避孕药,什么都不能做的时候,至少还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 某种程度上,也像是默许了两人这样畸形的关系。 先前她也许说错了,她跟小哈一样是弱者,弱者没有选择权。 她花费很多时间在诊所和走访病患的家,容昭给她的病例资料也分析了一批又一批,唯有学术事业的自由让她觉得这样的生活不是绝望透顶。 段轻鸿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动辄限制她行动或者呷醋大发脾气,他知道反正每晚可以在她房间床上找到人,不管多晚,他总是等她回来,有时看似已经在自己屋里睡下了,后半夜又神不知鬼不觉摸到她身后,躺上床抱紧她。 平时他有事情要忙,有时离开岛上,几天看不见人。具体忙的是什么,他不提,她也从来不问。其实他根本不是一个会随遇而安的人,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在情理之中。 唯一不同寻常的是,段轻鸿的身体似乎还没有从那场重伤中痊愈,有一个早上他起床洗漱的时候晕倒在水池边,额头划破一个血口子。 被两人亲密交缠的快慰没顶的时候,他在黑夜中揽紧她腰身的时候,他缠绵悱恻吻得她几乎窒息的时候,苏苡脑海里也会闪过这禽兽怎么不去死的念头,但当他真的昏倒,如重物坠地发出巨大声响的瞬间,她还是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心脏差点罢工。 婉若说她一边施救一边叫人来帮手,那呼声堪称凄厉。 而苏苡事后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段轻鸿虚虚实实没一句真话,容昭又许久不露面,苏苡也不知病情到底是怎样的,据段轻鸿所说,只是上回外伤的后遗症。 可雅终于到了临盆的时候,容昭跟段轻鸿却离岛办事没有回来,重担于是全都落到苏苡肩上。 当地居民崇尚自然生产的方式,轻易不肯到医院做剖宫手术,对可雅这种前置胎盘的产妇来说,风险无疑又加大。 可雅头一天就开始阵痛,痛租20小时宫口还没全开,苏苡跟一位助产接生的大婶都是满头大汗。 婉若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急得快哭了,“怎么办啊小苡,可雅看起来好痛苦……有没有办法联络容昭,请他送可雅去医院!” 容昭跟段轻鸿傍晚时分才赶回来,所幸产妇宫口已经开全,胎儿入了产道,剩下只是时间问题。 苏苡亲手剪断脐带,包好洗干净的婴儿送到新妈妈身边。可雅已经累得眼皮都睁不开,朝孩子笑了笑就睡过去。 孩子小小一团太过可爱,又是亲手照料和接生的,苏苡很有感情,抱起来就舍不得放手,顾不得劳累一天也早就精力透支,抱着孩子在屋里轻轻摇晃。 “这么喜欢孩子,干嘛不自己生一个?”段轻鸿的声音总是三分慵懒七分不羁,难得像现在这样软洋洋的,又还有几分认真。 苏苡回头,先不计较他的妄言,蹙了蹙眉头道,“发生什么事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他脸色煞白,蜜色的皮肤硬是像浆了一层白漆。整个人倚靠在门边上,不是以往那种倜傥不羁的调调,而是胸腔里那口气真的有些撑不住他的身体。 他不答,走近几步,探头看她怀里的小宝宝,“孩子生出来都是这样的啊?真不好看。” 苏苡没好气,“泡在妈妈肚子里十个月都是这样,你小时候说不定还不如这个!” “谁说的?我那时不知多渴望到这世界来,早早就拼尽力气,睁开眼睛。也许分娩太容易,我妈并不觉得稀罕。” 人的劣根性都差不多,太容易得到的,反而不懂珍惜。 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苏苡竟从他话里听出一丝涩然。 作者有话要说:丸子:喂喂,激情的二位,是不是忘了还有一只洗澡洗了一半的小狗狗? 段小哈:嗷呜~ 段段:→_ →自己晒干!我们自己也忙造人! ⊙﹏⊙‖i 第45章 讳疾忌医 很少有母亲不珍视自己的孩子,十月怀胎,血脉相连,就算是出生之后遗弃,也会有心如刀割的不舍。 段轻鸿的亲生母亲没有真正嫁入段家,或许只是一段露水情缘之后有了他,未婚生子的压力不是谁都能承受,她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苏苡却没办法安慰他,只是默默低头看着襁褓里的孩子。 他不会轻易沉湎在自己的情绪中,很快又好奇地凑过来,“能不能让我抱一下?” 苏苡瞥他一眼,“你刚才不是说不好看?” “看久了也还好,而且我还没抱过刚出生的婴儿,体验一下也好。” 以前只顾一路披荆斩棘,从没想过半途遇见心爱的女人,随时都有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实战之前应该先作模拟体验。 可他脸色苍白,让人心惊,苏苡都有些担心他负荷不了手中这个约莫四千克的小人儿。 “小心一点。那只手臂抬高,这边托住……对,就这样!”她教他抱孩子的正确姿势,又扶他在身后椅子坐下,“你抱它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拿奶瓶喂他点奶水。” “刚刚不是才吃过?” “新生儿少食多餐,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要喂的。” 她看得出段轻鸿有点紧张,维持一个标准姿势不敢动,都不知该怎么调整一下。 冲好奶回来,小宝宝大放悲声,段轻鸿有些手足无措,“我……我什么都没做,好端端的他突然就哭了!” 苏苡接过孩子放平,解开襁褓换尿布,“啧,是拉臭臭了!” 真是好样的,帮妈妈和阿姨惩罚坏人。 段轻鸿有些惊愕,看到她那么熟练地给孩子换上干净尿布然后喂奶,表情又柔软下来。 他从身后抱住她,诱哄似的低声道,“我说真的,不如我们自己生一个。你这么会照顾孩子,一定是个好妈妈。” 前不久提结婚,现在又说生孩子,苏苡简直不知怎么形容他的异想天开。 “孩子需要父母的爱和责任,不是说生就生的。” 她自问还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为人父母,段轻鸿又怎么会有? 亲情、爱情、婚姻,全都可以被当作工具手段,要是再加上一个孩子,不知会怎样令人寒心。 何必让他的悲剧又在孩子身上重演呢?他和她这样,兴许还不如他父母当年光景。 苏苡倦极,是段轻鸿抱她回去睡的,可惜也没能休息太长时间,新生宝宝出现了严重的黄疸,必须马上送医院就诊。 容家有快艇应付这样的紧急情况,刚休整过来的可雅抱着孩子上艇,焦虑全都写在脸上。 苏苡要跟她一起去,被容昭拉下来,“可雅和这个孩子的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剩下的可以交给我,你留下来照顾另外那个不听话的病人!” 苏苡看到不远处的段轻鸿,想到他苍白的脸色,“他究竟怎么了?” “这次出去办事,精神很差,回来的路上又晕倒了一次,就像你上回见到的那样。如果没人在旁边,他说不定已经一头栽进海里!” 苏苡蹙眉,“是上回外伤的后遗症吗?” 说是后遗症,晕倒的次数未免太频繁了一点。 容昭严肃道,“我怎么知道!他又不肯再做详细的扫描检查!但肯定跟上回的冲击有关,当时以为只是轻微脑震荡,失忆什么的都是夸大其词蒙你的,没想到一语成谶。” 在狼来了的故事里,苏苡就是被欺骗的那一方,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和谎言,让她本能地觉得这一回又是段轻鸿新的骗局。 但是病容骗不了人,他突然倒地磕破头的那一次她也在身边,看来的确是有些不妥的。 段轻鸿朝他们走过来,容昭没好气地交代苏苡,“你就在这儿好好照顾他,最好说服他到我那儿再做一回详细检查。别人的话他听不进去,你说的话也许还管点用。” 大家都太看得起她了,要是她真的在他面前一言九鼎,现在早就回到江临或者帝都家中。 段轻鸿问她,“你想跟着去医院?” “不用了,有容昭和其他医生在,不会有问题。” “如果你想去,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你不是很排斥医院?” “为什么这么说?” 苏苡道,“不然为什么昏倒了也不肯住医院?你伤好之后都没有做过认真的复查,有现成的医生和私家医院,为什么不去?” 段轻鸿笑笑,“是容昭让你来劝我?” “你昏倒不止一次,我也是亲眼目睹的。你这回差点栽进海里,下回呢?谁能每次都那么好运?” “你不怀疑我又是做戏?” 苏苡凝视他,“你真该照照镜子,看你脸色有多难看。” 段轻鸿摸摸下巴,“难道是纵/欲过度?” 三句话就打回原形。苏苡扭身想走,他把她圈进怀里,“不是开玩笑,谁让你弄得我神魂颠倒,害我天天恨不得粘在你身边。” “这根本是两回事。生病就是生病了,讳疾忌医是不行的。” 要真的是做戏,他不会藏着掖着,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病入膏肓才好。 “我不喜欢医院那个地方。”他把下巴搁在她肩头,“每次进出都是九死一生。其实检查了又能怎么样?什么事都没有那就是浪费时间,万一有事……治不好就徒增烦恼而已。” 她不会明白,等待死亡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 她没想到他这么悲观,“你不相信现代医学的昌明?人活着也不是只有健康和绝症两种状态。何况你现在情况最坏也就是脑部有淤血,检查清楚总可以想办法清除,或者尽量避免它再发作。” 段轻鸿看进她眸色深处,“小苡,坦白说,你是不是也不希望我死?” 她反问他,“那你希望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段轻鸿举起手,“算了,还是不要说出来,我能意会。我有钱有势又有型,我们小苡妙手仁心,又怎么舍得我死!” 还是他败下阵来,宁可自欺欺人。 苏苡掀了掀嘴唇,“不要脸。”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他拈着耳朵,不怀好意地贴近,将她逼到避无可避的角落才倾身吻她,毫不掩饰求欢的意图。 “不行……我今天好累……”她在他磨人的唇瓣间挣扎,这两天的确是累坏了,加上担心可雅家的小宝宝,哪有心情做这事。 段轻鸿喘息着放开她的唇,拉她手往身上摸,“……都好多天了,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 硬朗的小小段在手心膨胀,骄傲地抬头向她问好。苏苡真想狠狠心,整个儿连根拧断。 “你是挺辛苦的,都晕倒了,还不好好休息?” “今朝有酒今朝醉。”他醺醺然,像是真的喝醉了一样,“其实我真怕自己是绝症,万一治不好,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没要够,孩子也没生,那得有多遗憾!” 他有种特别的魔力,苏苡想,或许是因为这双眼角含春的桃花眼,每次情动都潋滟生波,好像能把人吸进去似的。 他想让你相信的话,总在这种时候像催眠进行时的暗示,轻易将你带入他的世界,然后相信,是真的,他说的都是真的。 情真意切。 都说世上难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在段轻鸿这里是例外。 他啄吻着她的唇,一下又一下,“……我说真的,小苡,嫁给我……给我生个孩子。” 她咬唇不吭声,他也已经闯进来,拉满她身体这张弓,那是饱满到极限的酸与胀,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空虚与渴望。 要是真的答应,不知他会疯成什么样儿。 是新生的婴儿触动了他心里隐秘柔软的弦,还是他天生热衷于将不可能的事变为可能? 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被他抱在怀里,终于见他面容染上几分淡淡的红,“你知道孩子意味着什么?” “责任。”他现学现卖,“我会照顾你们,保护你们,绝对不会……让我的孩子重复我走过的路。” 瞧,早说他似乎能窥见人心,她想什么,他全都知道。 潮起潮落,终于平静下来,他揽紧她,恋恋不舍掌下的白皙细致,看了看窗外道,“起风了,雨也不小,不知容昭他们顺不顺利。” 苏苡一惊,“你是说……” “别紧张。”他安抚她,“海边就是这样,有时风大浪大,开船的人又不是没见识过,都有分寸。不过要是我儿子遇到这样的情形,早就调一架直升机过海接送,哪会这么凶险!” 苏苡觉得有必要引开话题,不能再在孩子的问题上纠缠不休。 “你什么时候去医院检查身体?” “嗯,等我忙完这阵再说。” 苏苡从不问他在忙什么,这回也是一样,只是坐起身穿好衣服,“你敷衍我也没用,小心下回不要晕倒在床上!” 段轻鸿拉住她,轻轻叹道,“熊定坤要来。” 第46章 留得青山在 南印度洋海域受洋流季风影响,正是浪高雨多的时节。 熊定坤到达的那一天,天气也不好,骤雨大风。他只带了两个人,下船后段轻鸿已经在埠头等,不长一段路,雨伞雨衣形同虚设,苏苡看到他们的时候都是浑身上下湿透的水人。 熊定坤和属下被安排再小院的另一侧休息,苏苡拿干净衣服给段轻鸿换上,他嘱咐道,“再拿几件干净衣服去给熊定坤他们换,别慢待了客人。” 苏苡拉平他衣角的褶皱,眼皮都不抬,“他是你的客人,不是我的。” 段轻鸿觑她神色,“还为这事生我的气?” 他还记得头一回跟她提起熊定坤要来接婉若,两人闹了好大一阵别扭。这次倒没见她有那么激烈的反应了,但她许多事放在心里不愿同他讲,憋闷着说不定气性更大。 苏苡摇头,“婉若能接受,我就没意见。你以为我是为什么生气?我是担心婉若会难过,她现在没有几个能信赖的亲人,要是连你也不顾她的感受,她就太可怜了。” 段轻鸿也算命运多舛,亲缘薄寡,可以前至少还有养父母真心疼爱关怀,回到段家后有婉若这个妹妹的敬和爱,现在就算欺男霸女也霸占了一个她在身边。而婉若有什么?段家那种氛围给她这个幺女的关爱少得可怜。 跟妹妹比起来,他还算是幸运的。 段轻鸿道,“我知道。如果不是顾及她的感受,我不会推迟跟熊定坤这场会面。” 一半是因为妹妹,一半是因为苏苡,女人家的多愁善感,潜移默化影响到他。 在这个神隐的时代,要屹立不倒,所向披靡,每个人都只能作自己的神祗,而神若有情,天下大乱。 暂时失去对段氏隆廷集团的控制就是很好的佐证,他为眼前这女人破例已经不是头一遭了。 奇怪的是,他还甘之如饴。 “该来的总会来。”苏苡也明白他做到这一步已经不易,熊定坤来接回婉若是迟早的事。 他跟段轻鸿的约定,谁都没有忘记。 “你能明白就最好。婉若嫁给他未必就不如现在开心,熊定坤在段家的时间久过我这个亲生儿子,他们早就认识,不算陌生人,培养感情更容易。最重要的是,她的手术不能再拖了,健健康康活着,才能为将来做打算。” 最重要是留得青山在,这道理苏苡也不是不懂。 经过上回在船底预备偷渡逃离,她更真切地体会到,任何冒险和漂泊不定都不适合婉若那样羸弱的身体。 段轻鸿是对的,现在这样的安排,对她是最好的。 “想明白了?”他喜欢看她脸上神情流转,那些细微生动的变化,不是随便一个漂亮的空壳可以取代的。 他凑过去碰了碰她的唇,不知怎么生出几分独占欲,“算了,你别露面,回房间去休息,或者去找可雅,你不是惦记她家那个胖小子么?” 新生宝宝挺过刚出生时最脆弱艰难的时期,病愈出院,吹气球似的胖起来,苏苡常常挂在嘴边。 苏苡摇头,“今天不去了,我陪陪婉若。她刚刚已经送干净衣服去给熊定坤他们了。” “你看到的?” “我进门的时候刚好遇见她。”她是温柔宽容的好女孩,最难得是在如戏人生的各个阶段看清自己的角色定位。 苏苡只是担心熊定坤欺负她。 段轻鸿看出她在想什么,安抚道,“放心,熊定坤只带这么两个亲信到我的地盘来,就没想过要惹事。婉若还没嫁给他,在我跟前他不敢对她太恶劣。” 熊定坤是粗人,不屑于像段长瑄那样玩阴的,有什么条件摊开来谈,反而节省大家不少工夫。 饭桌上,男人们推杯问盏,不管私底下交情如何,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 婉若就坐在熊定坤旁边,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互动,但她有种药在饭前口服,面前摆的是杯冷水,熊定坤不动声色换了杯温热的给她。 他的目光一点也称不上多情温柔,甚至还是带着一丝瞧不起的意思,所以婉若也只是极轻的说了一句谢谢,并没指望他会听进去。 大概强者都是瞧不起荏弱的生命,不知多少达尔文主义者,信奉适者生存,强者生存,有缺陷的合该被淘汰。 但即便如此,这个微小的细节还是让苏苡心头稍稍一松。 至情至性的男人,坏不到哪里去。 熊定坤在岛上只逗留两天一夜,该谈的事情,段轻鸿跟他关起门来也谈的差不多了。 男人们的对话,苏苡和婉若都没参与。 熊定坤似乎偏爱吃婉若做的一种萝卜丝饼,饭桌上一人能吃一整盘,婉若便趁着有空,在厨房里忙碌,多做一些带在路上吃。 “阿若,你去收拾东西吧,这里我来帮你。”苏苡挽起袖子帮忙。 婉若一笑,“不用,东西早就收拾好了,这点心我做熟了,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小苡,谢谢你。” “都没帮上你什么,还说谢!” 婉若摇摇头,“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不在于今天这点小事。如果没有你,我连这段自由自在的日子都不会有,甚至没有勇气从那个家里跑出来。” 苏苡有些伤感,“可是你现在又要回去……” “不一样的,我只是回江临去,不是回段家,段家早就散了。”她看了看熊定坤房间的方向,“跟那个人重组一个家庭,至少还有希望。凡是新的东西,都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苏苡点头,捋了捋她垂到肩头的发丝,“还有你的身体,一定要养好。他们有没有谈到为你安排手术的事?” “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三哥会安排妥当的,熊定坤也不会苛待我,毕竟婚约是当着那么多人许的,我要是死了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她心中也有忐忑,相信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只能庆幸她还有利用价值。 “不用担心我。”她瞬间又成长不少,反过来安慰苏苡,“我现在没有负担,完全为自己而活,其实也挺好的。你别怪三哥,他有自己的成算,很少有出错的时候,咱们不如再信他一回。我知道……他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也是因为太在乎你了,男人也有不可理喻的地方,谁让他没能早点遇见你呢?” 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往往只能是一声叹息,可偏偏段家老三不信邪,要争要抢,强求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苡苦涩一笑,每人心里都有一道坎,迈得过去就是碧海青天,否则也许永远都只能拘囿在一个窄小阴暗的角落了。 “记得给我写信。就算段轻鸿不让我跟外界联系,但我想你会是例外,熊定坤一定也有办法不让段长瑄发现你跟我们联络。” “嗯,我会的。”婉若吁出一口气,“二哥他……差不多气数已尽了,很快就不再是威胁。” 否则熊定坤不会来这里,没有后患了,他才能腾出时间精力来打击另外的对手或者……笼络将来的合作伙伴。 苏苡点头,“还有一件事……” “跟你家里人联系是吗?”段轻鸿的妹妹,是何等聪明,一下就猜中。 “嗯,这么久没联系,他们应该很担心。如果可能的话,麻烦你给他们捎个话,告诉他们我很好,也许过段时间就会回去。” 过段时间是过多久,她也说不好,春去秋来,想挽留时光走慢一点的时候,都只见白驹过隙。 不知不觉,她离开家已经这么久了。 “好,我会跟你家里人联系。不过这回熊定坤不会直接带我回江临,而是先飞瑞士,我想手术可能也会安排在欧洲,一时半会儿可能见不到他们的面,但我会先打电话。” 苏苡握紧她的手,“这样就很感谢了。” 千万不可让她太为难。 苏苡在后院遇到熊定坤,离他们回程不过个把小时的时间,他不急不躁,跟婉若一样淡然,见到她只是挑了挑眉,“苏医生,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坤哥更加意气风发了。” “彼此彼此,你也更漂亮了,果然女人还是要有男人滋润。” 男人把荤话当饭吃,还好他魁梧爽直,不会让人觉得猥琐不堪。 她有种感觉,段轻鸿跟他聊的似乎不止生意上的事。 果然,他走上前几步,“苏医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迟早都是一家人。看来当初放你走的决定是正确的,三少欠我天大一个人情,如今这些事情才会这么顺利。” “是吗?”苏苡不以为意,“各取所需,坤哥能如愿就好。” 其实有什么可夸耀的?不管怎么说,隆廷集团是段峰的心血,熊定坤付出再多,根基是人家的,现在不过是霸占妻子娘家的财产,说白了就是这么简单。 第47章 推波助澜 熊定坤不跟女人计较口舌,点了支烟悠悠道,“三少真有办法,连苏医生这样有个性的女人都能收服,不佩服不行。” “坤哥到底想说什么?” 明人不说暗话,熊定坤也不兜圈子,“其实这回来,我有想法请三少回去,一起打理隆廷的生意,可他好像顾虑重重。我想,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苏医生你。”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对他来说没那么重要。不过我听说坤哥你帮段家打理酒店生意也有很长时间了,早该驾轻就熟,何必还要请他回去协助?”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只怕是有非段轻鸿不可的理由。 “我就说三少眼光不错,看中的女人不是波大无脑的花瓶,一眼就看出其中利害。”熊定坤呵呵一笑,“其实说打理生意什么的都谈不上,我是个粗人,用的法子是自创的那一套,加上有一班够义气的兄弟,处理些外围容易脏手的事儿,误打误撞地把酒店的生意稳下来。但是要说上市公司里的那些弯弯绕,三少比我玩得顺溜。董事会的那些老家伙们都是跟段老先生打江山的人,三少接手管理公司的时候相当于辅政的大臣,对他也很拥护,证明当初他做的确实很不错,在其位,谋其政。” 这下算是听明白了,江山易帜哪有那么容易呢?熊定坤名不正言不顺,拥护段氏父子的董事会阁老们肯定是不服他的。 “不是还有段长瑄?他也是段老先生嫡亲的儿子。” 熊定坤露出几分轻蔑的神态,“他?不亏空账上的公款就算好了,隆廷是做实业的公司,不能交到一个投机者手里。” 苏苡扬眉,应该不是错觉,他话里话外还是对隆廷集团有几分爱惜呵护。 到底是付出了心血的事业,而不仅仅是座予取予求的金矿,这点上来说,熊定坤是条汉子。 苏苡沉吟半晌,“段轻鸿不愿意回去,一定有他的理由,我想我帮不上你什么。” 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更想回到江临去,可她试过那么多次,段轻鸿不肯放手,她又没有能够信任的人,谁知道眼前这番交谈会不会又是新一轮试探或者恶作剧? 熊定坤欣赏她的淡然和忠诚,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没错,三少是说时机未到,不过你不好奇这时机是什么吗?”他盯着苏苡的神情,话锋一转,“这些日子他在忙什么,你并不清楚,对不对?” 苏苡的确是不清楚,段轻鸿侵入她的世界,不等于她就得反侵略回去。 “苏家做贵重珠宝贸易,在业内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不过前段时间有批宝石被相关部门扣下,据说跟走私集团有关,后来查清楚是卖家有意设下的圈套,苏氏企业也只是受害者。苏齐业一时大意,害公司损失惨重,资金周转不灵,你猜是谁帮他解了围?” 苏苡杏目圆瞠,“我爸爸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没有信息渠道,她竟然完全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样的危机。 “刚过去不久。不过你不用太担心,苏氏的运营早就恢复正常,有神秘投资商注入大笔资金为你父亲解围,还好好收拾了一回设圈套的那一方,保证苏氏声誉无损。现在有的人做生意不想曝露身份,公司都是空壳套空壳,别人都不知道这个投资商是谁,不过我以为你会知道。” 这样的暗示还不够明显吗?除了段轻鸿,不作他想。 苏苡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无条件为她家人解困的对象,她竟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段轻鸿。或许也不该说是无条件,她人在这里,被他禁锢自由和身体也算是一种代价,可既然已经霸占了,又何必再为她做这些? 她的矛盾纠结,熊定坤都看在眼里。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捻灭手中的烟蒂,“苏医生不如跟三少好好聊一聊,他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我看他脸色不好,消瘦很多,据说是重伤的后遗症还没全好,死撑着不肯进一步治疗。其实治好了病,你们也差不多可以回江临了,到时段长瑄哪还够得上什么威胁?” 要说女人了解男人,那得是在床上,要不就是在同一屋檐下过日子,跟男人对男人思维的了解不一样。 熊定坤怎么会不知道段轻鸿的软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段家三少如今独独钟情于这位苏医生,强取豪夺也要留在身边,浪迹天涯也在所不惜,生怕一回到江临小鸟就飞走了,怕世俗观念坐实他绑架的事实,今后就只能天各一方了。 如果苏苡爱上他还好说,就怕人家始终视他如洪水猛兽,逃离都来不及,那就真的没有胜算了。 做好事不留名默默付出这一套居然会出现在段轻鸿身上,可见他是动了真情,对此间种种怀有愧疚。 不如推他一把,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才有时间精力做大事。 送别婉若,两个女孩在船埠相拥而泣,段轻鸿和熊定坤一边一个拉开她们。 “好了,别哭了,又不是生离死别,还会再见面的。”段轻鸿安慰苏苡道。 其实这种话真不好说,每一次离别都可能成为永诀,每一句再见都可能变成再也不见,何况婉若要面对的手术风险不小,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婉若一走,岛上更加安静孤寂,时间都像静止了,挂钟的时针很久很久才前进一点。 段轻鸿从身后拥住苏苡,呼吸拂过她的颈窝,“怎么了,是不是很闷?要不我们也出去走走,散散心?” “你的事情都忙完了?不用出门办事?” 他含糊地应一声嗯,薄唇忍不住去碰她细致柔滑的颈。 苏苡往旁边躲,终于问道,“那你之前那段时间在忙什么,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 段轻鸿似乎没想到她突然冒出这样的问题,“你从来不问这些事的,怎么,怕我去沾花惹草?” “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很正经啊,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不正经?” 苏苡扭头看他,“我爸妈的公司出事,是不是你帮的忙?” 段轻鸿怔了一下,“是谁告诉你的?”这事不大,没有见报,她不应该有渠道了解。 苏苡深深吸气,“你只要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段轻鸿笑笑,“其实刚才我以为你说爸妈公司出事,后半句紧接着要问是不是我暗中搞的鬼。” “以前也许真的会这么问,不过现在这样……你还有必要费这么大心机么?” 段轻鸿看着她,“你以为现在这样我就满足了?我很贪婪的,得寸进尺,得到你的人,当然还想要得到你的心。” 费点心机又算什么,他在她身上耗费的心机还少吗? 不过她没有这么想,他还是由衷高兴的。 “你这样说,就更加不会是你做的了。”苏苡有她自己的认知,“你要真的算计我们家,不会这样小打小闹。” 不如干脆玩收购,再做一回白骑士【注】,在企业命运颠荡的时刻救他们于水火,父亲一定会更加感激他。 苏氏企业规模不大,鲸吞蚕食的动作对段轻鸿来说不难。 段轻鸿在她腮边亲了亲,“宝贝,你已经开始了解我了。” 苏苡推开他的轻薄,认真道,“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你。” 段轻鸿指了指自己的唇,“不如来点实际行动。” 苏苡敛眸抿紧唇,“这件事上我感激你,并不等于所有事我都可以当作没发生过。你说我开始了解你了,其实不是的,我觉得从来都不了解你的想法,一切都是猜测,是揣摩。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是我,你有那么多可以选择的女人……” 段轻鸿摁住她的唇,修长有力的手指刚刚才碰过他自己的唇。 “你不明白为什么非得是你?”他的眉眼间有霸道,又有些许无奈,“我说过那么多遍,你是没听到,还是不肯听?” 他宁愿她是没听到,这样他可以安慰自己,情浴如酒,令人熏熏欲醉,一定是他技巧太好,她快活受用,才会听不到那么炽热的表白。 “怎么不吭声了,说话。”他手指轻轻柔抚着她嫣红的唇瓣,诱哄她开口。 他们是该谈一谈,什么都藏在心里面,他迟早黔驴技穷。 “男人在床上说的话,怎么能够相信?而且我们之间隔着那么多人和事。” “苏苡你听好,我跟你之间没有隔着任何东西!我喜欢你,爱你,才千方百计把你弄到身边。那回强迫你,我知道是我不对,是我太急躁……”他话没说完,眼前一黑,赶紧用手挡在额头前面揉了揉,把晕眩的感觉压下去,呼吸紊乱道,“……其他的,我暂时没法解释太多,以后再慢慢讲给你听。” 苏苡不指望他有什么特别的解释,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他比她坦然,因为他无法体会那种天崩地裂般撕裂的痛。 她拉开他的手,“什么都别说了,你是不是又不舒服?头晕?” 作者有话要说:【注】:白骑士(whiteknight),企业的兼并收购过程中,善意加入的第三方企业,意在击退恶意收购方。 第48章 我们打个赌 “我没事。”他抓住她的指尖,“你回房间去休息,明天收拾下行李,我们也出去散散心。” “我们要离开这里?去哪儿?”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放心,不会把你带去非洲美洲的偏远地区卖掉的,就算能脱手,我还舍不得。” 每次发病都插科打诨引开她的注意,苏苡微蹙眉头,并没太往心里去。所谓出门散心,大概也就是去浮罗,或者周边其他类似浮罗的城镇,这里随便一个地方都风景如画,又各有特色。 不过她没想到段轻鸿直接带她赶往机场,乘飞机直飞新加坡。 一下子重回钢铁森林铸就的现代文明,苏苡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段轻鸿牵住她的手,“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不时就会回来看看。你肚子饿不饿?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金迟他们已经先到一步,订好了酒店和车辆。苏苡道,“还是先回酒店安顿下来再说,乘飞机也累了。” “酒店冷冰冰的,东西也不好吃。”他有点像跟大人讨价还价的小孩子,但最终还是依她意思,牵着她一起上车去酒店。 其实她没什么,只是担心长途飞行让他又晕眩昏倒。 容昭在他们临走的时候特意嘱咐,不可劳累,不可大喜大悲,如果有可能,尽快劝服他复查身体,要是需要做手术,他这个现成的专家可以前往主刀。 两人住一个大的套间,爱干净的段三少进门就直奔浴室洗澡。客房管家为他们挂起行李箱中的衣物,换下的都收拾好送去清洗,言必称段先生苏小姐,准备的果盘都是他们最爱吃的几样水果,真真订制化服务,难怪段轻鸿是这里的常客。 “小苡,快点进来,我这样怎么洗澡!” 苏苡尴尬地红了脸,客房管家倒很淡然,微笑道,“苏小姐没什么交代的话,我先出去了。有任何需要您可以随时打电话。” 苏苡火急火燎进了浴室,段轻鸿半躺在按摩浴缸里,正闭眼享受得很。 她把搭在一旁的湿毛巾揉成一团扔进水里,水花四溅,“瞎嚷嚷什么,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害臊!” 段轻鸿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水珠,对她笑道,“你知道我手臂不灵活,擦背都困难,当然需要你来帮我。谁知你在外面跟那帅大叔没完没了,我不喊一声怎么行?” “你胡说什么?人家只是帮忙收拾行李。”苏苡没好气,看到他背上依旧狰狞蜿蜒的伤口,又不自觉软化,“让你做复健疗程,你不去做,伤成这样影响到功能,受苦的还不是你自己?” 段轻鸿装傻,拉着她的手往水里探,“什么功能,谁说失去功能了?感觉到没有,我不知多龙精虎猛!” 流氓!苏苡掬水泼他,被他反击,一时没坐稳从浴缸边上滑了下去,他顺势一拽就把她揽紧怀里,两人一块儿泡在水中,只是她衣服都没脱,丝麻连衣裙浸水紧贴在身上,别提多难受。 “你又发疯,放开我……” 她挣扎不开,又受他轻薄,还好他也只是吻了吻她的唇和颈,褪下她衣物扔到外面,“陪我安静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下颚贴着她的发旋,温热呼吸抚过她的发丝,热水包裹住两人的身体,安逸放松得像在母亲腹中,尚未来到这纷扰世间。 他难得这样安静,抱着她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苏苡反而时时担心他是不是突然就失去了意识。还有更危险的设想,假如是在泡澡的时候晕倒,会不会溺死在这比寻常游泳池还小得多的按摩浴缸里。 那该有多讽刺? “在想什么?”他还是先开口,总觉得她不说话,好像就离他很远很远了。 “我在想你那么重的伤都挺过来了,从吃饭喝水都要人一口口喂,恢复到今天这样可以自己洗澡,可喜可贺。只不过还是要当心,下回晕倒说不定就是在浴缸里,淹死了挺划不来的。” 段轻鸿轻笑,“我哪会那么没用?” “古今中外这样的例子多了,哪怕只是睡着也有危险,更别说昏倒失去意识。当然这只是一个例子,还有可能在你开车的时候,潜水的时候……” 段轻鸿搂紧她,“到底想说什么?” “去检查身体,有病治病,我之前就说过了,讳疾忌医是不行的。” “好啊,明天或者后天就去,金迟他们已经安排好了。” 苏苡没想到他忽然变得这么干脆,愣了一下。 他又笑,“怎么了,你不是让我检查身体么?我安排好了你又觉得意外?” 的确意外。 “你以为我们到新加坡来做什么?进行手术的医院我都联系好了,风险我也完全明白,又不是真的看破红尘不想活了,有病干嘛不治?” 苏苡讶异,“为什么瞒着不说,连容昭都不知道?” “他知道了容家其他人就会知道,万一挺不过去,他们会觉得我软弱没用。虽然我妈没养过我,但也不想给她太丢脸。” “怎么会呢?”苏苡有些不能理解他这样的自负,“只要是人,吃五谷杂粮,受天灾*,都会生病受伤,亲人要关心的只是你能不能好起来,怎么会嫌你软弱?” 他撇了撇嘴角,“出生都不能给他们带来喜悦,又怎么能指望死后他们会为你难过?” “物伤其类。” 段轻鸿笑,“那是因为你没有这样极品的家人,没有长在极端的家庭。” 苏苡抿紧唇,也对,以前她或许还不信,但经历过段家的种种,她才知道原来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容昭已经算是对我不错,我拿他当朋友多过家人,可他毕竟还姓容,跟我妈一样割不断与家里的牵绊。容氏企业现在已经有部分权力在我手中,还有剩下的那些,全都靠我自己的本事去争取。外公外婆未必不知道我的手段,但他们听之任之,也是因为我有本事管理好容氏,并且借此杀回江临,一口吞掉隆廷。呵,你不知道他们有多恨那个毁了他们女儿一生的男人所建的帝国!” 苏苡这才看清他有多大野心,什么偏安一隅,那都是表象,他早就布好退路,借用母亲娘家的势力,杀个回马枪。 所以熊定坤的提议他当然是不会答应的,他才不屑与人分享隆廷,那是他父亲的产业,原本就完完全全是属于他的。 他继续道,“可如果我死了,哪怕只是因为手术那50%的风险死在手术台,他们也只会惋惜容氏吞并段氏功亏一篑,会说容兰的儿子果然没用,这点事都成不了,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当初果然就不该生他出来!” 他有恨。苏苡后背贴在他胸口,甚至能听到他胸腔里心脏大力快速的跃动,像有重锤,一下一下敲打得旁人都振聋发聩。 “你冷静一点,也许只是你想太多了。”她试着安慰,他不能大喜大悲,“其实只要你自己过得快乐就好,何必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你既然跟他们没有感情,为他们而活岂不是很累很不值得?” 段轻鸿低头看她,“是啊,像现在这样跟你待在一块儿多开心,何必要管那些不相干的人?道理我都懂,可是做不到,是不是很矛盾?” 他远没有她想象中洒脱,没有…… 苏苡捕捉到方才他话中其他信息,“你说50%的手术风险是什么意思?” “之前跟你说过吧?打入我身体的碎弹片没有清除干净,现在产生了一个血肿,压迫着大动脉,导致脑部供血不足,才会时常晕倒。” 苏苡呼吸一滞,“不是脑部的出血点形成血块?” 段轻鸿摇头,亲昵地捻了捻她的耳朵,“不是跟你解释了,上回受伤我只是轻微脑震荡,头部并没有伤得很严重。” 失忆什么的都是诓她的。 其实上回手术有弹片没有取出来,苏苡就感觉到不妥,肯定是位置不佳或者他当时身体状况糟糕不适宜再动干戈,只能留到今后再说。没想到就像埋下了定时炸弹,如今随时可能引爆。 “担心我?”他的手覆在她手背上,一起悄然无声攀上她柔软雪/峰,握满温柔,“一半的几率在你们现代昌明的医学界是不是很低?不过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他戏谑地用她的话调侃她,不愿看她眉头深锁的模样。他人生不够幸运,如果凡事有一半几率成功他还把握不了,现在也许早就一蹶不振了。 苏苡第一次觉得做人有他这样的自信自负自傲其实也很不错,他不会让你感到绝望,不会把一件可能很悲惨的事情无限渲染和扩大。 “不如我跟你打一个赌。”她仰起头,“你要是输了,就让我走。” 他似乎已经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微微弯起唇角,“要是赢了呢?” “你赢了……我可以留下。” 第49章 市井温暖 段轻鸿笑意扩大,“这么说我非赢不可了。我赌技赌运都很好的,你确定要跟我赌吗?不后悔?” 苏苡颇有些不以为然,“你所谓的赌技就是出老千么?我现在也学会了,算不了什么。” “啧啧,学了点皮毛就敢说这样的大话,还真是教会徒弟就饿死师父。不过你还差的远呢,我闭着眼睛都能赢你!” “可是这回……出千是不行的。”苏苡认真起来,眸光里有医者的关怀与智慧。 “我赌运也不差,意志力坚定,相信老天不会太为难我。说吧,要怎么赌?” 苏苡顿了顿,“手术成功,就算你赢。” “这可就真是玩命的节奏了。”段轻鸿眼眸亮起来,“不过够刺激,我喜欢。” 这回再也不用担心他不守信用不放她走了,如果他死在手术台上,还有谁来强留她? 所以说,除了生死,哪件不是小事。 段轻鸿心情很好,带苏苡出门逛街。路过玉器珠宝商店,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拉着苏苡进去,在柜台前好一阵挑挑拣拣。 “你要买什么?”弥勒还是观音?认识这么久,她从没见他戴过玉石。 他拿一块通透水润的绿在她眼前晃了晃,“是貔貅啊,貔貅认识吗?” 传说中只进不出,吸纳财气的瑞兽,她当然认识。 “你买这个干什么?” “聚财,逢赌必赢。” 这是为了战胜她,看来真的是有必胜的决心。 苏苡好笑,“那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买一块。” 段轻鸿请导购小姐将价牌翻给她看,“你手头拿得出这么多现款?” 她的护照信用卡等等等等,全被他没收。 苏苡气结。 段轻鸿举着两个硕大的甜筒冰淇淋追出老远,“喂,还在生气啊?我跟你开玩笑的,来,先吃完这个,想要什么我再带你回头去买,耳环手镯随便挑!你们女人就是喜欢血拼购物,还不承认……” 最后一句说的很轻,像是咕哝,苏苡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冰淇淋快化了!” 路过的人们偶尔艳羡回头,看年轻的金童玉女吃着冰淇淋闹别扭。男孩子额角微微出汗,多少器宇轩昂都在手中两支甜蜜柔软中变成平凡温柔,拖着姑娘家的手,渐渐从商业中心走向充满市井烟火的所在。 “这是哪里?”苏苡刚消灭掉冰淇淋,他又递上一捧蚝烙,鲜香扑鼻,引人食指大动。 她从没吃过这样地道的耗烙,汁水肥美,用料丰富,最要紧是打包不用碗,用的是干燥的槟榔叶。 你无法形容这样美妙的创意,又有风情,又别具风味。 “慢点吃,省点肚皮吃别的。”段轻鸿宠溺之余还有些异样的骄傲,“这里是最有名的小贩中心,很多食档食铺,已经传了好几代人,什么好吃的都有!” 苏苡想起他的那个诨名和养父母的事,“那个烧鸭……” 段轻鸿点头,朝前方抬了抬下巴,“喏,到了。” 灯火通明处,有一片氤氲开来的柔黄光晕。挂在玻璃排档里的烧鸭都是新鲜出炉,还热腾腾油汪汪的,被这样的光线笼住,显出一种饱满幸福的金黄灿烂来。 吃食讲究色香味美,这时只窥见一丝本色,嗅到一缕香气,听见手起刀落的咔咔斩骨声,已然有种向往——这样的美味,不尝一尝肯定要留下遗憾。 排档只得两三张桌,段轻鸿跟她挑其中一张坐下,不是饭点,堂吃的人不多,排档前等待外卖打包的人却一直没有断过。 段轻鸿的目光落在玻璃后面,蒸腾的热气和高挂的烧鸭挡住了摊主的身影,只能看到手和刀的动作,纯熟利落,问清客人要求,取一只斩一只。旁边有帮手,打包放入蘸料,递到客人手里,首尾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 即使这样麻利,仍旧排队的人不断,可见生意好到怎样的程度。 苏苡很少看到段轻鸿这样温暖平常的眼神,没有一点戾气和争强好胜的决心,就像每一个离家许久刚回到家里的孩子,远远看着父母忙碌,张罗饭菜,就全然放松和期待。 终于回到家,那是我的爸爸和妈妈。就是这样的感觉。 苏苡喝了一口旁边大铝壶里自助取来的凉茶,甘甜解渴,又加了一杯给段轻鸿,戏谑道,“我们不是只来喝杯茶吧?” 他回过神来,“你在这里坐一下,我很快回来。” 他钻进玻璃后厨去,苏苡看到摊主麻利的动作停下了,大概是震惊又喜悦的,然后誓用欢欣感染周遭所有人,冲着外头排队的人喊,“今天的烧鸭全都八折,就卖完这几只不卖了,各位街坊明天赶早!” 人群里有人问,“老陈,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儿子回来了,我要陪陪儿子!” “呀,烧鸭仔回来啦?” “好几年不见了哦,这么有型了!” “我就说陈家的阿鸿最犀利,当年读书就了不起,现在成器又靓仔,还晓得回来顾家,烧鸭陈你真的好福气!哎,陈嫂也安慰了。” 果然都是几十年的街坊邻居,当年那场大火差点毁掉陈家人,说来都是一声叹息。好在陈嫂不在了,老陈伤了腿落下残疾,如今还有儿子争气。 段轻鸿回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一条满是油渍的大围裙,一手端一个盘子,雪白瓷盘里堆着珍珠白米饭,点缀黑芝麻;旁边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黄烧鸭,浸在浓郁油汁里,配一碟自制葱油和几朵青绿西兰花,放到苏苡跟前,“烧鸭饭,趁热吃。我爸特意斩鸭腿给我们,一定要吃光才行,否则他会不高兴。” 我爸。不是老头子,不是董事长,不是段先生,只是这样平凡无奇地称谓,那么自然的从段轻鸿口中说出来,对苏苡来讲,是种宾至如归的感受。 苏苡微微红了脸,在街坊客人们友善好奇的打量目光中,在年轻姑娘们羞涩又嫉妒的窃窃私语中,她才恍然明白,原来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而且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来。 他也许从没有过客人,陈家阿鸿是安静的羞涩的,段家三少是轻狂的狠戾的,能被他带到家里来的人,一定只能是他倾心的人,信赖的人。 不知怎么的有点感动,尤其筷头夹起的烧鸭块,皮酥肉烂,带着不可思议的卤香滑入食道,一块不够,再来第二块第三块,油汁全都拿来拌饭,一口肉一口饭,人生还有比这更满足的事? 吃不完?怎么可能,只会唇齿留香,意犹未尽。 段轻鸿不太动筷,光看着她吃,“味道怎么样?” 苏苡猛点头,“真的好好吃,跟国内那些都不一样。” “当然,我们家的鸭子都从大马坐船来,一只只挑,一只只选,肥瘦重量都有要求,不是填鸭喂养堆出来的脂肪。卤汁和烘烤的工艺,是传了两代人的独门配方。” “是不是传家不传外,传男不传女那种?” “对啊!” “那你们家有几个子女?” 段轻鸿垂眸,“要是他们还有其他子女,也许就不需要收养别人的孩子。” 苏苡安慰道,“别这么想,他们不是也对你像亲生孩子一样?也许他们只是喜欢孩子,有爱心罢了。” 亲缘,情缘,缘分这种事经不起假设推敲,遇见就是遇见。 段轻鸿扬起笑,“那倒是的,所以这个排档应该由我继承。” “你真的会看档卖烧鸭?”她有些难以想象,光是那油腻的砧板和明晃晃的锋利砍刀,就跟他的气质完全不搭调。 段轻鸿不说话,夸口她也不会信,就像那时也有人嘲讽,一个卖烧鸭的少年还想考上国立大学飞黄腾达,简直痴人说梦。 其实时势、环境造就一切,事在人为而已。 他起身走进玻璃排档后面,让老陈退到一边休息,自己净手上阵。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少年,更有力量,更加决断,凭着深刻在脑海里的生活技艺和经验,把完整的烧鸭砍成均匀的块,整齐码在打包盒里递给外面的客人,笑容颠倒众生。 胖胖大妈带着女儿一起,对这笑容完全没有抵抗力,又要加多一只烧鸭,哪怕只是挥刀砍砍砍,肌肉纠结,出一点汗,都性感到不行。 阿鸿说好听的粤语白话,“不好意思,今天只得这几只,后面客人还没买到,不如明天啊,明天我应该还在这里。” 圆融可爱,大家都心满意足。苏苡喝着杯子里的凉茶,视线无法从油光浮影后头的那人身上挪开,只觉得有点好笑,却又那么真实。 烧鸭仔卖完剩下的烧鸭回到座位上喝茶,苏苡道,“没想到真的有模有样,其实你可以不做上市公司,就靠这个排档养家糊口,多接地气!” “这个主意不错的,你作医生,我卖烧鸭,逢人还可以夸口两句,我老婆是个大医生,人又漂亮!” “阿鸿!”有一瘸一拐的脚步挪过来,用淳朴的声音说道,“难得回来一趟,有客人也不介绍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段段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爬得了大床啊,咳咳咳~~~(≧▽≦)/~ 第50章 万一我输了 苏苡和段轻鸿都站起来。 “陈叔。” “爸。” 陈祖辉摆手,“快坐下快坐下,忙到现在才有空过来说说话,实在是招呼不周。” 段轻鸿向他介绍,“这位是苏苡,是位医生。小苡,这是我爸爸陈祖平,这里的人都喜欢叫他烧鸭陈。” 老陈呷了一口茶水,“卖了一辈子烧鸭,也算对得起这称呼了。苏小姐,尝过我们家的烧鸭没有,口味还习惯吗?” 苏苡微笑,“陈叔,你叫我小苡就行了。我刚把一整客烧鸭饭都吃完了,真的很好吃,跟国内吃到的都不一样。” 老陈欣慰地笑,“喜欢就好。你不知道,我们阿鸿可犀利啦,生的好看,人又聪明,小时候就好多女孩喜欢,有的不爱吃鸭子的小姑娘专程为他跑来买烧鸭,吃着吃着家里人倒真喜欢上,成了常客,但从没见过他带女孩子回家来,这是第一次啊!你们长大了,真的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好,好!” 苏苡不知该怎么如何辩解,但让老人失望总是不妥的,只好看向段轻鸿。 他一哂,“爸,您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损你?我见苏小姐人很好,没有一点架子,才说你小时候的趣事给她听。她比你有本事啊,大医生,救死扶伤的……以前我们也想让你学医来着,那样说不定你们能做同事。” 苏苡抿唇笑,段轻鸿穿白大褂会是什么模样,她又代入不能了。 段轻鸿道,“我还想过跟你作学徒,接手这烧鸭档呢!最早想念商科和管理,也是想把排档开成连锁店,让你作老板,享清福。” 只不过后来初衷全变了,可见不忘初心是多么困难的事。 老陈摇头,“我守着这个地方就很满足,连锁店没有一点人情味,又不是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子徒孙,怎么做得出原本的味道?你是做大事的人,我们从没想过把你困在这小贩中心一辈子。” 这个“我们”自然还包括了已经去世的养母陈嫂,这对平凡夫妻对孩子的爱是无私的,只希望他成器、快乐,留不留在身边并不重要,哪怕无人接手辛勤耕耘一生的事业也不要紧。 苏苡问,“如果没有学徒接手,等您退休的时候,这个排档怎么办?” “还给小贩中心,由他们再做分配。” 陈氏烧鸭就此绝迹。 苏苡想到刚才齿颊留香的美味以后可能再也吃不到,竟不由遗憾和伤感。 陈祖平拍了拍受过伤的腿,“这门生计是太辛苦,掌握配料、火候又只能慢慢摸索着来,现在许多年轻人没有毅力坚持。我这腿现在站久了也吃力,大概干不了几年就真的要退休了。” 段轻鸿看了苏苡一眼,“刚才我还跟小苡说,不如回来帮你,继续作烧鸭仔,帮你看档收钱,把你的本事都传给我,这个摊位就还是烧鸭陈。” 陈祖平带丝温情地训斥,“你现在姓段的,那边诺大一个公司上千号人等着你给他们开工资,你跑到这里来卖烧鸭,像什么话?” 段轻鸿低着头笑而不语,跟所有耍赖撒娇的孩子没有两样。段家那些尔虞我诈的血雨腥风,他是断然不会讲给陈祖平听的。 “也不用担心咱们这生意后继无人,刚才你也看到小杨很卖力也很有悟性,总算收了个得意的徒弟,你该为我高兴才对。手艺传给他,今后是叫陈氏烧鸭还是杨氏烧鸭都没关系,我以前也是学徒出身,不计较这个,只要东西还像原来一样好吃就好。” 什么传家不传外,传男不传女,都只是玩笑话,苏苡深深敬佩老人家的胸襟。 “这次回来待多久?跟苏小姐是不是好事近了?”老陈乐呵呵打探。 段轻鸿笑笑,“会待不少时间,但还有些其他的事要处理。我跟她的事……还在商量,下次,下次大概就差不多了。” 陈祖平没留意苏苡嗔怪的眼神,兀自欢喜,“好好好,到时候一定要封个大利是给你们。你妈妈还留下一套龙凤镯,锁在银行保险柜里,还好,没在那场大火里被烧掉……” 提到当年那场祝融之祸,父子俩都有压抑不了的哀伤。但陈祖平很快又笑起来,“你妈知道你跟苏小姐这样好,也一定很高兴。” 苏苡也受他们情绪感染有些难过,段轻鸿拉住她的手,“我回去给她上柱香。” 陈祖平点头,“你们住在哪里?” 段轻鸿报上酒店名称。 他搓搓手,有些窘迫,“哎,回家就该住家里来,可惜地方太小了,委屈你们,太不方便。” 他住一栋不算老旧的公寓,似乎近些年翻修过,但空间面积确实不大,甚至可以说很小。老人家独自住还可以,加多两个人就转不过身来。 屋里供奉着过世老伴的遗像香案,贤淑温柔的黑白面容,段轻鸿立在那里看了很久。 苏苡陪他上了柱香,又坐了一会儿才走。 外头华灯夜幕,两人并排走在一起都不说话。段轻鸿需要一点空间静一静,苏苡从不是个聒噪的女人,自然不会打搅他。 还是他先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孝顺?每分每秒都有成千上万的钱入账,却让养育之恩大过天的爸爸住在那么小的公寓里,做那么辛苦的工作。” 没错,她的确是有这样的疑惑,但听陈祖平话里话外的安逸和知足,她觉得现在这些或许才是他想要的。 段轻鸿轻轻解释,“那栋公寓是他们刚结婚那会儿住过的,后来收养了我,就搬到一个更大的房子去住,就是后来起火烧掉的地方。妈去世,爸受了伤,只有我侥幸逃脱毫发无损,后来赚了钱想给他换套新的大房子,他却说什么都不肯要。听说这个公寓重建修缮过了,他就要搬到这里来,因为有他和妈一起生活过的气息,他舍不得走。” 苏苡并不意外,看得出陈氏夫妇感情很好,加上年少的段轻鸿,一家人的生活应该是美满幸福的。 这样的幸福,没有人能够说放就放。尤其是那时刚成年的段轻鸿,硬生生被逼迫着剥离原来所拥有的生活,一定是鲜血淋漓,苦不堪言的。 他的生生父母又是另一种极端的对比,他失去的东西没有得到合理的补偿,光用金钱换不来快乐,也换不来他原有的生活。 “我一直放心不下爸爸,以前拼命用功读书,就是为了让他们过上好一点的日子,结果到头来反而害他们成这样。” 苏苡道,“你爸妈一定不是这么想。他们看到你今天的成就,也会觉得开心。” 段轻鸿望着远处,“所以你说……当初放火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人,是不是很该死?” 苏苡心头一跳,“自作孽,不可活。段长瑄做那么多坏事,一定会有报应。” “等老天爷的报应,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说不定已经白发苍苍才给他一次心脏病猝死的机会,实在太便宜他了。我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无所有,名誉扫地,像一堆垃圾一样,没有尊严地死在大街上!” “新酒店那场大火……” “不错,是我给他设的一个局。”事到如今,他也没必要再瞒她,“王梁是他安插在我身边的人,等候时机把我从段家连根拔起。老头子当时病重,他等不了了,本来是打算让王梁在新酒店开业那天动手的,集体食物中毒,责任全推到我头上,当然最好是我中毒最深,不死也丢半条命!” 苏苡听得身上发冷,“然后呢,你怎么知道他的计划了?” “我说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那个程美璐早就被我收买作我的内应,很多蛛丝马迹都从她嘴里得来。我不过是临时给了王梁假的暗示,告诉他新酒店开业当天我不会到场,而我对火有深深的心理阴影,来场大火一定比食物中毒更有效更轰动。火是从我告诉他我当晚入住的那个房间烧起来的,他一定以为我跑不掉了。” “没想到你当场揭穿他,把他打个半死,还早早做好不在江临的假象,让外界都以为这场火是段长瑄放的,因为嫉妒,要毁了你负责的项目。” 段轻鸿点头,“王梁是段长瑄灭的口,反正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留着也是个祸害。只是他没想到还有手机这证据,以及你这个意外出现的证人。坦白说,你对我和他都很不利,可是我舍不得动你分毫。”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段轻鸿吁一口气,“这不还是怕输么?你有权利知道事情真相,万一赌输了,我怕没有机会讲。不过段长瑄现在也被熊定坤死死压住,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了,你不用害怕,到时我应该已经彻底除掉他。至于我爸爸这边,你如果嘴馋想吃烧鸭了,就来看看他。他当你是儿媳妇,一定留最好的鸭腿和鸭胸给你。” 这是身后唯一放心不下的两件事。 第51章 愿赌服输 苏苡变了脸色,“你这是交代遗言?” “只是以防万一,我怕万一你赢了,高兴得找不着北。” 苏苡伸手掂了掂他刚挂在胸前的玉貔貅,“不是有这个保佑你逢赌必赢吗?不会有这种万一的。” 这几乎是她说过最动听的情话了。段轻鸿克制不了内心的欢喜,紧紧抱住她,“我也想赢,这样你就不用走了。其实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幸运了,什么神兽都比不上你。” 苏苡觉得他的说法有点好笑,可是贴在他胸口,温暖宽广的怀抱好像无边无际,能将人整个吸纳进去,令人安心。 她有种错觉,这个时刻,他就她,他们是一体的,双生共命。 她曾经无比抗拒这种你中有我的感受,那不应该是发生在她跟段轻鸿之间的,她迟早要离开,走要走得没有挂碍,最好连这些记忆都抹掉。 可有的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她再厌弃自己,再排斥他折磨他,也不能阻止进一步的发酵升华。 好几天,她就跟他一起待在小贩中心的烧鸭排档,他在玻璃档位后面斩骨卖烧鸭,她就坐在外面角落的位置静静看他。他穿T恤沙滩裤,系一条围裙,不带一个随从,没有前呼后拥的荣耀,看起来与寻常小贩没什么两样。只是更帅气一点,更有力量,口甜舌滑,左右逢源。 谁也想不到他背上有野性的刺青和虬结的疤痕,想不到他为了在乎的人可以与人争强斗狠到什么样的程度,更想不到他身体大动脉会产生血栓入心入脑,随时有生命危险。 他朝她笑,中午晚上陪她一起吃烧鸭饭或者喝鸭粥,总把鸭腿留给她。 苏苡也很快融入这种氛围里去,为客人斟凉茶,把点好的饭和粥端到桌上摆好,客人吃完后再麻利地把桌子收拾干净,晚上不管忙到多晚,都跟段轻鸿一起陪陈祖平喝完晚茶才回酒店。 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光总是美好的。段轻鸿乐不思蜀,夜间累极了还不肯入睡,抱着苏苡低声道,“不如去考本地的医生执照?我真想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 苏苡睡意朦胧,“那也不用考执照啊……” “你真打算就这么跟我一起看档作烧鸭妹?也好啊,我是烧鸭仔,娶个老婆作烧鸭妹。” “唔……”她已经听不清他说什么,但还记得交待,“别忘了跟医生预约好的,术前检查……” 果然是专业人士,三句话不离本行。 段轻鸿失笑,在她额头印下晚安吻。 术前检查一切顺利,连医生都说,段轻鸿年轻,身体底子好,又有强大的意志力,撑过这回手术难关不成问题。 他换好病号服盘腿坐在病床上,苏苡问他,“真的要瞒着你爸爸吗?要不要我请他过来?” 这样攸关生死的时刻,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未免有些凄凉了。 段轻鸿摇头,“他已经经历过生离死别,表面上说没事,但你也看到对他现在的生活有多大影响。我不想再让他挂心难受,才骗他说有公干要离开一段时间。要是真有什么……金迟他们会处理,至少会给他一点缓冲的时间来接受事实,不至于像当年那么伤心。” 眼睁睁看着最亲密的家人爱侣死在面前,是可怖又残忍的折磨。 段轻鸿拉住苏苡的手,“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在手术室门外等我。赌到最后,庄家要揭盅,你总得看看是豹子还是虎头。” 生病的人往往非同一般的脆弱和敏感,苏苡安抚他,“我能跑到哪里去?这地方说大不大,但哪有好吃好玩都只有你熟悉;我护照还在你手里,总不至于再来一次偷渡,所以一切都还是得等到手术结束之后才见分晓。” 段轻鸿眼中泛起滟滟的光,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口说无凭,印个章才算数。” 苏苡抿紧唇别过脸去,他暗自一叹,笑着倾身过去在她唇上一吮,“怎么办哪,完全不懂主动,要是真没了我该怎么办?” 他解开病号服最上面的纽扣,取出那块温润翠绿的玉石貔貅,从自己颈间褪下放进苏苡手里,“这个你拿好。” 玉石还带有他的体温,苏苡一怔,“这不是你的法宝?怎么交给我?” “它除了聚财,也能辟邪消灾。我戴了几天,它就是我的东西,有我的精魄在里头,能够保护你的。” 如果真有什么意外,人死如灯灭,所有一切都不过是身外物了,当然是恨不能全都留给自己最爱的人。 我只恨来这世间,年华拘限,能给你的始终太少。 苏苡抹掉眼角的泪,“段轻鸿,你是个混蛋!” 他仍只是笑,手心抚她脸颊和长发,“混蛋对不起你,但不许你把我给忘了!跟你说过的那些话,都要记得,知道么?” 原来他已经这样舍不得她,就像她也舍不得他一样。 “段轻鸿……”她靠在他怀里,“如果你赢了,想不想要福利?” 他坏笑一下,往她身上蹭,“我马上就要进行全身麻醉了,你这样诱惑我不太好吧?” 想到哪儿去了!苏苡捶他一下,“我是说,等你好了,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来,不管什么段家容家的事,也没有处心积虑的报复,就你我两个人,还有陈叔,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你不是喜欢这样的吗?我去考这里的医生执照,重新选一个大学读书深造,我们……重新开始。” 段轻鸿抱着她,一颗心简直都要化掉,吻着她的发丝,缠绵不肯放开,“这样的福利求之不得,还是你给的,我怎么可能不要?” 他以前不能理解古人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想法,但原来只要人对了,把选择摆在你面前的时候,真的是可以放下很多自以为放不下的事情。 未来谁也说不准,离别的人只想抓住当下所拥有的。 手术进行中的灯亮起,苏苡在楼下默默等待。不是焦灼地走来走去,只是静默地坐着,一动不动,金迟给她买的水和食物,一点都没碰过。 手术持续了四个小时,她就坐了四个小时。 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她第一个迎上去,“请问他怎么样?” “段太,你别紧张,手术很成功。观察一晚,等麻醉药药效过去之后再看看情况,情况应该会越来越好的。” 她再不辩解了,随便这里的人将她与段轻鸿看作恩爱两不疑的夫妻,也再不辩解。只要他没事就好,挺过去了就好。 终究是他赢了这场赌,可她却不觉得沮丧,反倒觉得万幸。 “50%的成功率都被你抓住,真是了不起呢!”她坐在他床边与他说话,麻醉药效没过,他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一样。监护仪器的嘟嘟声平稳有序,让她心头巨石落地,深深的疲倦袭来,也伏在他床边不知不觉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正对上段轻鸿的眼睛,原来他也早已醒了。苏苡有些紧张和兴奋,“你醒了?伤口还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段轻鸿艰难地动了动嘴唇,“还好。” “醒了也不吭声?” “我本来想多睡一会儿,那样说不定你真情流露可以多说点煽情的……感人的话给我听。谁知你比我还睡得熟,输了赌局很不服气?” 苏苡笑起来,虽然气若游丝,但这样嘴贫又拽拽的神态,的确是段轻鸿没错。 定时炸弹移除了,他安然无恙。 他过了术后的危险期,很快开始喊渴喊饿。苏苡端来他最熟悉的鸭粥,一勺一勺吹凉了喂给他,“我特意嘱咐陈叔不放油腥,只有一点鸭胸肉。他还不知道你手术,以为是我嘴馋又怕胖。” “难道不是?”段轻鸿把脑袋往她胸口挪,扯得伤口疼,拉住她的手,“要揉揉!” 简直倒退回幼稚园时期!他手背上还打着吊瓶,苏苡不好用巴掌拍开他,被他拉着摸到胸口和肋下,心里有丝丝酸楚,“怎么瘦了这么多?” “伤筋动骨一百天啊,我这全身上下何止一百天,几百天都有了!……话说回来,小苡,我们认识多久了?” “干嘛?” “没什么,就觉得我们好像认识好久了。”他直了直腰板,“之前你说的那些话,还算数吗?” 愿赌服输。何况当时真情流露的话,又怎么可能当作没有存在过? “等你好起来再说,现在我不是在这儿么?又不会跑了!”她顿了顿,“那你答应的那些,又还算不算数?” 他佯装揉揉额头,“接二连三地打麻药,脑子都不好使了,我答应过什么?” 苏苡就知道他会这样。装模作样谁不会,她刚起身作势要走,就被他揽住,“哎,这样就生气了?” 第52章 占有欲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段轻鸿抱紧她不松手,“别的事情上也许是这样,不过答应过你的事例外啊!” 苏苡哼了一声。 “你不知道我等这个重新开始的机会等了多久。”时间大神最会骗人,两年三年的日子一下就过去,几百个日夜,却好似刚认识不长,还在争取重新了解的机会。 其实想一想,人这一生,也没有太多个两年三年,现代生活节奏快,在一个人身上耗费一生二十分之一,三十分之一的时间,已算得上奢侈。 苏苡软下来,“如果放不下,你不用勉强的。” 男人有特别的好胜心,何况他筹谋那么久,就是为了将亏欠他的段容两家都捏在股掌。可相应的,要付出的代价也太高。 “跟你在一起,怎么会勉强?”只要身边的人对了,哪管身在天堂还是地狱? 苏苡坐直身体看他,“可能过不了以前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了,也不会有下属前呼后拥。” 段轻鸿笑,“金迟他们是死忠,我给他们开工资,还是会继续跟着我。” “那请问你以什么谋生?” 他摊手,“不是有烧鸭排档?再不济还有你这个大医生可以贴补家用。” 苏苡也绷不住笑,“烧鸭仔好大排场,还要带秘书助手,前呼后拥的。” “别瞧不起人啊!” “不敢不敢!那三少有多少私房钱呢?能维持多久排场和温饱?我好做职业新规划。” 段轻鸿捧着她的发丝在手心玩,“你按你的步调来,不用担心我这边。我又不是纨绔子弟,就算不作段家三少了,也不至于立马就饿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唔,这句话是不是这么用的?……总之我现在手头的生意和资金支撑咱们两个人的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 苏苡还觉得有些恍惚不真实,两个不在同一个世界的人,忽然就要生活在一起了,而且这条路,这个赌局,还是她自己选的。 “后悔了?”段轻鸿总是轻易看穿她心底的矛盾挣扎,“可惜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没有后悔。”尽管不想承认,但苏苡对他并不是无动于衷的,甚至心动的时刻比她以为的还要早。 现在纠结的是两人这样的局面,该怎么端到明面上来?父母家人该如何接受? “不后悔,那就是为将来担忧?”段轻鸿何其敏锐,扶住她的肩膀道,“我们重新开始,总有个适应的过程,等你我都准备好了去面对外界那些纷纷扰扰,我就带你回去见你家人,该承担的我会承担。” 迟早有一天,无论是谁,无论什么事都拆不散他们俩。 段轻鸿快要出院的时候,苏苡带陈祖平来探望他,只说是个小手术,已经没有大碍了。 父爱如山,老陈心疼到不行,每天换着花样煲汤和熬粥给段轻鸿吃,到他痊愈出院的时候硬是将他养胖了一圈。 浴室里,苏苡帮他洗澡,他靠在苏苡怀里哼唧,“我的六块腹肌……快要看不见了,再这么下去就六块变一块了!” “病才刚好,讲究什么形象?腹肌再练就有了,现在最要紧是把身体底子夯实。” “你不嫌弃我么?女人不是都希望自己的男人高大威猛,身材一流吗?” 苏苡好笑,“我以前嫌弃你的时候也没见你少露面,现在才来计较是不是太晚了?况且我身材脸蛋也不是一流的,你们男人不是更看重这个,那干嘛还非我不可?” 段轻鸿手在她身上不老实,厚颜无耻地嬉笑,“没关系,我不嫌弃你!” 苏苡掬水泼他,他也不甘示弱,一来二往又演变成浴室大战。不过最后总有旖旎音浪压轴,她已经学会驾驭这匹狡猾烈马,翻身换到上位,当家做主,不让他操劳费力,也能获得至高的快乐。 段轻鸿找到一处地段上佳的复式公寓,离陈祖平现在住的地方不远,带苏苡搬进去,空间足够宽敞安静,让她安心准备当地医生执业资格的考试。 两人常去烧鸭排档喝粥吃饭,人多忙碌的时候就搭手帮忙。段轻鸿怕陈祖平太辛苦,又让金迟请了两位老实肯吃苦的工人。徒弟小杨渐渐能独当一面,他们周末可以带老陈一起到茶楼喝茶聊天,放松一下。 这样共聚天伦,段轻鸿十八岁之后几乎都不敢指望了。 有时他也觉得不真实,半夜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就要去摸身旁的位置,确定那个小女人是不是还躺在那里,然后一定要拥她入怀,才能重新入睡。 他术后恢复得很好,看起来很有闲情,带苏苡这里那里地去作短途旅行,哪怕不出这城市,也常常换地方住,金牌五星和高端情趣酒店都让他们尝试了个遍。狡兔三窟,苏苡有时觉得他其实是刻意弱化他们在一个地方的存在感,不想让过去的那些人和事找上门来。 但她也就一直没收到婉若的信,她回去那么久,应该早就安顿下来了。 难道她不知道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个岛,来到了新加坡? 问起来,段轻鸿才告诉她,“婉若跟熊定坤刚刚举行婚礼。” 苏苡很意外,“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婉若离开之后直飞瑞士,在那里进行手术。手术很成功,又休养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回到江临,准备跟熊定坤的婚事,大概是千头万绪,没来得及跟你通信。不过你要相信,没有消息往往是最好的消息。” 苏苡还担心另外一件事:婉若有没有把她的近况告知她的家人呢? 好在很快就收到婉若的来信,原来她手术后恢复得很慢,身体状况仍然比较羸弱,一直没有精力提笔和寄信,又不信任熊定坤,想要完全绕过他跟苏苡及她的家人联系实在不易。 苏苡心疼婉若的遭遇,段轻鸿也刚进行大手术,但她又有所不同,先天不足带来的缺憾就算补救也很难恢复到完全如寻常人。这趟去瑞士,想必是吃了一番大苦头的。 婉若附上婚礼时的照片,不得不说,每个女孩着婚纱都美到不可思议,如果是与自己所爱的人,更多一层神采光环那就是完美新娘了。 “本来还想作你的伴娘,没想到还赶在你和三哥前头。你们俩什么时候办喜宴?他会请熊定坤吗?我不想缺席兄长和好友的婚礼,三哥不缺创意和排场,至少让我开开眼界再顺便吃顿好的。” 这丫头幽默可爱,苏苡不由微笑。 “我不能远行,但终于电话联系上你胞姐,告知你的近况。虽然有点难以接受,但我始终认为你们是有情人,爱你的人终会理解,尤其是家人。所以不要太过忧虑,他们知道你平安,你只需享受与三哥的二人世界。” 她如是说,苏苡心头有石头落地。她们女孩子间的对话又不能告诉段轻鸿,只是委婉转述,她并没有瞒着他的意思。 他不反对她与婉若书信往来聊天,只是不能冒险让其他更多人知道他在新加坡的事实,否则现有的平静一定会打破。 苏苡的回信经过层层周转才寄到婉若手里,但即便是这样,她也已经十分满足。 她大把精力放在考取执业资格上,天道酬勤,很快有好消息传来。 段轻鸿请她吃烛光晚餐庆祝,红酒羊排,她唇边笑意遮掩不住。 他握住她的手,“想在哪里执业?容氏的私立医院这里也有。” “我想到别家试试,应该也有机会。”她不想总在他画出的这块天地里活动。 “恐怕不容易。”段轻鸿姿态优雅地切割盘子里的羊排,“你的身份也是个问题,除非你不介意用个假的身份,我倒是可以办到。” 苏苡试着跟他商量,“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好像见不得光。” “还不到时候。就算我不出手,也要等熊定坤把段长瑄打压得没有还手之力,成为一个废人,最好去把牢底坐穿,我才能带你光明正大回去。” “没有别的办法吗?”苏苡隐约明白他怕的是什么,“我答应过会陪你在这里生活,就不会反悔,你不要总是草木皆兵。”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他怕她回到江临又会回到姜禹身边去?她涩然一笑,她跟姜禹已经不可能了,他怎么反而看不透。 段轻鸿用餐巾掖了掖嘴角,“我让容昭过来商量一下吧,也许有别的办法也说不定。” 两人很久没像这样闹得不愉快。 苏苡没想到男人的占有欲是这么霸道不可理喻的。 容昭一来,又是一番惊天动地。对于段轻鸿没有知会他这个大专家一声就私下进行手术的做法,他有一肚子不满。 “遇到棘手的问题才想起来找我,你女人在哪儿工作关我什么事?难道这比你的命还重要么?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容氏收购隆廷就会变成个烂摊子,你打算完全扔给我吗?” 一时情急冲动,什么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话音刚落就见段轻鸿朝他使眼色。 第53章 不要骗我 “容氏还在打算收购隆廷?”苏苡已经捕捉到关键信息。她以为段轻鸿退出来,容氏就不会再大动干戈打段氏隆廷的主意。 段轻鸿解释道,“已经动用了那么多资金和人力,也不是说停手就能停手,能做股东也不错。隆廷盈利状况很好,容氏不会吃亏。我不参与,容氏还有外公外婆坐镇,他们也是乐见其成的。” 容昭也意识到说错话,收敛了火气,跟段轻鸿进了书房。 苏苡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担忧。宁静的日子没过多久,难道这么快就要被打破? “情况怎么样了?”段轻鸿问。 “你的得力助手不是实时向你汇报的么,你还来问我?”容昭没好气儿。 “你也算是容家半个主人,怎么对自家的事一点都不上心?” “我只管医院这一块的事务,你又不是不知道!” 段轻鸿悠悠说道,“隆廷也经营私立医院,到时收购成功还不是一样分到你这里来?” 容昭看着他,“话说你有这样志在必得的决心,筹谋得也够久了,为什么还要跟苏苡说你打算放弃?” “这两年我又伤又病的,她跟着我到处跑,也算是颠沛流离吧!她想过些平静的日子,不想再被以前的人和事打扰。” 容昭撇撇嘴,“是不想看到你野心膨胀,复仇心切,又惹来什么麻烦吧?女人是很敏感的,尤其陪你挨过那么凶险的手术,害怕下次你没那么幸运,这种感觉,我们作医生的很明白。” 段轻鸿点了支烟,打发心里那点烦闷和矛盾,“可我放不下。爸妈十几年含辛茹苦养育我成人,还没享过什么福,段长瑄一把火就毁掉这个家。每次去我爸家里看到阿妈遗像,我心里都像油煎刀割。” 容昭拍拍他的肩膀,“我明白。可是段长瑄现在气数也尽了,有熊定坤整治他,日子也不会太好过,你又何必为了这条疯狗对苏苡说谎?她要是知道你是敷衍她,一定不高兴。” “不仅是段长瑄。”他抽烟姿态优雅好看,没有一般男人靠烟丝打发无聊的粗鄙,“整个段家都亏欠我和爸妈,段家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既然不期待,就不该生我出来;既然生出来,就不该抛弃不理;既然抛弃,就该彻底一点,不应又来找我回去。老爷子当初迫不及待让我回段家撑起隆廷的生意,我半途撂担子岂不是太辜负他了?” “你打算跟熊定坤一争高下?” “隆廷本来就只是暂时交给他管,我不出现,董事会的一班老人也不会买他帐。早在老头子还没过世的时候,我就借容氏的资本用空壳公司收购了不少段长瑄手中的股份,就是为了如今能一举拿下隆廷。” 容昭翘起二郎腿,“你不怕我翻脸不认人,收购成功之后又反悔,不让你接手容氏?” 段轻鸿瞥他一眼,“这是你说了算么?外公外婆要是能放心把公司交给你,又何必亲自来找我这个不肖子孙?” “所以本质上来说,我们也跟段峰一样,有需要的时候才想到还有你这小子,你会不会也像恨段家一样恨我们?” “起码我知道你们也是被伤害的一方,我妈没有更多选择,可老头子却是不折不扣的始乱终弃。”国外华人社会有更严苛的道德秩序,容兰本身又像菟丝花一样要依附家族生存,未婚生子之后也没有能力养育他。 他吁出一口气,“跟小苡在一起,我也明白,该宽容的时候也要宽容一点,不能真的搞到众叛亲离的地步,她也不喜欢那样。” 容昭啧啧称奇,“爱情真伟大,你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过既然这么在乎她的感受,就不该阳奉阴违,还是找个机会跟她讲清楚。男人在事业上有野心,好胜一点,她也应该能理解的。” 段轻鸿不这么认为,他不想两人刚刚缓和甜蜜的关系又因为这样的分歧而闹僵。 她一定不会理解,所以他也不会说。 苏苡进一步看出端倪,是在婉若写来的信中。她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两遍,生怕是自己的理解出了问题。 段轻鸿却心情很好,夜间栖入她柔媚的身体,迫使她的长腿环在腰间,大汗淋漓,恨不能俯下/身去就能与她融为一体。 “小苡……这样好不好,嗯?”他为身体的最佳状态花费不少心思,引以为傲的腹肌又恢复到块块分明,甚至背上的蛟龙纹身都瞒着她悄悄做了修补。 我不仅要你爱的肉眼认识我的肉身,还要你的灵眼认识我的灵魂。 是这样的吧?肉麻落力的诗人是这样表达情爱的。 可段轻鸿身体里有隐约的焦虑不安随着情浴沸腾,他怕她看不见,看不见他由内而外想要给她的最好的一切。 苏苡身体都快散架。她真的不了解,他每天都在忙些什么呢,为什么晚上回来还能有这样的力道来摧垮她? 心旌神摇的时候,两情相悦的时候,两人完全投入其中,这般冲击也带来无上快乐,真真是妙不可言的。然而她现在心里想着别的事情,身体的快慰却已经被他送上一个高度,于是总是差着一截,像是半吊在那里,怎么也到不了云端。 他的亢奋仍在持续,翻来覆去的,她想这样下去他们大概又没法好好谈,只得换一种方式,用万千温柔缠住他,在他耳边道,“……我有事,想问你。” 他看得出她心不在焉,却又有心迎合,于是既惊喜,又落寞,只好吻着她耳鬓汗湿的碎发道,“那叫我名字,你有事想跟谁谈,叫名字!” “轻、轻鸿……” 很好,再不需留力,他就是爱她这样干脆利落。 她很少这样温情脉脉唤他,原来不是哎就是喂,要不就是连名带姓,似嗔似怒终不如含羞带怯。 何况如今他还在她身体内挞伐,排山倒海的征服感胜过世上所有兴奋剂。 颤栗过后,他拥紧她,声音沙哑性/感,“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苏苡其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四肢软绵绵像面条,还被他炙热的体温继续烘烤着,嗓子都像要冒烟,“别抱得那么紧,我不能呼吸了。” “就要抱!”他无赖如孩童,轻轻拨弄她头发,她嘴唇,还有他亲手戴在她颈间的那枚蓝宝戒指。 “我问你,你得如实回答我。”先把大前提说好,互相欺骗是顶没意思的一件事。 “嗯。” “你是不是还在借容氏企业收购隆廷?你不打算罢手,对吗?” 段轻鸿正玩得不亦乐乎,听她这么问,也只是微微一怔,“想什么呢?那天容昭的话你还真往心里去了?我不是跟你解释了,收购不是说停就停,有些事是我起的头,总不能做一半就扔下,容昭不懂这些事,外公外婆又年纪大了……” “我明白。”苏苡并非不通情理,他那天的解释她是信了的,“可婉若信里说你还在狙击隆廷,容氏手段没有那么激进,而且要做到这一步应当是早早就布好的局,只有你一个人能办到。” 这实在不像是要停却停不下的样子。 “熊定坤告诉她的?”段轻鸿不以为意,“他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们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也不会插手。我只希望,如果你没准备好从名利场退出来,就不要骗我。” 担惊受怕,躲躲藏藏,只为彻底击垮一个敌人,冒这样大的险,全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值得吗? 他躺在手术台的那四个小时,她冷静地想了很久,答案是不值得的,她不想他再因为这样的争斗搭上半条命了。 只要确定了自己的心,她可以为他放弃很多,他就一点都放不下吗? “陈叔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我们都只想过平平安安的日子。” 段轻鸿身体的热情渐渐冷却下来,“别提我爸,他差点就跟阿妈一起烧死在那场大火里!每次看到阿妈的遗像,我都后悔那时不够长进,没有本事保护他们。现在我明白了,只有保证自己足够强大,才能保护我在乎的人。我要钉死段长瑄,把段家收归自己所有,都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生我和养我的两个阿妈,为了你回去之后没有后顾之忧!” 苏苡摇头,“不,你不是为了谁,就是为了你自己。为那些不甘心,为斗一股气,为了证明你亲生爸爸当年错把鱼目当珍珠,错待你们母子……” “苏苡!”额际的血脉一跳一跳的抽痛,段轻鸿气血翻涌,可又完全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只能翻身下床,衣服都没穿就摔门而去。 他想说这女人真没良心,可又不得不承认她戳到他痛处,说得不是全无道理。 他是不甘愿,他是有私心,先应承她说要一起过平凡日子也是因为怕她会离开,要把隆廷夺到手里发扬光大,也是嫉妒生父当年那样看重两个哥哥…… 他抹了把脸,原来被看透和被了解是这么可怕的事。幸好那个人,是他全心全意爱着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亲15310855丢的地雷,你木有留言,偶只好在这里感谢一下,么么哒~(╯3╰) 第54章 怀孕 昏暗光线中,他的手碰到洗手台旁边的储物格,有瓶瓶罐罐被扫落在地。 这里是苏苡的领地,她平时用的一些面膜和保健品都放在这里,包括她一直都在服用的避孕药。 小小一个瓶子捏在手里,段轻鸿心里百转千回,不知怎么就觉得这药碍眼至极。早该在他们第一次肌肤相亲的时候就让她怀上孩子,现在都生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来了,也不用时时提防她会离他而去。 女人也许能狠心离开她的男人,但是离不开自己的孩子。 他还记得当初她提出要吃事后药的时候他有多生气,怎么就还真的听她命令,去找容昭开了药给她呢?还一用就用到现在,他居然也没想到要改变? 他的女人,生他的孩子,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段轻鸿翻转药瓶,倒在手心里的药片跟他平时吃的复合维生素十分相似。他灵机一动,立马找来那瓶维生素,偷龙转凤…… 把换过内容的药瓶放回原位,他心里一下就轻松了,换上满满期待,甚至不惜腆着脸回去道歉诱哄也要再驰骋一回,好像这样就能快快让她怀上孩子。 当然这件事绝对绝对不能让苏苡知道。 ******** 世道经济不景气,找工作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本地尚有许多高学历医学生找不到合适医院接收,更何况是苏苡。她不愿到容氏的私立医院工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NGO(非政府组织)的职位,笔试面试都一路顺风顺水,考官也十分欣赏她,却不知怎么到最后又拒绝了她的入职。 她也有些灰心,工作的事就暂时放下了。 精神的倦怠是一回事,身体也随之有些不妥,困乏、无力,食欲不佳,有时眼睛盯着书本都能睡过去,这在她连续通宵K书的日子里都不曾发生过,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迟钝,到现在才开始水土不服。 抑或是纵欲过度?从那晚跟段轻鸿吵过之后,他反而变本加厉地粘她,有时傍晚回来就缠着她胡来,沙发、地毯甚至露台上的秋千…… 苏苡揉了揉嫣红面颊,两人实在够放肆,他有数不完的花样和动人情话来撼动她,又有许许多多的承诺,保证他一定能够全身而退,跟她过平静的生活。 无论她信不信他说的话,她的身体都早已习惯他,总是很快就进入最佳状态,化作一滩水,任他这尾大鱼徜徉其间,拍溅起浪花无数,不沉醉都难。 近来她比以往更加敏感,两人的契合度空前高涨,她也想要他,有时妖娆缠绕住他,不需任何语言,单是听到两人忽浅忽重的呼吸吟哦就情动到不能自已。 越是情深,越是觉得不能失去,恨不得时间就在眼前停止。 为什么天亮之后又要放他去经历那些尔虞我诈?为什么未来无法预知,像深渊中伸出无形的手拉着他们下落? 她情绪不稳,时常闹些小脾气,段轻鸿也再不跟她吵,全都由着她、哄着她,好像下定决心在她跟前收起自身所有锋芒。 苏苡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直到某天早晨起床后呕吐,差点没将整个胃都翻转过来,口中又酸又苦,难受到不行。 她暗自吃了一惊,再默默回想上回例假到访的时间……如果这样她还没意识到自己是怀孕,那她这个医生也太不称职了。 她跌坐在洗手间的马桶盖上,庆幸贪睡起的晚,段轻鸿已经出去了,否则不知会怎样惊天动地。 这孩子来得太突然,也太不合理了。 她站起来,去翻储物格里的药瓶,明明每天都有按时服药,怎么还有这样的意外?难道是怀有太多侥幸,最近又太频繁放纵的缘故吗? 药片倒出来才发觉不妥,平时服药的时候都没留意,这药片跟之前吃的很像,但根本不是同一种! 苏苡冷汗直流,这屋里进出的就只有她和段轻鸿,还被人设计换药,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而谁又会拿这种事来算计她,想来想去,答案呼之欲出…… 她心里本来就有点乱,这下更是五味杂陈。她把剩下的药片用手帕包起来,不敢交给段轻鸿的人去检验什么结果,只得请金迟开车送她到小贩中心,看起来是去探望陈祖平,实际上溜进旁边的药店请药剂师帮忙看看她这段日子究竟吃的是什么。 专业药剂师很快就给出结果,“小姐,这些药是复合维生素,服用后对人体没有害处的,你不要太紧张。” 她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谁都看得出她紧张,但更多的是恐惧和失望。 是的,没有害处,说不定他还洋洋自得,觉得这全都是为了她好呢! 她跟段轻鸿怎么一夕之间又退回到如今这样子?先前经历那么多,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才走近彼此,都没让他学会尊重她,给她选择的权利? 苏苡把掌心贴在小腹,里面的小生命还太小,没有胎动也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她不知是该安慰这个孩子,还是这个孩子在安慰她。 她心里憋闷得难受,有倾诉的愿望,可是并没有立即跟段轻鸿摊牌。她知道这时候摊牌,两人一定会吵起来,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哪怕一点点,她都不愿意伤到肚子里的宝宝。 她提笔给婉若写信,写了又撕掉,撕掉又重新写,反反复复,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才合适。她怀疑自己变笨了——怀孕让她变得倦怠、敏感、笨拙。 倒是很快有婉若寄来的信,带来两个更让苏苡震惊的消息。 “小苡,我要离婚了,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误,是我自己入了戏,以为他会是我一生的归宿。我一直期待能做一个好妈妈,可是我的身体这样……看起来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了。你呢,你和三哥还好吗?有没有打算过生一个宝宝,好让我这个姑姑抱一抱。” “是不是还对过去许多人和事无法释怀?是愧疚吗,还是遗憾?大家都要学会放下包袱往前走的。……听说姜禹从没放弃找你,但他最近也要订婚了,对方是一位记者……” 苏苡很久都回不过神来。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发生了那么多事。 婉若要离婚了,姜禹也已经找到新的感情。而她跟段轻鸿的纠缠也持续了这么些年,大大小小的灾祸、病痛,都一起挺了过来,现在甚至怀上了宝宝,可为什么又好像回到了原点,回到两人关系僵持不下,最糟糕的那个阶段? 婉若从没像现在这样,对自身的羸弱和残缺透露出自卑和失望,她是真的想作妈妈的,也已经投入到婚姻里去,可最终却没有一个好的结果。 苏苡拿起外套,让司机载她去医院。 也许没有比较就不懂得,肚子里的孩子是珍贵难得的礼物,是上天派来的天使。也许他降临的时机不是最佳,但并不妨碍她这个作妈妈的真心疼爱他。 她突然很急于了解胚胎的生长发育情况,就算是模糊的影像也好,她想看看他。 段轻鸿气喘吁吁赶过来,她已经做完超声波,拿着不甚清晰的小小图片坐在走廊位置上看得入神。 看到段轻鸿,她小心收起图片,神情凝重地抬头问他,“你怎么会来?” 其实都不用问,这么大的动静,下属早就如实汇报到他那里。既然有心算计让她怀孕,当然要时时刻刻监督进展,这已经不算快了。 “你到医院来为什么不告诉我?孩子呢,医生怎么说?” 他跑得很急,衬衫纽扣开得很低,胸口起伏不定,大概是自己开车来,到了楼下连电梯都不等,直接就从楼梯跑上来。 他怕什么呢,恐慌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啊! “你也没告诉我会有这个孩子存在,我甚至不知道最近吃的药早就被换成了维生素。” 她还是知道了,被欺骗的愤怒透过淡漠的语气传递出来,像一颗刺扎进他的皮肉。 “我们有孩子不过是迟早的事,我是急了点,没有跟你商量就自己拿主意,但你不能因为这样去惩罚孩子!” 苏苡明白了,“你以为我到医院来是打掉孩子,因为我不想要他?” 所以他才那么惊慌失措,果然做贼心虚。 然而段轻鸿的回答让她更加心惊,“本来我相信你绝对不会这么做,可你刚刚看完婉若的信……我没有十足的把握。现在有没有孩子都改变不了任何事,你的姜队已经跟别人订婚了,你是我的,跟他再没有关系!” 苏苡全身发冷,垂在身侧的手颤抖得握不起来,“你……你偷看婉若写给我的信?” 什么自由,什么尊重,什么爱情……此刻都像虚无脆弱的肥皂泡一样在眼前破碎。 原来全是假象。她对他来说,始终只是一个囚犯,一个人质,一个可以控制在掌心把玩的玩具。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这章的时候又听了下萧敬腾的《怎么说我不爱你》,带感~我爱雨神~(≧▽≦)/~ 第55章 进退维谷 段轻鸿走近她,"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苏苡闭了闭眼睛,退开两步,"那你觉得应该什么时候谈?如果不是今天这场意外,我还不知道原来我连囚犯都不如。" 真正坐牢的囚犯尚且有通信的自由,监狱的看守至少不会拆看他们的信件。 "我知道你跟婉若关系好,她跟熊定坤回去,你会拜托她做些什么我都能猜得*不离十,我只是以防万一。" "所以你才带我离岛来到新加坡?其实你从头到尾都不希望我能跟她联络吧?"现在串起来想一想,他每次动作都有他的考量,大多出自心计,而不是感情。真奇怪,有时她会觉得他是一个那么感性的人,难道都是错觉? 段轻鸿没有进一步解释,这时候怎么解释都是错,无论出发点是什么,她都难以接受。 "我瓶子里的药是你换的对不对?你想让我怀上孩子,以为这样就能拴我一辈子?" "是,我说了,是我太急,自作主张,但至少结果是好的,我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事到如今瞒不过,索性大方承认。 他根本不觉得他做错,更不用说知道错在哪里。 苏苡觉得两人完全没有办法沟通了,"那如果我说我已经把孩子拿掉了呢?" 这绝对是充满恶意的假设,他激发出她的逆反心理她的恶意,于是她也不惮反击。 果然,段轻鸿脸色都涨红,"你敢!" "有什么不敢?不是我要的东西,我就有拒绝的权利!" 他已经上前一把攥住她,"那我现在告诉你,你没有这样的权利,这个孩子你生也得生,不生也得生!" 做夫妻,生养子女,都靠缘分和运气,孩子来了,他就不允许再离开。想到她会伤害他们共同的骨肉,一个可爱粉嫩的小天使会化作一滩血水,他怎么都无法接受。 苏苡笑得很冷,"我急着打掉这个孩子回去阻止姜禹结婚呢,他会既往不咎,重新跟我在一起的。我为什么要这个孩子?他只会是负累,我家人也不会接受他,我留着干什么?" 宝宝,原谅妈妈这样口不择言,但这不就是眼前人的逻辑吗?他怕她跑,怕她旧情复炽,就用这样的逻辑来捆绑她,甚至不惜强塞一个无辜的小生命,给他们本来就复杂难言的关系雪上加霜。 段轻鸿额角隐隐作痛,他的理智告诉他这种可能性真的很低,可是感性又让他疯狂嫉妒和怀疑,毕竟这么久以来,姜禹从来没放弃过寻找她的下落。 如今她要是真的回去,出现在那人面前,说不定真的一切都被推翻重新洗牌,姜禹也许突然改变主意也说不定。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想当初她多排斥自己的靠近,如今也能培养出感情,更不要提旧情人乃是世上最可怕的生物,经历过考验,绝对情比金坚,世人都要为他们鼓掌叫好。 他攥紧她的手腕不放,情绪紧绷到极点,"我知道你舍不得打掉孩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跟我回去!" 苏苡挣不脱他,她早有预感,这辈子也许都摆脱不了他的纠缠,可是现在这样,她真的快要窒息了,还让她怎么跟他回去,若无其事地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我不回去。"她很久没有这样强硬,"这里都是你的人,我也许没办法叫医生帮我拿掉孩子,但是他既然怀在我的身体里,我不想要他,有的是办法,并不一定要靠医疗器械来解决。" 她说的是真的,只要她摔一跤,滚一次楼梯,撞一下桌脚,甚至连续几天不好好吃饭喝水,孩子都有可能撑不住,离开她的身体。 段轻鸿很少有这样的无力感,明明气到不行,恨不能捏碎她的腕骨,硬把她拖回私人领地去,可她一句话就钉死他,单是她腹中多出的一块肉就让他轻不得重不得。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还想让我怎么对你?"他自己也茫然,是不是这一千多个日夜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是她不想要的? 否则怎么能够否定得这样彻底,一件本来应该欢欣鼓舞的事,被她说得这样不堪? 苏苡抿了抿唇,她已经说得太多,口干舌燥,整个人都像被支在火堆上受煎熬,"放我走,我想回家,我要回到属于我自己的地方去。" 他不会给她自由了,就算她以为他们有两情相悦的时光,他也没打算给她适当的空间,适当的尊重。两人开始冷战,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但从来没有哪一回,让段轻鸿觉得像现在这样度日如年。 苏苡不吃饭,就像他们那不愉快的第一次之后,她独自坐在一边,把他推得远远的,任何人也都不许靠近。 其实她不是不吃饭,她是妊娠反应开始愈发明显了,一吃就吐,只能喝点汤汤水水的东西,吃下一些新鲜水果。 段轻鸿看来就是她在绝食,人一天天消瘦憔悴,肚子不见一点凸起。 他那天差点拆掉帮她做产检的医院,医生口口声声保证没有动过她肚子里的小宝宝,可是现在这样子他都不敢相信那医生的话了。 他快变得神经质,总是担心脆弱的小生命是不是已经不在苏苡肚子里。 他坐在她对面,重新拼凑起耐心跟她谈,"小苡,到底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在我身边就让你这么难受吗?" 这样的对话以前也曾有过,其实他是很好的情人,任何时候跟他在一起,都不是难以忍受的事,除了那一回用强。他用很多温情来弥补,生死关头他们彼此依赖信任,也下决心要重新开始,可她放下的包袱,他却还抗在肩上,让她看明白,原来他并没有真正信赖过她,也不值得她继续信任。 "我想回江临去。"她尽可能冷静和清晰地回答他,"你就没有一点担心吗?看了婉若的信,知道她要离婚,你就没想过回去探望她一回,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我回去,会有很多麻烦。" 当年新酒店大火的案子还没有定论,熊定坤还等着他在隆廷的董事局扭转局面,谁知道这离婚的消息是不是一个烟雾弹。 苏苡淡漠地笑笑,"反正你也放不下,不是吗?" 他对隆廷依旧有野心,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只得一半,另一半仍归熊定坤,或许也没办法看段长暄落得横死街头的下场。 很多人觉得世间最珍贵是得不到和已失去,并不懂得其实应该是当下可以把握的幸福。 苏苡不是哲学老师,没办法向他讲解这样的道理,她自己也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在爱情里受他揠苗助长,已经耗尽大半力气,现在唯一能做的是讨回一点能够自由呼吸的空间,护住肚子里这个还未出生的小宝贝。 两人心结解不开,段轻鸿毫无头绪,也觉得苦闷,于是到私人会所买醉。 到这里不过图个清净和私密,谁知喝到一半金迟跑过来道,"三少,程美璐在外头想见你。" 段轻鸿正喝到微醺,什么都不想理,眼皮也不抬,"叫她滚,别来烦我!" 有的女人,你把全世界捧到她面前她也不屑要,有的女人,你给她一点甜头,她就打蛇随棍上,巴不得从你这里捞得盆满钵满,前者如苏苡,后者如这程美璐,再典型也没有了。 金迟拧眉,直感为难。刚到新加坡时偶遇来做宣传的程美璐,没有段家作后盾,她早就人气下滑到谷底,通告都排不上露正脸,还是段轻鸿嘱他跟娱乐公司老总打招呼,又开一张支票,大有重新捧她上位的趋势。 其实不过是利用她一张不牢靠的嘴,回国宣扬段家三少在东南亚又东山再起,让隆廷人心惶惶,段长暄坐立不安。 如今程美璐又找上门来,显然是到了他们布袋收口的时候了,当家人却无心恋战,这怎么行。 金迟走过去,在段轻鸿耳边悄声耳语了几句,他才猛然抬头,眯眼道,"这是真的?" "消息绝对准确,你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了。" 段轻鸿也没喝醉,这下酒意更是醒了大半,他让金迟把人带进来。 程美璐到底是红过的明星,穿亮色衣裙,明星的范儿还在,只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萎靡让她看起来像朵凋谢的牡丹。 看到段轻鸿她眼睛都亮起来,但再想往前走就被金迟拦下来,"程小姐,有什么话站在这里说就好。" 程美璐难堪得咬紧下唇,唯唯诺诺,"三少。。。" 段轻鸿挑了挑眉,倒是处变不惊的样子,"生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程美璐牙关打颤,"就前不久。" "还有谁知道?" "我的经纪人。" 段轻鸿笑了一下,"他还没放弃你,也算是对得起你了。你还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呢,我以为上回就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好像也不感恩,把我的行踪到处去说,现在我很为难啊!" 第56章 别的女人 程美璐显得惊慌失措,“我没有!三少你别听信小道消息胡说八道,你还愿意对我好,我忙着感激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到外头乱说?你不想让人家知道你在这儿,我一个字都没敢提。” 段轻鸿心头冷笑,只怕就是太高兴了,得意忘形,人前人后忙着作秀让人以为他又成了幕后金主。金迟挡她打来的电话都不知挡了多少,狗仔捕风捉影本事大得很,想不知道都难。 不过正合他意就是了。 他也挺同情她的,比苏苡大不了几岁,女人的花样年纪,得了一身脏病,以后不管再怎么成功,也不会有太大的快乐了。 他捧杯白兰地坐在那里,不说话,高深莫测,看不出喜怒的样子。程美璐心里就像有一群猫的爪子在挠,来之前就下决心豁出去了的,可是真到了这个男人面前却连开口都支支吾吾。 杯子里的酒喝完,段轻鸿终于像是耗尽了耐心,站起来活动□体,“嗯,回去吧,别在这儿杵着了!” 这话往往就是不留情面打发人了,程美璐心急如焚,就要扑上来拉住他,金迟一挡她扑了个空,跌坐在沙发旁边,声音带了哭腔,“三少……三少你帮帮我,我不能这么下去。看病需要钱,没剧拍,没有通告,也没有收入,我会死的,三少我会死的!看在我跟过你一场,看在咱们以前的情分上,你再帮帮我!就着一次,最后一次!我再也不乱说了,以后嘴巴一定看得严严实实,三少……” 段轻鸿回身看她一眼,略微俯低身体,“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跟着我,从头到尾都是做戏,我可没上过你的床,否则现在早就吓破胆要去做全身检查了。你是段长瑄的人,也真是好本事,恨不能把我们三兄弟的性命都搭进去。你值这个价码么?” 程美璐几乎是跪在那里,倏倏发抖,“……所有的事都是二少,不,段长瑄授意的,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搞出人命!段致远的车祸真的不关我事啊,我只是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一些线索罢了……” 段轻鸿抬手示意她打住,重新拿过酒瓶往杯子里倒酒,“我也不是要跟你翻旧账,段家以前的事儿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你要治病,要再想上位其实也不难啊,去找我二哥不就行了,他一定很乐意帮你的。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做人轮回就该是这样。” 程美璐何等圆滑老道的人,这一下总算听出点意思,“我……我可以回二少身边去的,但是他烂泥扶不上墙,现在被熊定坤压制住也没有实权,顾不了我的。” 段轻鸿笑,“这算什么难题呢?你先回去,想办法让二少再快活几天,以后你要治病,要上位,自然会有人帮你打理。” 要的就是这句承诺。程美璐哭得花一块白一块的脸终于雨过天晴,只是脱落的妆容也拼不回去,像是一面粉刷失败的墙,难看得很。 段轻鸿这段日子以来都不得轻松,这下好像放下一个不小的包袱,对金迟道,“看来咱们可以马上回国看好戏了,你记得安排人手让婉若和她妈离远点,都别跟段长瑄有什么往来,省得他把病过给不相干的人。真是等不及要看这种烂了心肝的人,肝胆脾肺肾全都烂光却又没钱治病的样子。” “要不要上媒体见报?” 段轻鸿问,“隆廷能买的股份都到手了?” “是的。” “那没关系了,先从内部传播消息开始,让段家二少尝尝人情冷暖的滋味,董事局那帮老人家也该好好教训教训他了。” 他一下子放松下来,辛辣的酒液喝进嘴里也像是甜的。想起这两天苏苡跟他闹,不是想回去么,他这就带她回去,报仇雪恨,斩断后顾之忧,他就陪她见她父母家人,该有的礼节名分一样不少的给她,然后等着作爸爸妈妈。 她心软,总会原谅他的。 不知不觉贪杯了,他喝得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站起来都摇摇晃晃的,干脆靠在会所房间的沙发榻上睡一会儿,他已经好几天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苏苡刚从医院做完产检,她妊娠反应重,吃什么吐什么,其实自己心里也着急,怕孩子不够营养长不大。好在医生告诉她一切正常,又开了止吐的维生素给她,并且安慰这种日子很快就会过去,再过一两个月就会胃口大开。 那时她的肚子也会开始显怀,不再是现在这样平平坦坦的模样。 她坐在车子后排,手抚着肚子出神,直到车子停下好一会儿,她看清窗外才道,“老王,这是哪儿?怎么不直接回去?” 司机有些抱歉,“金助理打电话来说段先生喝醉了,用房车送他回去会舒服一点,所以让我开车过来接。我刚刚跟您提了一句,大概您没听进去。” 窗外是富丽堂皇的白色西式建筑,雕花大门却很有古朴韵味,正如这华洋杂处的国度随处可见的风格一样。 “这是什么地方?”她随口问了一句。 “私人会所,可以吃饭喝酒,段先生他们有时也会在这里宴客。客人门槛都很高,不是乌七八糟的那种地方。” 好脾气的司机似乎怕她有什么误会,尽心尽力地帮段轻鸿解释了一番。 不过有的时候还是眼见为实,高门槛的客人里还包括影视歌三栖明星——噢,过气的明星,程美璐小姐吗? 苏苡摇下车窗透气,就见程美璐走过来,再想把车窗拉起来似乎就太刻意了,索性以不变应万变,就坐在那里等。 程美璐花不少力气重新补了妆,加上得到段轻鸿金口一诺,总算恢复几分人形,不至于抬不起头来了。 她记性不错,觉得苏苡面熟,没花什么工夫就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段轻鸿的女人,她多少是有些羡慕嫉妒恨的。他们的事现在哪还有人不知道?听说苏苡是个医生,家境优渥,毕业就可以做份高尚职业,最重要干干净净,又有这样优秀的男人抢来护在怀里……每一样,她都无法企及。 嫉妒背后都是深深的自卑,不过她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临走要去卖命之前,放支暗箭离间下这对鸳鸯也好。 谁都别想万事如意,万事如意的人,离死也就不远了。 “苏小姐,你好,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我们以前就见过的,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苏苡面上波澜不惊,“程美璐小姐折桂影后的那部片子我在电影节看过,怎么可能连女主角都不记得?” 冷门小众的题材,技巧高深的表现手法,一段接一段的蒙太奇,她猜段轻鸿这样的就算去捧场都看不懂演了些什么,只记得住女主角香滟湿/身的场景,还有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国外影后桂冠。 电影跟生活相去甚远,现在连这加冕的后冠都失了颜色,要是苏苡知道她现在身上带了什么病毒,恐怕连话都不会跟她多说一句。 程美璐笑得自嘲又有些扭曲,“都过去好久的事了,难为苏小姐还记得,这倒比三少强,他都说不上来我演过些什么。”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这样了解他。苏苡问,“程小姐这趟来是为拍戏?” “不,我是专程来探望三少的,前几个月有部新片开拍,他帮了我不少,现在片子上映了反响不错,我当然要来好好感激一下他。” 她说的暧昧无比,给够遐思的空间,留意着苏苡的神色。 孕吐厉害,苏苡的气色本来就不太好,就算心里再多不舒服也再苍白不到哪里去,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 程美璐略一撇唇,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会所,“三少喝多了点,你是来接他的吗?折腾回去估计有他难受的,不如就让他在这休息吧!” 人高马大的司机已经离开驾驶座下车来,狠狠给了程美璐一个警告的眼神。金迟亲自打电话来让他们开车来接人,哪里轮得到这小明星指手画脚? “就是喝醉了才要回去,他在外面睡不好的。”一句话就亲疏立见,苏苡又问,“程小姐来过新加坡很多次了吧?还没来做过客,不如今天过来坐坐?” 程美璐哪还敢到段轻鸿的住处去,刚才都差点吓破胆了。到手的好处不能搞砸,离间不管起不起作用也都差不多了,反正这两人本来就有心结,她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轻易得到就是。 程美璐匆匆告别,苏苡冷下面孔,深深吸了口气,对司机道,“你在这里等金迟他们,把人送回去,我先打车走。” 她才不想跟醉汉同乘一辆车,闻见酒味就想吐,更别提可能还有其他女人的香水味。 司机犯难,这怎么行呢?段先生嘱托他首要任务是保证苏小姐的用车舒适和方便,怎么能撇下人让她自己去打车? 正不知该怎么办好,金迟已经跟另外两个人架着段轻鸿过来了。 果然是醉的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要说:段段:喝多了,要不要做坏事捏?嘤嘤嘤~#^_^# 苏苏:→ 。→搓衣板已经准备好了,不客气! 第57章 你嫌我脏? “苏小姐。”金迟额上冒汗,还不忘客气地跟她打招呼,“三少喝多了,麻烦你先开一下门让我们扶他上车。” 他真的是周到又伶俐的好助手,老板一百多斤的重量压在肩上还笑得出来,难为他了。 另一侧车门挨着墙边,段轻鸿被塞进来,苏苡就被堵死了根本下不了车。 金迟抬手抬脚,把段轻鸿都处置妥当了,才抹把汗坐前排副驾驶,还不忘回头嘱托,“苏小姐,麻烦你看着点他。” “小苡……”说是不省人事,却又不是真的醉昏过去,段轻鸿恰到好处地哼唧了一声,没得到回应似乎很不满,一双手在半空挥了挥,又拔高声调喊,“小苡!” 苏苡真觉得又气恼又丢脸,就像熟人做了件特别丢脸的事而你就恰好在他旁边,恨不能立马撇清关系当不认识这人那种感觉。 “瞎嚷嚷什么,坐好!”他身上的酒气扑面而来,苏苡躲开他乱挥的手,万一打到她肚子里的宝宝,她非用手术刀阉了他不可! 段轻鸿扑了空,身子不受控制地斜着滑下来,仿佛一堆不规则的烂泥。他又生得高大,就差把整个后座都占满,把苏苡的空间挤占得只剩贴着门的那一点儿。 苏苡一手推着他的肩膀,把他扶起来,勉勉强强推成个坐像。金迟和司机在前排已经欣慰地笑了,她胀红脸,只好把车子中间的隔断升起来。只是这下更闷了,她的胃里像有一支棍子在搅拌,真怕一下子忍不住,醉酒的人没吐她先吐一车。 开了两边窗户对流,她稍微好受一点儿,段轻鸿却分不清鼻子还是嘴在出气儿喊,“热……” 一边哼还一边扯已经歪七扭八的领带和衬衫扣子,那阵仗像是要把整套衣服都剥了才甘心。 “喝这么多还不热?活该!” 苏苡觉得他那只不怎么灵活的手拉拉扯扯莫名让人心焦,于是拍开他,动手帮他解开领带和扣子,谁知他还不满意,还要继续往下解,当真要把衬衫整个儿脱下来。 “啧,就这样,不能再脱了!”酒气上来发热难受是肯定的,这会儿光个膀子坐在车里吹风,醒了就该难受一礼拜了。 到了这时候,她还是不忍心他生病受罪,真是矛盾。 刚才明明还腹诽,最好醉死在他的温柔乡里,她才不稀罕。 可现在看着他长而卷的睫毛,浸润一层汗珠的英挺轮廓,联想到肚子里这个刚成型的宝贝有他一半血肉,好像对他视而不见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解开一半束缚也舒坦,段轻鸿满足地张开双臂一抱,正好圈住苏苡的腰,头埋在她的肩窝,大半体重往她身上压,“小苡……” 他身上热气腾腾,像一块烧热的炭,苏苡推也推不开他,只能任他抱满怀。 他有时是这样任性的,但意识清醒的时候总似怀着算计。她太天真,总是不懂他在她面前时时都有绝对权力,可以控制她的去留,甚至把玩她的人心,绝不仅仅是男人皆有的孩童心性。 以前她还嘲弄他是痴人说梦,现在真是打脸。 他果然得到她的心,为所欲为。 “这是哪儿?小苡……我好晕,睡一会儿……” 他还在抱着她呓语,虽然醺醺然的,气息倒也没那么难以接受。她想她大概真的是习惯了他的一切,像共同生活好多年的老夫老妻,再难堪的情形也不必将对方排除在外。 他受伤卧床,连生活都无法自理,是她一手操持;将来她生孩子,产房里必定是翻天覆地的折腾,女人那时早就痛苦到筋骨都散架,全无形象尊严可讲,陪产的新生爸爸要尽数看在眼里…… 苏苡闭了闭眼,她似乎想得太远了。 他箍在她腰间的一只手滑到她小腹,也许是无意识的,可是碰到那片柔软就覆上去流连,轻而缓地抚着,跟里面那个还不会开口不会动的小家伙打招呼。 他总是这样,往往在她刚狠下心来的时候,在她最不设防的空档,有意无意地动用温柔攻势来攻城略地,而看似浪子的男人,温柔尤为致命。 回到住处他还在闹她,抱着她不肯撒手,金迟和司机老王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搬上床。 苏苡往他脸上拍冷水,才让他的聒噪安静下来,迷迷蒙蒙睁了下眼睛。 段轻鸿只见床前一个窈窕身影,晃来晃去看不清,以为还在私人会所的房间里,眉头打成死结,不耐地挥了挥手,“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让……让你滚吗?一身脏病,别在我面前碍眼!” 苏苡呼吸一窒,旁边的金迟变了脸色,挡在两人中间,“三少,你喝多了,快点躺下睡一会儿!” “程美璐……叫她走,我不想再看见她……头疼……” 段轻鸿手背抵在额头上哼哼,很快就阖上眼睛睡过去。 苏苡脸色发青,金迟更是尴尬到不知说什么好,“苏小姐……” “行了,你什么都不用说。”她打住他的话头,“我只想问,他说的脏病是什么意思?程美璐怎么了?” 二人见没见过面都不用问了,她在会所门前都遇见了当事人,人家也落落大方明说是来感谢段轻鸿的,没见面那只能是她自欺欺人。 金迟夹在两人中间为难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一般顺着苏苡总没错,因为段轻鸿往往都留有后招。这次喝多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留后招,不过瞒着是不行的,等清醒了再对质说不定情况更糟。 苏苡跌坐在沙发里,孩子还算坚强地附着在她身体里,可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刚才还被他体温熨帖过的腹腔一阵火烧似的翻滚疼痛。 她隔着一段距离看仰躺在大床上睡得正酣的男人,像看着一只蛰伏冬眠的怪物,只要他醒来,她随时准备逃走。 其实现在逃也许已经来不及了,要是真有什么,她也不能幸免,还有孩子…… 苏苡捂住嘴冲进浴室里,中午好不容易吃进去一点东西,这下又全都吐个干净。 边吐边掉眼泪,胃酸灼得她食道口腔都火辣辣的疼,从没试过这么恶心难受的感觉,段轻鸿怎么还能睡得安稳? 段轻鸿在一阵刺鼻的消毒药水味儿里醒过来,苏苡不在,只有菲佣大动干戈,用消毒药水把房子里里外外刷洗了一遍。 他有种很不妙的预感,“苏苡呢?” 金迟无奈,“她……知道了程美璐来找你的事,还有她的病。” 段轻鸿愣了一下,霍然一下子就要掀开被子下床,宿醉后的头疼让他站不稳,勉强扶住旁边的立灯,眼睛布满血丝,“她怎么会知道,谁告诉她的!” “是三少您……喝醉后自己说漏了。” 金迟不算撒谎,这回确实是酒后误事,否则谁也没想把程美璐的事讲给苏苡听,这简直是个大大的禁区,哪个女人不善妒呢? 哪怕只是假的做戏的,在乎的人眼里也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段轻鸿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她现在怀着宝宝,心思敏感,凡事又首先往孩子的身心健康上去想,听到这种骇人听闻的病会感到恐惧是正常的,只是他就冤枉了,没吃羊肉也惹一身骚。 老天很公平,不择手段,也总是有代价的。 苏苡住进市中心一处酒店式公寓,离她产检的医院很近,是金迟帮她安排的,有人跟随保护,倒不用担心她会逃跑。 事实上,段轻鸿觉得最初他跟苏苡一个想逃一个防范的相处模式是最简单的,现在反而复杂许多。 他被她列为拒绝往来户,有事她宁可向金迟提,也不肯跟他当面讲。 段轻鸿又气又恨,对金迟吼,“你去告诉她,再不肯见我好好谈,再让你在中间传话,我就立马炒你鱿鱼让你滚蛋!” 金迟汗流浃背,这种话让他怎么传达才好? 段轻鸿耐心有限,直接找上门,敲门她不开,硬是一脚把门踹开来。 雷霆震怒形容他如今失控的情绪也不过分,可是进门看到惊魂未定怔在那里的小女人,他又一点火苗都窜不起来了。 “你想干什么?”她满心戒备,竖起全身尖刺,恨不能在他身上戳一两百个血窟窿才解恨。 不不不,也许那样还让她觉得脏——他身上带致命病菌,以血洗地都人见人憎。 这样的惧怕排斥,只有在他强行占有她之后的那段日子才出现过。 段轻鸿与她面对面沉默好久,她坐他站,可他没有一点居高临下的气势,好像被睥睨的那个人是他,平白无故矮下去一大截。 他将手中紧攥的纸张递到她眼前,艰涩开口,“这是我的验血化验单,你看清楚,我无病无痛,身体好的很,没有任何传染病,包括程美璐身上那一种!” 作者有话要说:快闹腾好了,作死夫妇就快一致对外啦~~(≧▽≦)/~ 第58章 回你来的世界 只因她跟金迟的谈话中提到——也许是正在气头上的时候说的话,“我怎么想很重要么?让他去医院仔细检查身体,很多病都有潜伏期,说不定之前那些抢救和担心都白搭了,早就是不治之症!” 为做这套检查,他又大发脾气,砸坏一整套英国进口的骨瓷餐具。 自她搬出来,原来住处一半的瓷器、玻璃制品都被他砸得差不多了。 但他还是去了趟医院,明知自己不可能有这种肮脏隐患,却还是眼睁睁看着护士从他血管里抽出殷红的血液,贴上标签去做检验。 做的还是排除这种敏感病症的检验,也亏得医护人员够专业,面上没有一点轻视之色,可是谁又知道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 哪怕有一点不谨慎,让捕风捉影的狗仔知道了,他预备打在段长瑄身上的棒子就会先打到他自己头上。 可他还是觉得为苏苡冒这趟险是值得的,她不也忍受妊娠的折磨常往医院抽血化验?只要她能体谅他跟其他女人的“过去”,相信他现在是清清白白的就好了。 人不风流枉少年,他就算有过风流,也不是下/流。 他捏着薄薄的化验报告杵在那里,等她伸手接去过目。 可她却动也不动,最后才抬起头说,“你要是真的想留下这个孩子,就不要再像今天这样闯进来,也不要再做这些没有意义的证明。以后你想去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问我的意见。” 何必惺惺作态呢?他设计让她怀上孩子,不肯停止向段家的报复,监视她与朋友之间的往来,哪一件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他与别的女人有过去,还会不会有将来,她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她所拥有的当下已经糟糕透顶,要凭侥幸才没感染致命的病毒,作为医生真是够可悲了。 段轻鸿僵住,手指渐渐收紧,把脆弱的纸张揉成一团。 他简直是在自取其辱。 “苏苡。”他气怒到极点,声音反而非常平静,“你别以为我真的拿你没辙!” 苏苡笑笑,“你是想警告我,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吧?你是不是也这样警告过程美璐?” “你非得把自己跟她相提并论吗?” “没办法,谁让我们都跟过同一个男人!” 段轻鸿简直被气到说不出话来,临走才抛下一句狠话,“没错,也是我命贱,专拣别人吃剩下的东西。可惜呀,你念念不忘的姜警官也要跟别人结婚了,你藉着这机会跟我使劲闹也没用,改变不了任何事!咱们本来就是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苏苡杏眼圆瞪,眼眶里忽然蓄满泪水,段轻鸿等不及那泪水落下来就仓惶离开。他话说的太重,再看到她掉眼泪,一定忍不住抛开自尊去宽慰她。 其实她不过是吃醋,难受,是他真正把她压低到与程美璐这种女人一个梯次。 暂时只有看住她,像圈住一只宠物。 他对她有什么管用的招数?还真没有,他已经黔驴技穷了。 苏苡还在这时候生病,就是普通的感冒,没有发烧,感冒症状却很强烈,鼻塞咳嗽,动不动涕泪直流。 怀孕初期正是关键时期,不敢随便用药,只好硬扛。减缓症状的药剂只够她勉强睡几个小时,醒来又有孕吐,还得大量喝温热开水,本来就少得可怜的胃口几乎就不剩什么了,只得动用护士到家里来输营养液。 段轻鸿的心酸早压过那天争吵的心痛,不敢再踢坏一扇门,只好等她午休时间悄悄去看她。 初见的时候,她七分脸,若即若离,明媚漂亮得不像话,可现在躺在床上简直像纸人一样瘦弱憔悴。 怀孕不是会让女人长胖么,怎么到她这里全都不灵? 也许现代女性不愿生孩子是有道理的?资讯太发达,她们早早得知怀孕生子会受这样那样的罪,男人还挑三拣四,未必肯多体谅她们一点,所以不甘冒变丑变瘦甚至豁出性命的风险传承血脉? 段轻鸿双手交握抵在唇边,在她床畔坐了许久。苏苡手背皮肤青白,平时绢细血管看不仔细,现在却条条凸出分明,像劳动者的手,趁在睡梦中接受营养针。 他目光就盯着那针头,眼见药包打完了也不取出来,贴个胶布继续留她手背上。他问跟过来看情况的容昭,“怎么针头还埋在她血管里不□□?” 医生都见怪不怪,“一日照三餐地打针,一打一礼拜,针头留置在里面,省得每回都要扎,又疼一回。” 段轻鸿说不出的窒闷难受。 容昭继续补刀,“尤其这种营养针,分子大,吸收慢,滴的也慢,打得最疼最难受。她睡着了还好一点,清醒的时候就忍不住去揉埋针的位置,有时候就揉得脱针,手肿的像馒头……” 段轻鸿把苏苡的手轻轻拢在手里,刚打完针冰冰凉的体温被他一点一点捂热。 “真的这么疼?”他讷讷低问,明知她听不见,却忍不住内心关切。 此前他将生孩子当做一件强留住她的筹码,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吃苦受累的总是她,难怪她那样生气。 她说的对,他强取霸道,不做亏本生意,让她付出高昂代价交换本就属于她的东西。 容昭见他这样又有些不忍心,“别难过了,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现在还只开了个头,到时临盆要生的时候更加惨不忍睹,你该怎么办?” 段轻鸿心惊,“还会更惨?” 他看过电视电影上的画面,以为那不过是艺术的夸张。 “不信到时就知道了,脾气坏一点的产妇,在产房里能骂的你狗血淋头!” 段轻鸿怔怔看着床上单薄的身影。他不怕她骂,倒宁愿她充满活力,泼辣一点,也比现在这样病恹恹的模样要好。 他有点明白他受伤生病那阵,她在病床前是怎样的心情。 哎,到底为什么闹成现在这样? 段轻鸿站起来,像是已经有了某种决定,对容昭道,“麻烦你和护士好好照顾她,如果……真有什么意外,保不住孩子没关系,最重要她没事。” 容昭有些惊讶,“你不是对孩子很执着的吗?”现在又觉得无所谓? 段轻鸿苦笑,“我以为有了孩子就算栓牢她,要是她不在,我要个孩子来干什么?” 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没有太多家庭亲情,习惯了在冷酷世界搏杀,缺乏与孩童相处的经验,不会无缘无故喜欢上小孩子,除非是他与所爱之人的结晶。 也不是无所谓,只是无法看她揣着一个小不点孤单伤感,没有家人朋友,又与他冷战,胡思乱想,过得太痛苦难捱。 金迟向他汇报近期生意上的进展,耳语几句,段轻鸿吁出口气,嘱咐道,“去准备行程,小苡病好一点,我们就回去。” 终于可以回去了,争斗会有尘埃落定的那一天,他与苏苡,也将站在分岔路口。他好像已有新的决定。 苏苡直到坐上飞机都还不敢相信,他真的肯带她回江临。 她感冒还没全好,说话有些瓮瓮的鼻音,“我们真的直飞江临?会不会要先去别的地方?” “你就这么信不过我?”段轻鸿有些自嘲,冷战这么些日子,她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却还是充满怀疑。 他的信用,不知不觉已经透支到这般田地。 “那回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段轻鸿淡淡的,“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他是认真的,跟段家隆廷集团的恩怨是该有个了断,段长瑄是死是活都好,不宜再挡住他段轻鸿的道。 “我们家跟你……无冤无仇。” 她不仅是怀疑,还很有些紧张,怕他会耍手段给她家人二次伤害。 段轻鸿扭头看着她,性感喉结上下轻轻滚动。 有些话只差分毫就脱口而出,但到了嘴边又重新排列组合,变成另外的意思,“你爸爸苏齐业欠我人情,还有那个姜禹,妨碍我发财,跟我抢女人,我看他不顺眼,这也算冤仇。人情是债,我想什么时候讨还就什么时候讨还,还用你发表意见?” 我让你走,下了飞机你就可以走,你自由了,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这样的决心,即使他克服万难下定了决心,也还是难以说出口。 苏苡不明白他怎么又扯到姜禹身上去,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为什么要牵扯第三个人进来?不,还有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人,他们怎么就隔着这么多的人和事,即使已经有过心意相通的时光,还是无法避免? 国际航班的头等舱还算宽敞,可苏苡段轻鸿互不理睬开口,舱内满是低气压。 感冒没好,长距离飞行中苏苡还是很快晕乎乎地睡过去。 身旁的人为她关掉灯光,拉好遮光板,又嫌飞机上的毛毯不干净,拿随身行李中自己的外套搭在她身上。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她恐怕连厚的外套都没收拾。 江临的气候不比东南亚,已经到了早晚间冷风萧瑟的时节。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回去啦~衣锦还乡,怀揣包子一枚,有买有送~~(≧▽≦)/~ 段段真的舍得放手咩?>_<||| 第59章 断舍离 大概企盼太久,能量都耗尽了,也可能是太过突然,她都没做好回家的准备,所以并没有显得太过喜悦。 近乡情怯?这词似乎也不恰当,江临不是她故乡。 难道只是因为可以回到另一个男人身边去,所以也算宾至如归? 真是讽刺。段轻鸿暗自叹口气,跟她在一起的这三年,是快乐最多,沮丧失落也最多的日子,弹指一挥间,竟然就这样走到终点? 他竟然要亲手把她送离身边。 下了飞机,已经有人在国际到达层等候。段轻鸿低调回国,接应等待的人比他更加低调,堙没在人群中,极不起眼的一位。 是程美璐的经纪人。 他们回来的消息,连婉若那边都没有通知,可程美璐却已经知道了,真可谓嗅觉敏锐。 或者该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段轻鸿戴着墨镜,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和眼神,只是疏离地点头表示知道了,让对方到车上等。 苏苡与他一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同样也用墨镜和丝巾遮住真容,外人很难看出来两人的亲密关系。 金迟原本也安排了车子来接他们,但现在看这模样,段轻鸿是打算跟程美璐的经纪人走了。 苏苡站定不动,“我不会上她的车,要走你自己走。” 段轻鸿瞥她一眼,他戴墨镜的样子真的很酷很有型,但也显得冰冷没有人情,“我去办正事,也没打算让你跟。” 他转头对金迟道,“用这辆车送她到婉若那儿去,我晚点才过去。” 面前是辆铮亮的黑色捷豹,向来是他在江临的座驾,真是久违了。 “你什么时候让我回去?”她脚从飞机舷梯下来踩到地面,整个人才像轻飘飘地重新落地,这个问题才变得真实而迫切起来。 段轻鸿的唇角露出一丝不屑与嘲讽的弧度,“这么急着回去见老情人?之前冠冕堂皇说要安慰婉若的那些话果然都是随便说说的,我以为你至少会去看看她再走。” “彼此彼此,至少我还有家人这个借口,不像你这么不加掩饰。” 她以为段轻鸿会再说点什么,可他什么都没再说,只扬了扬手让身边跟着的人都退开,对苏苡道,“那我们就到此为止,本来还想送送你,现在看来也不必了。车子留给你,不必客气,自己驾车回去给他们一个惊喜,就当是我恶作剧之后附赠的礼物。” 他们相识相处三年有余,就被他轻描淡写地说成是恶作剧。 苏苡来不及错愕,他已经潇洒地转身离开,身边跟着下属司机等一干人等,转眼就又变回呼风唤雨的段家当权人。 什么东山再起,都是障眼法,他从来就没跌落过,又哪来再起之说? 他是不甘于平凡宁静的,烧鸭排档里那个温暖的身影……也许就像他说的,只是恶作剧的一部分。 苏苡低头看看自己,手边只得一件随身行李,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刚才针锋相对,也忘了取下来还给他。 这时候的江临夜凉如水,他远比她要了解。 三年过去,年华虚长,她仿佛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回来,没有太多变化,最大的牵挂大概是她肚子里这个缓慢生长的小生命。 还有她颈上挂着的蓝宝戒指,行李中小心安放的碧玉貔貅…… 断,舍,离,然而到最后断不开、舍不下、离不了的,竟然都是两人的信物和回忆。 苏苡坐进车子里,属于段轻鸿的气息似乎盖过皮革的淡淡腥膻,强势包裹住她。转动车匙,她就自由了,可是她却忍不住趴在方向盘上哭出声来。 段轻鸿比她好不了多少,要硬撑着才能走到停车场的另一端而不回头看,一坐进车子就觉得左边肋下都隐隐作痛。 还有背上,手臂,脑袋里,凡是有旧伤的地方都在叫嚣着疼痛。这可怎么得了?他不只是是心里爱着这个女人,连身体都无比眷恋,受她照料过的伤势,因她的离开,就像要复发似的,难受得他快要动弹不得。 “三少……”金迟有些担忧,“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去请苏小姐回来?” 这两个人闹别扭就是这样,明明心里都很在意对方,却偏要各自坚守阵地,谁也不相让。 “不用了。”段轻鸿靠向椅背,闭上眼睛,“派人跟着她,不管她去哪里,安全是首先要保证的。” “好的。可是……不用限制她的行动吗?现在不是国外,万一她要走……” “让她走,只要保证她安全,她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金迟都有些惊讶,他以为两人这回不过是跟以前一样闹别扭,谁知段轻鸿竟然是真的打算放她走。 “三少……”他欲言又止,他们这趟回来,要处理的麻烦已经不少了,再放苏苡离开,万一她掉转头来对付他们…… 不说别的,单是那桩还没结案的新酒店大火,就够惹一身骚。 段轻鸿怎么会不明白,“没关系,该来的总要来。真刀真枪的较量,总比把她生拉硬拽进来要好。你也看见了,这么长时间,她始终不肯真正谅解我的做法,再勉强下去,孩子生出来也要跟着一块儿受委屈。” 金迟从没见过他这样沮丧消沉,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好说,“苏小姐对你的感情不是作假的,正是因为太在乎了,才会跟你闹。” 段轻鸿摇摇头,“中国人有句老话叫强扭的瓜不甜,我以前一点也不相信,可现在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那就这样让她走了?”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他不相信哪个男人会这样大方,放走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孩子,还买一赠一,附送孩子一个,推到其他男人身边。 果然,段轻鸿牵起一丝笑,“当然不可能。等我处理完段长瑄这边的事情,再去接她。她们家还欠我一个人情,怎么也要给点面子的。” 旁门左道,那是对别人,要收服他的女人,还是只能用正大光明的法子,铺出一条康庄大道来跟她走下去。 ********** 熟悉的道路和街景不断后退,苏苡开着车子穿行在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下意识地往脑海里熟记的那个地址驶去。 她没有直接回家,父母姐姐常驻帝都,她都不确定他们还有没有到江临那幢别墅来住过,甚至那别墅是不是还属于苏家,有没有在生意资金周转不灵的时候被转手出售。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城市日新月异,很多人和事也变得不一样了。她不时去摸小腹,这个宝宝……她没有任何伤害他的打算,应该怎么跟家里人交代,也是一个棘手的难题。 父母能谅解吗?还有姜禹,她现在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一路向北,沿北山公路往上,是北郊一片新兴的别墅区,段婉若与熊定坤婚后就住在这里。 依山傍水,空气清新,离城市中心很远,这样的环境倒是很适合婉若休养身体。 苏苡此前都没来过这里,虽然知道门牌号,也只能沿着山道慢慢往上找。 段轻鸿说的对,她很惦念婉若,在他们感情举步维艰的时候,婉若给过他们莫大的帮助和安慰,现在离婚,正是难过需要倾听的时刻,她应该去看看她。 回归她原来的生活轨迹,都不知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婉若的家外观美轮美奂,只是似乎过于安静了。 苏苡摁门铃,有家里的帮佣来应门,听说她是来找婉若的,还戒慎地审视了一番,才带她进去。 “小苡?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跟三哥真的回来了?” 婉若从楼上房间下来,眼眶红红,眼泪都还没擦干,见到苏苡很有些惊讶,但又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急切地拉她坐下。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哭?熊定坤呢?” 苏苡以为是因为离婚的事,她一个人闷在家里,难免胡思乱想不开心。 婉若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只问,“三哥呢,他没跟你一起来吗?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傍晚才到。他……好像有别的事情,坐其他车子走了,我先过来看看你。” 婉若又看向门口,“你一个人?三哥没有派人跟着你?” 苏苡笑笑,“也许从现在开始,我已经自由了。” 这回婉若的惊讶只是转瞬即逝,随即笑了笑,“三哥终于想明白了。” 那样聪明骄傲的人,不可能一辈子用强取豪夺的手段经营感情,迟早要寻到正道上来。 “你还没说为什么哭,熊定坤欺负你?” 婉若摇头,有一丝落寞,“还能怎么样呢,都已经离婚了。” “他人呢?” “谁知道呢,也许是在公司,也许是我二哥那里,也许是别的地方。”婉若顿了顿,强打起精神,“既然离了婚,我就不打算再为他哭了。这回……是我妈妈出了事。”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年纪大了,熬夜看个球,起来后头晕眼花~(┬_┬) 第60章 归去来 梁美兰? 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苏苡几乎要把这号人物给忘了。 “她出了什么事?” 婉若擦干眼泪,说给她听,“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前两天她提到要去跟二哥商量遗产的事,爸爸去世那么长时间了,他们一直都为遗嘱和公司股权的分配争执不下,我结婚后似乎好了一些,现在离婚了……我妈大概又觉得将来没保障,所以跟熊定坤闹完又去找二哥,一天安生日子都没有。” 苏苡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你二哥为难她了?” “我不知道,可是我妈就一直没有回来,电话也不通,这实在太不对劲了。” “那你没找你二哥?” 婉若摇头,“二哥比以前更加阴冷,不近人情。坤哥……熊定坤掌握了公司的大局之后,他见了我也像见到仇人一样,我跟他早没有什么往来了,以前住的大宅只有我妈还继续待在那儿,他们两个大概还常会见面。” 说到家中秘辛丑闻,婉若咬了咬唇,但还是继续说下去,“我回来以后,结了婚就搬到现在这房子来住,我妈有时候也过来住几天,但她跟坤哥不对盘,渐渐也就来的少了,我签了离婚协议,她才又过来陪我。” “会不会是回大宅去了,她之前不是就住在那儿?” “我也这么想,专程打了电话去问,可是只有看理房子的陈嫂他们在,说她没回去过,二哥也很久没出现了。” 苏苡蹙眉,“那……你有没有找过熊定坤帮忙?” “找过,他说他会去处理。奇就奇怪在这里,他让我不要管这事儿,连门都不让我出,还交待他的人看住我,如果有二哥派来的人一概不见。” 这么说来,苏苡也觉得事情不简单了,而段轻鸿也选择在这个时候回国,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 “他们怎么争怎么斗我都可以不管,可我不想我妈出事,她再不堪,也生养我一场。二哥以前有个秘书,是我同学的表姐,跟我算是有点交情,我打电话给她打听情况,谁知她已经辞职了。不过她告诉我一个传闻,说……说二哥得了那种病,有一段时间没露面了,公司的董事们也已经把他从董事局踢出去。如果真的是这样,我真怕他会不顾后果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狗急跳墙,一无所有的时候也就不顾及什么情分了。 苏苡暗自心惊,她很自然地想到程美璐,得病、跟段家兄弟的纠葛、在新加坡出现的时机…… 果然不是偶然,看来这才是段轻鸿的目的,让段长瑄尝尝亲手酿制的苦果。 她一阵阵发晕,不知该怎么跟婉若解释。倘若段长瑄是挟持了梁美兰要跟熊定坤和婉若谈条件,或者干脆就是不甘心,非得拉一个无辜的人垫背,那梁美兰就有可能有危险了。 如果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婉若肯定会伤心,跟段轻鸿这个最敬重的哥哥中间又隔着母亲的一条命,还能像过去那样如真正家人一样相处吗? “小苡。”婉若见她垂眸不语,也不知她的想法,隐含哀求道,“我本来也想联系三哥,请他帮忙想想办法,既然你们已经回来了,能不能帮帮我?不管二哥怎么混蛋,我妈也没想帮他一起要三哥的命,她只是贪财罢了。经过这回的教训,她以后不敢了。” 苏苡握住她的手,“我明白,婉若你别太担心,只要你妈对段长瑄还有利用价值,他就不会对她怎么样的,至少也要等到熊定坤和你三哥赶到那里再说。” “可我实在不放心,想到二哥那儿去看看,可是熊定坤不让我出门……” 不怪她放心不下,怪只怪梁美兰太不得人心,跟几个继子关系畸形,与熊定坤似乎也有积怨,要真的出事,没人会尽心要救她,要牺牲也不觉得有什么惋惜。尤其段轻鸿,他亲生母亲与段峰的一段情,遭始乱终弃,不为家庭认可,始终没能进段家的门,让他一生都背负私生子的名声。梁美兰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他母亲的情敌,要善待她,的确是够难为人。 苏苡问,“婉若,你先告诉我,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做完手术,恢复得还好吗?” 两人的通信往来,这丫头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只有离婚这件大事,大概实在瞒不住,才跟她坦白。 “比以前好一些,但这身体底子摆在那里,再怎么改善也很难像正常健康的人一样了。就连生孩子都……”她声音哽咽,似乎触到极痛的伤口。 莫非离婚也跟这个有关? 苏苡一时不好继续问太多,就连肚子里怀着小宝宝这件事都没跟她讲,怕惹她更加难过。 同一件事,心境不同,感受果然完全不一样,起先她被怀孕的事实震得缓不过劲来,像被陨石砸中,跟段轻鸿吵,跟自己怄气,没有一点即将作妈妈的喜悦。可现在想来,这是最值得骄傲欢喜的事情,感情中不完满的部分全都被这个小生命填满,她都无法想象假如他降生到这世上,她会有多么喜爱他。 “婉若。”她斟酌了一下才开口,“你还是先待在这里,不要到别的地方去,说不定你妈妈很快就回来,万一你不在,她又扑个空。” “可是……” “别担心,我去找你三哥,不会有事的。” 婉若听她这样说,心中安稳了一半,“你开了车来?” “嗯,是你三哥的车。你有没有闲置的手机,给我一个方便联络。” 她简直像是脱离这信息社会几年,连手机都不用了,反正她的世界这些年来就只有段轻鸿。 婉若一时也找不出可以用的手机来,就把自己的给了她。 “小苡,你小心一点,有什么问题可以打这里的座机联络我。通讯录里还有坤哥……有熊定坤的电话,实在不行也可以找他。” 她仍纠正不了两人感情和睦时对那人的昵称,透出依赖与信任。 苏苡笑了笑,“我以为所有离婚的夫妻都没法做朋友,看到对方来电都果断拒接。” “他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尤其涉及家里人,他不会不管。” 在大是大非跟前恩怨分明,熊定坤够man。 “在家里等我消息,千万别自己跑出去,知道吗?既然你信得过熊定坤,就该明白,他既然让你待在家里,一定有他的道理。好了,我走了,改天再见。” 两人在门口作别,苏苡上了车,隔着车窗向婉若挥了挥手。 回程的路仍旧不熟,外面天色也已经全黑了,她小心驾驶捷豹摸索前进。 半山的别墅区晚间十分安静,平日除了住户往来,很少有外来的车辆在这个时间进出,因此当身后有第二辆车忽远忽近地跟上来的时候,也就特别容易察觉。苏苡从后视镜确认了几次,心跳砰砰快了起来。陌生的车辆,敏感的时间,紧跟在她身后绝对不是好事。 她想到很多可能性,时间紧迫,她想到的都是最坏的情况,例如是段长瑄的人,或者熊定坤的人,甚至程美璐? 假设他们都提前知道段轻鸿会回来,也许是会用尽手段来获取先机。 谁让他是一个那样可怕的对手。 山间公路太窄,又只要一条主干道,要甩掉后面的车子太困难。要是以前,凭她的车技和性能如此出众的座驾,开足马力跑起来甩掉对方不是问题。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怀着不足三月的小宝宝,她不敢冒这样的险。 苏苡脑海里风车一样转,出到大马路上去,她就直接往段长瑄的住处去吗,还是先用障眼法甩掉后面的车再说。 不管那是谁的人。 这时候,放在驾驶台上的手机响了,婉若的手机,亮起来的屏幕显示来电为“老公”。 是熊定坤。 离婚却离不了心,除了自己,又能骗得了谁呢? 后面的车跟得紧了些,苏苡接起电话,不知是她的信号不好还是对方信号不好,杂音很大,还没开口先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 熊定坤也没细问接电话的人是谁,默认婉若的手机当然是她本人接听,一上来就直截了当道,“阿若……阿若你先冷静一点听我说,你妈妈这边出了大事,我和段轻鸿都在这里……喂,阿若,你在听吗?喂?” 苏苡听不真切,只觉得千头万绪,出了大事这几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在她心口,又听到段轻鸿的名字,真不知会是怎样可怖的局面。 有的事就是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事后苏苡都完全想不起来是因为感冒和长途飞行带来的疲劳头痛,还是因为熊定坤这通电话令她分神,反正最后的记忆就卡壳在她驾车滑出山道,撞坏围栏冲下山坡的时刻。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跟俺的完结文《硬闯》中的情节对接上了,小苡的这次车祸无论对姜禹陶子那一对还是对她和段段自己,都是一个很大的转折哦~没看过《硬闯》又有兴趣的亲可以去看看,传送门在此 另外,最近很多亲提到想看大熊和阿若,他们的故事我连文题都想好了,肯定会写的,只不过还没决定是开新文还是番外哈~#^_^# 第61章 情债难销 苏苡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看到白发,一丝银白蔓延开去,把母亲额前鬓边最显眼的位置全都染白。 他们的家里,三个女人最爱漂亮,尤其是母亲,年过半百的人,比她和姐姐苏荨更懂得保养和打扮自己。 什么时候起,已经苍老成这样? 霜白渐渐覆盖整个世界,她失踪的第二年江临下过一场雪,据说是这南部沿海城市三十年来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雪,她偶然听段轻鸿提起过,可惜终不得见。 如今在梦里呈现,莫不是她的灵魂已经到了西方极乐? 可明明还能听到外界的噪杂,嗅到医院里那种熟悉的药味,身体有时被移动,忽冷忽热,只是自己动弹不得。 她努力过很多次,想要睁开眼睛,从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跳出去,却总是徒劳无功。于是又双手拢在唇边大喊,以为已经是最大分贝,其实全都在喉咙里,两瓣嘴唇像干涸枯萎的花蕾,阖到一起,张都张不开。 没想到昏迷是这样的感觉,她以前问过段轻鸿,他简单的描述过,她不信,也没往心里去,原来都是真的。 她不止一次地想到段轻鸿,从她撞向山边护栏开始就仿佛在刺目的车灯光线里看到他的身影,然后是在梦中的世界,他站在不远的地方向她伸手,她想拉住他,可总是差着一毫厘的距离,感觉不到他手心的温度。 他去了哪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他有没有受伤?要是他此时真的在她身边,开口跟她说话,叫她的名字,像当初他受伤时她所做的那样,她一定能够听见的,说不定就醒了。 可是没有,他一直都没有出现。 她更忧心的是肚子里那个小生命,这样糟糕的车祸,撞击猛烈得她都只能躺在这里,那小宝宝呢,还好吗? 其实梦中安逸舒适,比她经历的现实都要安全许多,可她还是亟欲醒过来,反反复复地努力,眼皮千斤重,怎么都掀不开。 她哭过几次,眼泪顺着眼角流淌,有人很温柔地为她拭去。她不知那人是谁,指腹粗粝,像是枪茧,会是姜禹吗? 他们一定都觉得她承受不来过去三年经受的种种不堪与侮辱,其实她只是着急,出于本能的母性。 力气终于一点点填满虚弱的身体,她重新看到段轻鸿向她伸手,要把她拉回现实的世界,这一回他成功了。 苏苡睁开眼睛,有很多话想跟他讲,可是鼻子里还插着氧气管,眼前看到的人也不是段轻鸿。 “爸,妈……”床前的父母满脸愁容,还有身后那个挺拔的身影,“大禹?” 苏齐业夫妇一下子欣喜若狂,几乎掉下泪来,“小苡……小苡你醒了?终于醒了,快叫医生来!” 姜禹也是如释重负般庆幸,向她点点头,他不善言辞,这样就已经能体会他的情绪了。 青梅竹马的默契还在,可这一睁眼,已然隔着一千多个日夜,仍旧是物是人非的感觉。 逃避不是办法,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的。 这场车祸打乱了所有步调,苏苡醒来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好几天。这回不是开玩笑,她的头部受到撞击,伤得不轻,幸好车子的安全性能卓越,下滑过程中又有树干作缓冲,卡在两棵树中间才没有车毁人亡。 苏苡手搭在小腹,那里微微隆起,也没有疼痛和出血的迹象,看来孩子是安然无恙。 不幸中的万幸。 放在行李中的那只貔貅,也许真有驱邪挡灾的神奇力量,冥冥之中帮助她与段轻鸿化解一次又一次劫难。 只不过讽刺的是,她没有勇气问家人她肚里的孩子怎么样了,更不敢向他们打听段轻鸿的消息。母亲黄思敏时常欲言又止,在她床前低声饮泣的模样,她已经看到好几次。 她知道妈妈是怎么想的,但她不知该如何开口跟她解释。 还是主治医师向她开口,或者说是妈妈委托医生向她开口,“需不需要安排手术,帮你拿掉孩子?如果你怕疼,用药流也可以。” 不要说真的施行手术,单是听到那几个字眼,苏苡都觉得身体一阵阵抽痛。好在她还有身为医者的冷静,问道,“我也是医生,我只想知道,这回受伤会不会对胎儿造成影响,尤其是用的药,会不会致畸?” “这倒不会,你入院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你怀孕,用药和治疗都很谨慎。但既然你是医生,也该明白医学上是没有绝对的,什么都会有一定的概率。胎儿前四个月的发育阶段最为关键,既然你受了伤又用了药,出问题的几率肯定要大一些。当然最后的决定还是要由你自己来下。” 苏苡比谁都清楚,她不可能毫不犹豫地做决定拿掉这个孩子,太残忍了。 可黄思敏的眼泪攻势压力也是巨大的,“你这孩子……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和虐待,现在怀着那个人渣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顺的,以后还怎么嫁人过日子?妈妈知道你舍不得,可这孩子本来就不该存在,还留着他干什么呢?” “妈妈,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还能是怎么样?段家就没一个好人,个个都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当初段轻鸿一声不吭地绑架你,连条件都不提,我们都以为……以为你回不来了!现在这个样子,都是那人渣做的孽,你难道还打算给他生孩子?” 苏苡咬了咬唇,前因后果太过复杂,她一时没法解释清楚,只得说,“妈,失联这么久,我知道你们担惊受怕很不好受,但当时情形比较复杂,暂时离开江临是比较安全的法子,否则段长瑄……” “别提段长瑄,跟他弟弟一样也是个禽兽!”黄思敏打断她,又焦虑地抚着她胳膊,“哎呀孩子,他没把你怎么样吧?你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是他的吧?” 苏苡一怔,“妈,你想到哪去了,怎么可能呢!” “不是就好。前两天看新闻,他刚被刀砍伤,血流了一地,而且听说他得那种病,乌七八糟的,被他的血溅到都是倒霉!” “你说什么?”苏苡惊讶得想起身,牵扯到伤处,只能又靠回去,忍着疼道,“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会被砍?” “好像就是你出车祸的那天。”黄思敏见女儿这番反应,以为她是在意段长瑄,就怕她是真的跟他有牵扯,又担心地落泪,“小苡,你不要固执。对女人来说孩子固然重要,可也不是但凡生下来就是对他好。不管你跟段家兄弟有过什么,现在都过去了,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大禹。这孩子等了你三年多,找了你三年多,现在很少有这么痴心正直的好男人了,你要好好把握啊!” 苏苡又懵了,“您在说什么,他不是已经订婚了吗?” 跟段轻鸿还为这事儿闹过,不知他吃的哪门子飞醋。可现在妈妈却告诉她,姜禹一直在等她? “那是你没回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已经……都不敢抱希望了。现在你回来了,他已经跟那个女孩子解除了婚约,他心里还是只有你的。” “怎么会这样?这对那个女孩子多不公平啊!” “这有什么,之前是那女孩子主动追求他的,也许他本来就对她没什么感情。” 苏苡不信,没有感情怎么会谈婚论嫁?牛不喝水谁能强按头,姜禹再不谙感情的事,也不会这样糟蹋人。 黄思敏叹口气,“小苡,听话,妈妈这都是为你好。你怀孕这件事我们还没敢告诉姜禹,你趁着月份还小,把孩子拿掉,以后你们还是可以安安心心在一起的。” 苏苡头疼无比,父母只从她苏苡的角度出发,把她当成受害人,却没想过这不仅是对姜禹的未婚妻,对他本人也太不公平了。 其中是非曲直是怎样,她还不清楚。人们在陈述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把它按照自身希望的那个方向去说,未必就是事实本身。 不管是什么理由,退婚对一个女孩子的伤害实在太大了。 她不相信姜禹会这么做。 姜禹来探望她的时候,她亲自向他核实,她还有很多事要问他。 他憔悴得吓人,像是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下巴冒出胡茬,眼里布满血丝,身上有烟味缭绕,他很少抽这么多烟的。 “你醒了就好,苏伯伯他们都很担心你。” “大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姜禹在她床畔坐下,连苦笑都挤不出来,垂下眼眸道,“是真的,婚礼取消了,我不能跟柳陶然结婚。” 柳陶然,是他未婚妻的名字吧?好听又有意境,苏苡已经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窈窕身影,想象不到他怎么舍得说放手就放手的? 或许也是舍不得的吧?为伊消得人憔悴,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他现在这番光景并不是因为她的突然归来,而是因为情债根本无法一笔勾销。 第62章 他要负责 苏苡斟酌再三才开口,“大禹,如果是因为我回来让你做出这样的决定,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姜禹没有正面回答,只问道,“这几年……你怎么样?” 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敢问这个问题,其实如果她过得很好,根本就不应该躺在这里。 有果就有因,当初是他没有保护好她,加上柳陶然的出位报道,阴差阳错才导致今天这样的局面。 苏苡很难跟人解释这些年她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往好了说,显然没有人信,往差了说,只会加重他们的负罪感,雪上加霜。 她笑笑,“不管怎么说,至少还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将来才是最重要的。” 说到将来,姜禹才最感茫然,他已经亲手打碎了看得见的将来,生活好像一下子失去了目标。苏苡问他是不是因为她的归来才让他决定跟柳陶然分手,他心里很肯定地回答说不是,但又不能说与她完全无关,毕竟他也是刚刚才知道,当初柳陶然做实习记者时的报道曝光了苏苡重要证人的身份,才让她被段轻鸿带走,一禁锢就是三年有余。 “我能为你做什么?”他迫切地想要了解,世易时移,他还能补偿她什么。 “你过得开心就好。”苏苡忽然泪盈于睫,“我知道这几年你为我付出很多,够了姜禹,你不欠我什么,是我对不起你。” 姜禹知道她的意思,手在身侧握紧成拳,“你才是受害者,是段轻鸿那混蛋强迫你的。” 苏苡摇头,她与那个人早就认识,纠缠远比其他人知道的要复杂许多。 从涅浦顿号驶离港口开始,人生也像偏离航道,开头也许有强迫,两人也许有心结,可后来历经种种的相处却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大禹,我们还是朋友吧?” 我们回不去了,就像半生缘里的曼桢跟世钧说的经典台词,有些俗气,可又明显不同。 他们没有蹉跎半生,还好,只隔着三年,也不是寂寞惯了的人,身边又各自有真正属意的男人和女人,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我们本来就是朋友。”一起长大,走过青春,青梅竹马的情分让他们更像朋友和家人。 苏苡觉得踏实放松,她终于回到熟悉的环境,身边每一个人都可以信任。 她身体还没复原,支撑清醒的能量有限,想要了解的事只能开门见山地问,“大禹,我听说前几天段家老二段长瑄被砍伤,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有……段轻鸿他人在哪里?” 姜禹神色一凛,“你要找他?” “我跟他搭同一班飞机回国,出事时开的那辆车也是他的。很多事,不是说断就能断。” 姜禹抿紧唇沉默半晌,“他欠你的,我们会向他追讨,这个社会还*律的。” 当年悬案未决,苏苡急得半仰起身子,“……那场火,不是他放的,是段长瑄派来的人。” 姜禹赶紧上前扶她,苏苡拉住他的胳膊,“能不能帮帮我?” “你先躺下。” 她目光澄澈,却又盛满关切,让姜禹想起另一个女人看着他的时候。 现实总是荒谬,他想。在这场足以改变他们人生的大事记中,他与苏苡全都爱上本应站在对立面的人。 “段长瑄出事的时候,他跟熊定坤都在现场,不过砍人的不是他们,他们也没有受伤。” 苏苡稍稍松了一口气,“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出事之后到警局协助调查,时间一到就放他走了。不过昨天你醒过来,我又把他请回去问话,这会儿应该还在。不是段长瑄的案子,仅仅是因为他绑架你三年这回事。” “事情并不完全是你们想象的那样。”苏苡眉头深锁,又有疑问浮上来,“我一直挺奇怪的,为什么现在你们依然认定是绑架?我打过电话回来抱平安,还有后来请段轻鸿的妹妹也联系过我家里,你们没有怀疑过段长瑄有问题吗?他才是头一号危险的人物,当初段轻鸿逼迫我离开江临,其实也是因为他的缘故。在兰卡威附近海域,我们差点在艇上被他炸死。” 姜禹也感到惊讶,“你打过电话回来,什么时候的事?至少我这边从来没听到过这样的说法,苏伯伯他们好像也不知道。你确定电话真的接通了吗?是谁接听的知道吗?” 苏荨的名字刚到嘴边,又被她强行吞回去,苏苡有种不可思议的揣测隐约要冒头,也被她按捺下去。 她头疼欲裂,实在不愿事情真如她所想的那样,紧要关头的预警和线索都是由她的孪生姐妹藏匿起来。 姜禹见她脸色不好,安抚她,“先不要多想,把身体养好要紧。就像你说的,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是安全的。” 苏苡抬起头来,“大禹,我失踪的这几年,不是一句半句话能解释清楚的,但是能不能请你们先放了段轻鸿,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跟他说。现在我这个样子,他也没法带我到哪里去,不会有事的。” 姜禹有他的职业操守和底线,“不管是什么理由,他绑架你,强迫你,就要承担刑责。” “可是如果没有受害者,这样的责任就不成立,不是吗?” 她知道这样的反驳很伤人,姜禹是想为她讨回公道,可她跟段轻鸿经历了那么多,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让她如何还以受害人的身份自居? 姜禹沉默良久,最终什么话也没说,没有承诺,就开门走出去。 “大禹。”苏苡又叫住他,“我怀孕了,是他的孩子。” 姜禹的背影只是微微一僵,显得十分平静,“我知道。” 苏家伯父伯母爱女心切,指望他们能够破镜重圆才故意瞒着他,他完全能够理解。但事实上作为警方来说,消失三年的重要证人、受害人突然出现,又怎么可能连她真正的身体情况都不向医生问清楚。 那时苏苡还没醒,他就料到他们早已不是当初的彼此,看到她醒来后对腹中胎儿的小心呵护,他也明白对那个禁锢她的男人,她已经有了非同一般的感情。 不是晴天霹雳,也不是事不关己,他只是平静地接受事实,像每一个懂得尊重和体谅的好友或家人。 ******** “三少,这是苏苡的病房号。”金迟把写在纸片上的数字递给段轻鸿,“不过护士说她刚出重症病房,现在是午休时间正在午睡,不让探视。” 段轻鸿听到重症病房四个字狠狠拧了下眉。他看了看不远处仍在向这方打量的小护士,朝金迟笑了笑,“光问个病房号码用得着你的个人魅力吗?你有没有告诉人家咱们到这儿来的目的?” 金迟有些不好意思,“这倒没有,要是直接说要转院,我怕护士连探视都不让了。你不是应该先见到苏小姐再说么?” “现在不是也不让探视么,有什么区别?”段轻鸿把纸片揉成团扔给他,“去门口太白楼订三十份捞饭,今天这里值班的医生护士人手一份,我请客。” 他手指轻叩护士台的桌面,露出迷人笑意,“你好,我想请问,62号床的病人苏苡,是哪位医生主诊?我是她男朋友。” 年轻的姑娘总以为笑容好看姿态强势的男人一定不可能是坏人,段轻鸿不费吹灰之力就问到主诊医生的名字,在办公区外拦下对方,“李医生是吧?我是苏苡的家属,今天过来是想跟你谈谈为她转院的事。” 医生疏离而客气,“现在是午休时间,有什么事请等我吃完午饭回来再说。” 段轻鸿笑笑,身旁已经有手脚麻利的下属捧上餐盒,“午饭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不会你耽误太久的,或者您不想谈,直接在这张转院申请上签名也可以。” 他有备而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医生这才发觉有些不对,这张面孔似乎在哪里见过,电视?或者杂志?属下前呼后拥,训练有素,令勤勤恳恳加班加点的同事捧着餐盒面面相觑。 气氛紧绷而诡异,不太对劲。 “转院的事,病人的父母今早已经跟我谈过,要转院到帝都没问题,但病人情况刚刚稳定,没有必要这么着急。” 果然不出所料,苏齐业夫妇手脚够快,已经迫不及待要把失而复得的宝贝女儿藏回自己家里去,以为这样他就鞭长莫及? 段轻鸿笑笑,“我想李医生你弄错了,我说的不是转到帝都,而是江临本地,段氏隆廷的私家医院。” 他的东西当然归他自己保管。 其实旁边就是苏苡所住的病房,他从房门上方玻璃里往内张望,恰好能看到床上沉睡入眠的身影,头上包裹着纱布,比机场分别的时候还瘦了一些。 这女人,他不过是晚来了两天,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丸子:段总,你这是让人家领便当的节奏呀o(╯□╰)o 段段:哼,谁让他们想帮忙偷渡我的女人! 明天有事出门,可能没法更新哈,休整一天#^_^# 第63章 杀手锏 苏苡睡得不错,朦朦胧胧中似乎听到有人开门进来,一睁眼吃了一惊,惺忪全都烟消云散。 段轻鸿的面孔在眼前放大,手指摁在她唇上,轻怜蜜意的哄,“嘘,别大惊小怪,有朋友来看你,小心吓到人家。” 人家?这病房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她越过他的身影,果然看到他身后陌生纤细的身影。虽然此前没见过这女孩,但苏苡凭直觉已经猜到这是姜禹的未婚妻柳陶然。 她瞪了段轻鸿一眼,呼吸拂过他掌心,是久违的湿润和酥/痒,他恋恋不舍地放开捂住她嘴巴的手。 他脸上带着笑,却遮掩不住病态的酡红。苏苡出于医生的职业敏感和照顾他伤病的经验,已经看出他在发烧。 既疑惑又揪心,然而更多的是委屈愤懑。飞机上一通冷战,机场大厅面前他就毫不犹豫扔下她,号称给予自由,实际上两人几乎双生共命,他不知去向肆意妄为,她又怎么可能感觉到自由舒坦? 她不出这桩意外,他说不定都不会出现。这会儿嬉皮笑脸的样子,一副看好戏开场的模样,都不知他来这儿是关心她呢还是关心他最宝贝的座驾。 她掀开被子下床,第一次见柳陶然,好姑娘特意来探望她,不好在人家面前跟他吵,恩恩怨怨回头再说。 这时姜禹也赶到,后面跟着偶然遇上的苏荨。 这下好了,人全聚齐,像是三堂会审。 最委屈是居中的柳陶然,解除婚约就像解除情分,姜禹恨不能直接将她拎到门外,“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苏苡不赞同他这样恶劣的态度,何况陶然说今天来探病,纯属心中愧疚难当,要当面同她说声抱歉。 苏苡惊讶,“柳小姐,你以为当初是因为你的报道才让我被这男人掳走?” 她手指向一旁的段轻鸿,他正坐在旁边沙发上笑眯眯不说话,由得两个小女人自行解决恩怨。 苏苡恨不能一拳打掉他脸上可恶的笑,姜禹这时才发觉段轻鸿也在,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更简单,郁积的痛与恨化作拳头挥向对方。 段轻鸿不还手,拳脚不长眼,很快挂了彩,强撑着一身狼狈,却不以为意。他到这里来,就想到会遇见苏苡的家人和姜禹,仔细想想,不管是什么因素造成的,苏苡失踪这些年的确让他们担惊受怕,那种感觉他这几天体会很深,所以就算他们对他不客气,也是他应得的,是他欠小苡和苏家的。 挨完这场揍,该还的还清,姜禹对苏苡来说就全然成为一页翻过去的日历。 爱情世界里三个人太挤,一定要有一个人先出局。 缠斗中病房里的铁质屏风突然压下来,苏苡和柳陶然分别拉开他与姜禹,危难来临之际一切全凭本能。 惊魂未定,不光是他,姜禹也愣在那里,除了推倒屏风帮倒忙的苏荨像个傻瓜一样讷讷自语,其他两对有情人眼里刹那都只看到彼此,几乎溺毙在这沉默的情义之中。 患难见真情,段轻鸿心里甜到不行,终于确定苏苡对他的感情全不掺假,连下意识都只选择他。 这时候出个杀手锏挫挫姜禹锐气,远比拳头打在身上要疼的多。于是他一边揽住身旁的苏苡,一边道,“姜队,是不是很不甘心?那也没办法,我早就告诉过你,小苡是我的女人,原本就该是我的。我再告诉你一件更不甘心的事:当初柳大记者的报道出炉之前我就知道谁是苏苡,是什么身份。至于为什么恰好选在报道之后才动手……你就当我送了份大礼给你们。毕竟缘分的事,谁都说不准。” 他跟苏苡的渊源,远比他们知道的都要早,甚至连苏苡都一定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只有他记得,只有他明白,青梅竹马的感情不算什么——如果你试着将一个人摆在心里整整十年。 柳陶然微微轻颤,“你是说……” “没错,我要做什么,要带谁走,都跟你没什么关系。何况我觉得你没做错什么事啊,兢兢业业做好自己手头的工作,抢新闻,做头条,不是应该的么?错只错在你爱上一个心里没有你容身之地的男人,这个男人根本就不喜欢你,也不在乎你的感受,才会说分手就分手,连婚礼都一并取消……咝~你掐我干什么?” 段轻鸿腰上被苏苡狠狠拧了一把,却还是毫不在意地死死黏住她。 苏苡嫌他出口伤人,都不忍心细看那两人的表情,“……大禹,柳小姐,也许你们是有些误会,当初的事的确跟那则报道无关,在此之前他就认得我。” 得她亲口补充确认,事实如山,压得姜禹和陶然脸色灰败。 事到如今,哪有什么胜负呢?感情本就不分胜负,没有对错。 “还看什么?负心汉去追痴情女了,你是不是也该帮我看看伤呀?”姜禹和柳陶然一走,段轻鸿就掰过苏苡的视线,让她看他脸上的伤,“你看他这刚打的,你的姜队真不留情面,好疼呢!……哎哟哟,轻点轻点……疼啊!” 苏苡把指尖狠狠戳他脸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真解气,刚才就想这么做了! 这副样子,真是好气又好笑。 段轻鸿最怕她一副无欲无求的冰美人面孔,只要她表情生动起来,就心痒痒想一亲芳泽。 他跟她的女人亲热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苏荨杵在旁边实在倒足胃口。 段轻鸿眯起眼看她,“姜禹都离开了,你怎么还不走?” 这话让苏苡苏荨两个人都是一震。 孪生姐妹花,二十年来都不断被人错认,这一刻却真正表情各异。 “怎么,我说错了?”段轻鸿索性今天将杀手锏出个完整版,“你不是因为喜欢姜禹才巴不得小苡彻底消失?小苡当年打回电话报平安,是你接的吧?没有告诉父母和警方,一定也是不想出动任何力量去营救她,最好自生自灭,永远回不来才好。我妹妹婉若后来也是联系到你,照样被你将消息压下去,那时你什么心情,一定很焦虑吧?抢夺你人生资源的妹妹居然还活得好好的,居然又要回来了。” 苏荨脸色发青,“你……你胡说什么?我从来没接到过什么电话!” 段轻鸿低笑,“你不承认也没关系,过去的事再深究也没什么意义。我只是可怜你,姜禹就算不跟小苡在一起,也没选择你,作为女人还真是失败啊!” 苏荨气得发抖,“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这世上天知地知你知我不知的事其实真不多,要查什么都能查出来。至于资格……”他揽紧身边的苏苡,笑道,“迟早是一家人,怎么会没有资格呢?” 越说越远了,苏苡手肘毫不犹豫地给他一下。 两人打情骂俏似的互动简直像钢针一样戳得苏荨眼窝子疼,她闭了闭眼,眼泪顺势而下,声音戚戚哀哀,“……小苡,我从没想过要让你回不来。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那时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以为只是恶作剧……” 苏苡抿紧唇不吭声,段轻鸿冷笑连连,“那么特殊的情况下,谁会跟你有这样的恶作剧?” 苏荨声泪俱下,迟迟等不到妹妹说句一笔勾销往事随风的话。 其实苏苡比谁都更不希望事情真如段轻鸿所说的这样,一母同胞的姐妹手足,今后还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该怎么面对? 可她也明白,就算当初是出于恐惧,那后来婉若跟她联系,又为什么不告诉其他人。 “姐,你先回去吧!没事的,别让爸妈担心。”不管怎样,这都不能告诉父母,他们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想。 病房只剩下段轻鸿和苏苡两个人,他更肆无忌惮耍无赖。 苏苡找护士要来药棉纱布给他处理伤口,他手不闲着,从果篮里翻出一个苹果,在衣服上随便擦了擦就咔嚓咔嚓啃起来,牵动了脸上的新伤,疼得五官都皱到一起,“哎,这谁送的水果,真酸!” “自己乱动还怪到水果头上,你真是个极品!” 段轻鸿凑过去,“嘿嘿,你终于肯承认自己找了个极品好男人吧!” 苏苡冷下脸,“别装傻,一回到国内就变假洋鬼子,你会不知道极品是什么意思?消失这么多天,不出现就罢了,一出现就惊天动地的。你是心疼你的车才跑来的吧?撞坏了对不起,维修费多少钱我赔给你,我回家了,有钱了,再不用看你脸色了。” “真是冤枉了,从来都是我看你脸色,什么时候给过你脸色看?” 苏苡推他,“离我远点,全身不知带了多少病毒,别传染给我了。” 段轻鸿撇嘴,“我再说一遍,得病的是段长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都发烧了,谁知道是不是病发了!” 段轻鸿制住她的手,把她往病床一压,颇有些咬牙切齿,“你就是欠收拾!” 第64章 她归他所有 苏苡昂起下巴,“收拾吧,最好连着肚子里这个一块儿收拾,省得我操心。” 段轻鸿的动作一下子变得温软无比,整个人恨不能化作一团空气,只要笼住她就好,绝对绝对不敢压到她。 他低头看她的小腹,声音都放轻,“他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再折腾你?” “他?哪个他,我怎么不认识?”她有样学样,装傻谁不会。 他可不愿再得罪她,让她坐靠在床头,为她调节好病床的高度,自己在床畔椅子上正襟危坐,只拉住她一只手,“之前是我不好,你生我的气不要紧,但要顾好自己的身体和孩子。你知不知道听说你出事我是什么样的心情?” “你以为我是故意撞车,引人注意?” 段轻鸿顿了顿,“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我的确是这么想没错。当时车后跟着我的人,我以为你是为了摆脱他们,想法子让警方赶到现场……” 他没说完,苏苡就把手抽回来,翻身给他一个背影,声音闷闷道,“你走吧,话不投机半句多。” 无赖倾身过去把她勾回来,手掌从腰间爬到微微隆起的地方,不无委屈,“如果是以前你肯定会这么干的,我相信你做得出来……好好好,是我不对,宝宝你看你妈妈又不听我解释……” 苏苡气不过,翻过来瞪他,“原来那天后面跟的是你的人,不是说放我自由,爱去哪儿去哪儿么,干嘛还叫人跟着我?” “我放心不下你和宝宝。你看叫人跟着都还出了意外。” “要是没人跟我能出意外吗?” 真是说不清的因果。 总归是他不对,以为考虑周到,结果也有弄巧成拙的一天。 “那么当时你在跟谁打电话?我查了交警那边的事故记录,显示出事的时候你在用手机通话。” 苏苡脸色微红,不得不承认这的确不应该,“……当时事情紧急,婉若的妈妈失联好几天,说是跟段长瑄有关。我拿的是婉若的手机,看到熊定坤来电,就想一定是有消息。我得知道到底是什么状况才能决定接下来要不要赶过去。” “不管是什么状况,你都不应该到段长瑄那里去!你又不是不清楚他现在什么情况,脏病一身,走近几步都惹人嫌。” 苏苡嫌弃的眼神又落在他身上,“五十步就不要笑百步了!” “我都说了我是清清白白的,发烧是因为昨晚在警局吹了整晚风扇,姜禹难得抓住机会整我,当然不会手下留情。我这是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还不都是为了你。” “敢情他还冤枉你了?你敢说我不是被你骗上船的,你敢说你没强迫我?” 段轻鸿揉着太阳穴,最怕她翻旧账,一翻他就头疼,“当初骗你离开江临婉若也有份的,为什么你这么容易就原谅她还能成为好朋友,对我就这么不公平?” 不止这一回,无数次他都想过要问她,为什么就不能对他公平一点?可是最终都问不出口,没有谁的人生绝对公平,何况公平也是相对的,他对苏苡所做的一切也大多没给她选择的机会,又有什么公平而言。 苏苡淡淡回答,“婉若只是做了她认为对的事,当时那种情况她也有理由相信骗我上邮轮远离江临是保证安全的方法。她的目的不是占有,我没法给她任何对价。” 但他不同,他轻而易举就占有她泰半人生,在她身上每次挞伐都满足了男人旺盛的征服欲,获得至高的愉悦感。 她肚子里正努力生长的小生命就是最好证明,现在还要苦恼接下来该怎么续写由他执笔改编后的人生。 “你真的没事?”斗嘴过后,她仍然忍不住关心他,“段长瑄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砍伤?婉若的妈妈呢,你当时也在现场吗?” 正如妈妈所说,那种乌七八糟的病,就算血溅在旁人身上也是倒霉。 段轻鸿道,“砍伤他的人就是梁美兰,其实她也算是出于自卫,看警方怎么认定吧!” 苏苡一惊,“怎么会这样?” “狗急跳墙,他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梁美兰也过于贪婪,明明外界已经有了那样的传闻,她就应该警惕段长瑄这只疯狗,这种时候还跑去伸手向要讨债,不是正好激怒他么?他已经走投无路了,恰好婉若又是站在我跟熊定坤这边的,他以为制住婉若或者梁美兰能威胁我们向他低头。” 段轻鸿冷笑一声,继续道,“怎么可能呢?都认定他是疯狗了,还拿肉包子打他,岂不是一去不回头?再说他还有多少时间可活,争一口气或者再争多点身外之物又有什么意义,消受得起么?” “那婉若她妈妈……” “她也是自作自受,跟段长瑄有那么一层关系,想想就让人恶心。早点断了倒也算了,还非得藕断丝连,到最后段长瑄想用强,要死也拉个人垫背,她拼命反抗才用刀砍伤了他。” 真是惊心动魄,苏苡关切道,“那她自己有没有怎么样?不会被段长瑄给得逞了吧?” 段轻鸿摊手,“差不多同一时间听到消息说你出事,我哪还有心思管他们到底怎么样,善后都是熊定坤去处理的。梁美兰完全被吓傻了,这回不死也去半条命。我本来早该来看你,谁知被带到警局协助调查,一耽误就是好几天。” “你来不来也没什么差别,反正我前几天都昏迷,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到。” 她多少有些口是心非,更加不好意思同他讲,昏迷时做梦都有看到他。可惜他不是真的在身边,否则说不定还可以早点苏醒。 段轻鸿心疼地捧着她白皙纤细的手在唇边轻吻,“嗯,幸亏你醒了,孩子也没事,要不然饶不了自己。” 苏苡故意把脸孔一板,“你就只关心孩子!” “怎么可能?刚开始听说你出事,又不知道孩子怎么样,我还不是一样急的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过来!是姜禹那混蛋故意困住我,这回我跟他算是彻底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 刚才还挨一顿拳头真是不合算,连利息都还上了,下回再见面大可不必客气。 苏苡问,“那段长瑄呢,他怎么样了?” “没死,不过也差不多了。这种病患一般医院都不敢收,连愿意为他做手术的医生都凤毛麟角。” “医生没法选择病人,顶多多戴两双手套,照样得完成手术把命救回来的。” 只是八成挺不过感染并发症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 段轻鸿圈抱住她,“知道苏医生妙手仁心,最有职业道德,但同情心不值得放在这种人身上。” 苏苡推他,“就算为宝宝着想,也麻烦你离我远一点。毕竟你在发烧呢,孕妇是免疫力低下人群。” 段轻鸿不舍地放手,她瞥他一眼,“还没恭喜你,终于心想事成,得偿所愿了。” 他曾发誓要让段长瑄一无所有,众叛亲离,像垃圾一般不堪地死去也无人理睬,眼下的情形大概差不多了吧?她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光是听他讲也能体会那种惨况。 可她见他没有多少喜悦,或许复仇成功之后都是这般反应?一直以来支撑的信念突然消失了,很多人都会惘然无措,难道骄傲自负如段轻鸿也不能免俗? 段轻鸿避重就轻,“这些事以后再说,现在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这里医生的医术医德能不能让我们小苡满意?” 苏苡觉得他话中有话,“这里是江临最大的医院,我能有什么不满意?话说你今天到底过来干什么来了?有去看过婉若吗?她刚刚离婚,妈妈又出了事,心里一定很难过,需要有人陪陪她。” “我们去警局协助调查的时候她就来过了,比我想的还要镇定。才多久不见,这丫头长大不少,或许婚姻真的可以大大改变一个人?” 虽然熊定坤当初就不是他满意的妹婿人选,如今更是闹得离婚收场,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这场婚姻还是给了婉若很多正面的影响,至少她不会像她的妈妈或者他的妈妈那样只想依靠男人和家庭生活,甘心作菟丝花。 段轻鸿以前不信任婚姻契约,可现在竟然也期待能跟自己喜爱的女人一起步入婚姻殿堂,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 跟苏苡一再的小别让他十分没有安全感,所有物就要划入自己的势力范围,这个是他的人生哲学,所以转院是必须的,要赶在她父母将她转到帝都之前。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跟她说这件事,病房门就开了,进来的正是苏齐业夫妇俩。 第65章 不干不净 苏苡和段轻鸿都怔了一下。 如果眼前有一面镜子或者有一部持续运转的摄影机,他们就能看到自己的表情,简直就像十来岁的小情侣边借温书之名头抵头说着悄悄话,却被突然回家的父母给撞了个正着。 苏苡难得窘迫地红了脸,想要把他推得远远的,段轻鸿已经自发站了起来。 他个子很高,宽肩窄臀大长腿,是挺拔好看的男人。身上每处细节都打理得极为妥当,也很快收起那一星半点不自在的表情,沉着地等待苏氏夫妇先开口发话。 有个这样无懈可击的男朋友,难道不是每个女孩子的梦想? 可苏苡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忐忑地凝视着脸色发青的父母,一场雷霆怒火似乎是躲不过去了。 谁让她消失三年、未婚先孕,段轻鸿却还连她男朋友的身份都未得到认可? 苏齐业果然欺身上前,恼怒地吼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还嫌害得我女儿不够吗?” 黄思敏绕到床头把苏苡挡在身后,完全是母兽保护幼崽的姿态。 段轻鸿牵起唇角笑了笑,这样的呵护理所当然,可对他来说又是那么陌生。有时他真羡慕苏苡,有这样好的父母。 “我想你们误会了,我伤谁也绝对不会伤害小苡。” 苏齐业不耻地啐他,“别叫的这么亲热,我女儿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欺负了她三年多,这笔账我们迟早跟你算清楚!现在请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苏家不欢迎你,小苡今后也不会再跟你见面!” 段轻鸿耐心不错,没有变脸发怒,只是瞥了一眼病床上的身影,“她会不会跟我见面不由其他人说了算,虽然您是她父亲,是不是也该先问问她的意愿?她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怎么能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呢?” 苏齐业被戳到伤心处,哪个做父母的都无法容忍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被人占便宜,尤其对方这样不加掩饰地摆到台面上来嚷嚷,单是面子上都过不去。 苏齐业一把拽住段轻鸿的领口,“不要以为段家就有什么了不起,仗势欺人迟早有报应的。给我滚出去!” 他个头也不矮,但在年轻英伟的后生面前还是矮了半头,花白的头发微微颤动,面部表情有些微的狰狞。 苏苡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父亲,但并不觉得可怕,反而有些心酸难过。 若是世上真有无私不求回报的爱,爱你到老,大概也只有父亲和母亲。 段轻鸿也尊重他们,没有挣扎,“我马上就走,今天来是为了探望小苡,还有帮她办好转院的手续。她应该不想立马回帝都去,她身体也不适宜长途跋涉,在江临休养就挺好的,希望你们不要太难为她。” 爱是束缚,爱是枷锁,中国的父母的控制欲大多与关爱成正比,他们认定对苏苡好的方式,即使她自己不乐意,他们大概也不会顺从她的意愿。 既然都有强迫的意味,他为什么不赶早下手?他有对她好的方式,不需要他人的认可,即使对方是她父母也无所谓。 黄思敏一边护着女儿,一边说道,“原来真是你?医生打电话给我们说有人要办另外的转院手续,我们还以为肯定是弄错了。你真是……”气急的贵气妇人都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斥责他,“你凭什么这样自作主张?我们苏家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段轻鸿目光没离开过苏苡,见她又有嗔怒的意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苏齐业仍旧咄咄逼人,他只得掰开掐住他衣领的一双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盛气凌人,“我还会再来的,小苡的事我会负责到底。” “我们不稀罕,你要真的还有一点良知,就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苏氏夫妇对他是一点都不客气的,他算是知道苏苡的倔强是从哪里继承而来。 他恋恋不舍将目光收回,无声的承诺相信她一定能懂——他很快就会再回来。 “真不知倒了什么血霉惹上这尊瘟神!”段轻鸿一走,黄思敏就红了眼眶,转头拉住女儿,“小苡,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苏苡摇头。 苏齐业气得手还在发颤,跌坐进旁边的沙发,“看来他还不死心,今后还要来找麻烦的。一刻都耽误不得了,小苡,收拾下东西,我们明天就回去!” 苏家基业在帝都,回去肯定指的是离开江临回帝都了。苏苡不知该怎么安慰父母,但又必须坚持,“爸,妈,我想待在江临,暂时不想回帝都去。” “你真是被鬼迷了心窍啊你……不行,这次不能听你的,非得回去不可!” 苏苡很难跟父母解释,帝都是家所在的地方,是她的大后方,但也仅仅安置了她人生前二十年的回忆。她始终是要离开家离开父母的,今后的路只应越走越宽,而不能越走越窄,甚至因为这一场意外邂逅而让她整个人都停步不前。 江临有她未完成的学业,有师长有朋友,有她拿得起放不下的男人,她从懵懂轻狂走向成熟的所有回忆都以这里为起点,真的舍不得就此离开。 尤其是她现在还怀着孩子,不管是什么理由,在这种时候与孩子的父亲分离不管对谁都是一件残忍的事。 她只要回到帝都,再想跟段轻鸿见面就难了。 怎么说,苏齐业和黄思敏都听不进去,一意孤行要将她转到帝都的医院继续治疗;那头段轻鸿又强势地施加压力,要让她转入隆廷集团旗下的私立医院。 苏苡夹在中间两头为难,反正身体已经没有什么明显的不适,她干脆要求办理出院。 苏齐业又大发雷霆,“胡闹,你才苏醒过来几天?身体还一塌糊涂,这么快就忙着出院,万一再晕倒怎么办?” 苏苡无奈,“我自己就是医生,有什么状况我自己能判断的。” “医不自医,这么简单的道路你都不懂?而且你现在还……还……”苏齐业老脸涨红都说不出怀孕的字眼,把心一横,“好,你要出院也行,先把这孩子拿掉,干干净净地走出去!” 苏苡觉得这几乎是从父母那里听到的最伤人的话,像挨了一记闷棍,浑身都疼得厉害。 她有些怔忪,“你们觉得我现在不干不净么?” 黄思敏一下就哭了,“小苡,你爸不是这个意思,可你总得为你自己和咱们这个家想一想。你被段轻鸿掳走是不得已的,回来却怀着孩子,别人在背后会怎么议论你?你跟姜禹不成了,两家早就说好的婚约不作数,我们跟姜家都没法交代……这也就算了,可你今后还得嫁人,不能破罐子破摔就跟了那个瘟神啊!你知道段家是什么背景么?段家老二得那种没得治的脏病,还奄奄一息躺在医院里,这段轻鸿能好到哪里去?他以前也是风流成性的,谁知道碰过多少女人,今后怎么能安心过日子?这种人怎么能托付终身呢!” “他是他,段长瑄是段长瑄,就算他们是一家人,也不能相提并论。他有没有病我最清楚,要是这样让你们觉得我不干净,那就是不干净吧!” 苏苡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时刻,需要她来为段轻鸿的清白辩护。不,或许也可以说,是为她自己和肚里的宝宝辩护。 她警告过他的,不择手段,总要付出代价,一不小心就把自己也给套进去。 她知道父母都是为她好,可是要拿掉孩子说什么都不行。 苏齐业气怒之下扬手打了她一耳光,看来斯文的儒商是真正动了怒,因为她从小到大从没挨过这样的巴掌。 这一巴掌换来了她办理出院的自由。苏苡笑得有些苦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的自由好像总是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去交换?不过好歹可以远离这个可以随时给药或者做手术的环境了,这么多年来她头一回对医院这么畏惧。 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肚里的孩子。 养儿方知父母恩。孩子尚未出生她就这般围护他,可见父母对她的保护之心是人之常情,她虽然委屈但并不恨他们,只是暂时无法说服对方。 苏苡只能待在自己房间里。很久没回到这别墅来住,她曾一度揣测家里是不是已经出手抛售了,回来才发觉连她房间里的布置都没有换过。家人也许当她是去了一趟长途旅行,只要回来了,什么都可以原封不动回到过去,而事实上早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拧了温热的毛巾贴在脸颊上,父亲不是莽汉,打人并没有下很重的手,也不是很疼,但也许是从没挨过这样的打,她脸肿的很厉害,只能热敷期望赶紧消肿,否则父母不知愧疚到什么时候。 打完就后悔了,他们都知道这不是她的错,他们只是痛心焦虑而已。那一巴掌……本来应该打在段轻鸿脸上的吧,他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第66章 翻窗夜会 时间不早了,苏苡随手翻了几页书,内容是什么都不大看得进去,倒是隐隐有了些睡意,靠在床头眼看就要睡过去。 忽然听到窗边传来声响,起先以为是错觉,直到熟悉的存在感一步步逼近,她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窗外的黑影已经推开玻璃窗灵巧地翻入室内,手脚轻盈,落地几乎没有动静,要不是她就坐在这房间里眼睁睁看着他,或许根本都察觉不到有人进来。 看来早已不是第一次做这勾当。 段轻鸿穿黑色T恤和深色牛仔裤,与身后夜色融为一体。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轻松地笑道,“还没睡?莫非知道我今晚要过来,所以特意在这儿等我?” 苏苡也佩服自己的心脏已经强大到如斯地步,夜半有人翻墙也没第一时间惊声尖叫。 这都拜段轻鸿所赐,他不走寻常路,给的惊喜实在太多了,练就她一身钢筋铁骨。 “你来干什么?就不怕我爸妈再把你轰出去,或者干脆报警让人来抓你?明天你就又上八卦头条了——段家三少夜闯闺阁私会苏家女,绑匪人质藕断丝连情难断。” 段轻鸿笑,“我怎么以前没发现,我家小苡出口成章。” “我也不知道段先生还有作梁上君子的天分,大半夜爬个二楼三楼易如反掌。”连个安全保护都没有,要是不小心摔下去不知又要摔断几根骨头。 段轻鸿无谓地耸肩,“这算得了什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他还颇有些嫌弃地四下张望一番,“你们这社区安保措施也太差了,大摇大摆闯进门也没人会发现。” “几年前那一回你跑来动我电脑里的东西,也是这么进来的吧?” “好汉不提当年勇,当时是不是吓到你了?”段轻鸿伸手轻轻掐她脸颊,“现在镇定很多,不愧是跟我一起经过大风大雨的。” 苏苡瑟缩了一下,他正好掐到她挨打的半边脸,疼得很。 “怎么了?”刚才灯光昏暗,隔着一段距离没察觉,这会儿细细一看才发现问题,“脸怎么肿了,谁打你?” 他声音紧绷,裹了一层寒霜,冷冽得令人心惊。 苏苡不吭声,他立刻就想到,“是你爸妈?我走了之后他们就打你?” “他们不是有意的,我说了些话……” 苏苡哽咽,就像小孩子家里总有人唱白脸红脸,挨了打骂之后疼宠的那方来抱住安慰,原本咽下去的委屈反而成倍地增长翻涌,忍不住就要掉眼泪。 段轻鸿深深呼吸,好不容易见面的喜悦瞬间风消云散,站起来扭身就要往外走。 苏苡急急一把拉住他,“你要去哪儿?” “去找你爸妈谈谈。” “你疯了?这是我家!你忘了自己是怎么进来的?这么贸贸然地跑出去,他们只会更不谅解。” 段轻鸿回过头深深看她。苏苡压低声调,怕家人真的听到动静跑来兴师问罪,“你先回去吧,我爸妈那边我会跟他们慢慢沟通。他们只是不清楚这些年发生的事,所以不相信我和你会有感情。但他们绝不是顽固不化的人,只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事实……” 段轻鸿攥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入怀中吻住,堵住呼吸逼她先闭上眼睛,然后转身将她抵到墙上。 看似强势粗野的动作,他做来却是万分谨慎小心,激狂也渐化春风细雨,由最初的强力入侵改为轻怜蜜意的啄吻和舔允,像尝到沾染蜜糖的花瓣,尝不尽,放不开。 她身子也渐渐放软,任由他抱着,双臂缠上他的后颈,闭着眼默默感受两个人好久不曾有过的亲密。 直到她的唇瓣染上一层红滟亮色,微微发麻,他才放开她,眼眸深黑如幽潭,“苏苡,只要你愿意,我们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我随时可以带你走,还像以前那样,只有你和我两个人,作烧鸭仔和烧鸭妹我也不介意!” 她微微偏头看他,揽紧的手不放开,“怎么才两个人,不是还有宝宝?” 段轻鸿在她额头补上一吻,“对不起,把小家伙忘了。” 苏苡笑,一手覆上他脸颊,轻轻摩挲熟悉的英挺轮廓,“过什么日子我倒不介意,只是万一生个女儿,长大等不到婚礼仪式就跟男人跑了,你这个岳父该怎么想?” “怎么可能,我的女儿谁敢占她便宜!” “噢,你的女儿就特别金贵,别人的女儿就低人一等吗?你常说我是你的女人,现在是宝宝的妈妈,但我首先是苏家的女儿,怎么可能不顾一切就再消失一次?之前三年已经够他们难受了。” 段轻鸿倾身抱她,两人脸颊相贴,“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你休想我会后悔!” “傻子,要后悔也是我后悔,哪里轮得到你?” 两人甜言蜜语,你来我往,巴不得时间停摆,却偏有不速之客来打扰。 “小苡,你睡了吗?我能不能进来?” 是苏荨。 苏苡回来之后,姐妹感情生分许多,以前进对方房间哪会这样小心翼翼敲门询问。 也幸亏她没直接推门进来,苏苡把段轻鸿往窗口推,唇形示意他怎么来的就怎么走,不该在这里久留。 段轻鸿不动如山。他是叛逆个性,越让他躲闪,他越要戳到对方眼皮子底下让人不痛快,尤其忌讳在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上忍气吞声。 他来看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凭什么要怕她的胞姐? 他不走,退到门后的位置,示意苏苡尽管开门没关系。 苏苡赶不走他,苏荨又在门外继续敲门,拖着不回应只怕又惹她怀疑,只好狠狠瞪他一眼以示警告,小心地把门拉开一条缝,装出几分惺忪,“姐,什么事?” 苏荨手里端一碗汤水,“你睡了吗?我炖了燕窝,你多少吃一点,对身体和宝宝都有好处的。” 她为艺廊和艺术展的事情时常不在家,一回家就不忘做甜点夜宵,家中人人有份,回想起来都是温馨记忆。 苏苡心头一软,“姐,辛苦你了。不过我都睡下了,刷了牙,也没什么胃口,还是不吃了,你帮我消灭或者端给妈妈好吗?” 苏荨有种出于艺术家的敏感,在苏苡打开门的刹那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再看妹妹唇色嫣红微肿,跟这几天透着青白的样子完全不同,她也并非不经人事的小姑娘,很容易就联想到跟男人的私会。 她不惮于揣测段轻鸿的大胆妄为,这个男人其实什么都做得出来,她一点也不觉得稀奇。 越是这样,越是不能掉头就走。她牵起笑容,“就是点糖水而已,喝下去在胃里也不占什么空间,妈妈那里我已经给她端了一碗过去了,这碗就是专程给你的。你慢慢喝,我……还有点话想跟你谈谈。” 苏苡沉住气,“那我们到楼下茶室去吧!” “你穿这么单薄,下边儿凉,当心感冒。我就几句话,很快就说完,不会耽误你太久。” 看起来她是非进来不可了,只要迈过门槛她就会发现藏身在门后的段轻鸿。 苏苡还在与她僵持不下,段轻鸿已经伸长了手臂从苏荨手中接过了碗,这倒着实吓了她一跳。 段轻鸿不跟她客气,顺势又将她也拉了进来,砰的一声关上门。 “你……” “我什么?不是早就知道我在这房间里,非要进来看个究竟才甘心么,我成全你。”段轻鸿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苏荨,“有什么要说的,现在可以说个清楚了。” 苏荨冷笑,“我料到你是胆大包天的人,没想到这么晚了无声无息闯进别人家里来,还能这么理所当然,一点都不知道怕!” “怕?我就算真的想从正门进来,你们也拦不住我,我只是不想让小苡为难,也是为了避开你现在这副嘴脸。不过既然避无可避,有些话就不如摊开来讲。” 苏荨怒气升腾,“你就不怕我报警?” “我不过是翻窗进来见见我的女人,触犯了那条法律?要是警察来了,我倒可以跟他们聊聊某些艺廊交易的黑幕,甚至伙同外人走私劣质珠宝,以次充好,把自己家的公司都坑进去。” 姐妹俩表情各异,苏苡震惊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她记得父母的公司之前遇到那次危机,起因就是被卖方设下圈套,差点跟走私集团扯上关系,资金链断裂,化解危机的人还是段轻鸿。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跟苏荨有关? 苏荨也是少有的慌乱不安,脸色涨红,“你有什么证据?” 段轻鸿嗤笑,“你真有趣,每次都跟我谈证据谈资格。要不是有切实的证据,你做的那么隐秘的事,我又怎么会知道?” 苏荨被噎得说不出话,颤抖着跌坐在椅子上,目光无神,“你想怎么样?” 第67章 绝不卖女求荣 段轻鸿挺满意,“很好啊,要的就是这种有什么条件摊开来讲的态度,假惺惺就没什么意思了。将来反正都是一家人,相处愉快最重要。” 她又问一遍,“你想怎么样?” 苏苡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苏荨,你别告诉我他说的都是真的!” 段轻鸿将她们分开,小心用身体护住苏苡,“别太激动,小心吓坏肚子里的宝宝。” 苏荨冷冷地笑,“是真的又有什么好稀奇?你失踪三年生死未卜,父母的财产迟早要有人继承,不是你就是我喽!艺廊的生意出现问题,我先动用将来属于我的资产来遮掩一下化解危机,有什么不可以?” “亏你说得出口!爸妈一辈子的心血都放在这公司里,你我上学的钱,我们现在住的这房子都是靠他们辛苦工作赚回来的。你说动用就动用,毁了名声也不在意,你有没有考虑过爸妈的感受啊?” “还讲什么名声?苏家的名声都让你丢光了,你要是在意爸妈的感受,又怎么会跟姓段的在一起,还非要生下肚子里的孩子?” 苏苡没想到一母同胞的姐姐会说出这么怨毒的话来,“感情没得选择,赚钱的方法却可以选。” “是你不愿意选罢了,有那么好的大禹,你还会选段家这种肮脏的人渣,只能说明是你自甘下贱!” 再难听的话,听多了也就麻木了。很多不愿意想太细的揣测这一刻都落到实处,苏苡反而冷静下来,“你真的喜欢姜禹?” “是,我是喜欢他,喜欢好多年了!怎么了,不行么?”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可他眼睛里只有你一个,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当他是颗草,我就觉得他是无价之宝,是你对不起他!” 段轻鸿悠悠接话,“可惜你的无价之宝看不上你,都打算结婚了,对象也不是你。听说小苡失踪期间你爸妈还打算把你推销给他,结果他宁可选个陌生人也没选你,是真的吗?啧啧,连个当替身的机会都不给你,可见他还真不是个肤浅的人,懂得透过表面看内在。” “你!”苏荨气得发抖,“你到底想怎么样?就只为了奚落我得不到姜禹?那你呢,不也只会用些腌臜强迫的手段?” “要说腌臜我可比不上你,听说你可没少给姜禹那个小未婚妻下套,他们闹到今天这番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功劳不小。” 苏荨咬住下唇,段轻鸿知道的事远比她以为的要多得多,她还是太小看他了,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想了解的总有途径了解。 今后的生活看起来要天翻地覆了,可她要自处,就不得不在意父母的感受,还有姜禹的感受,不愿也不能跟他们撕破脸。 从小恋慕的人,她仍旧没办法承受来自于他的那种鄙夷和疏离的感觉,尽管他是一点爱情的滋味都给不了她的。 人活着不能没有一点希望不是么?姜禹不跟她决裂,就算是一种希望了。 段轻鸿看得出苏苡的心情失望透顶,也不愿跟苏荨多做纠缠了,“你不用这样气咻咻觉得全世界都欠你的,眼下你还能住在这么宽敞漂亮的大房子里,有闲情逸致熬甜汤,跟亲姐妹斗心思,其实都要感激你那臭招没让苏齐业的公司倒闭。资金链都完全断裂了,你就没想过你父亲是怎么挺过来的么?” 苏荨抬起头,“难道是你?” “不用这么意外,我是看在小苡的面子上才出手帮一把,不过是举手之劳。所以你瞧,谁都有作人渣的潜质,也有求得着人渣的时候。下次再见面,尤其是当着你父母的面,请你先把这个称呼给改过来,段家人丁不如以前兴旺,但毕竟除了我还有我妹妹,别把她一块儿骂进去了,我很护短的。” “你想让我爸妈感激你?” “这倒不用,只要别那么排斥我进苏家门就行了。你要在适当的时候给点提示,敲敲边鼓,让他们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苡。因为她是苏苡,我才愿意付出那么多时间精力带她远离这些是是非非,换了是你,或者别的任何人,都没有这个可能性。”他笑笑,“我不是禽兽,我只不过跟你一样,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可以不择手段。” 嫉妒也没有办法,女人之间就是这么微妙,不管是朋友还是姐妹,异性缘总能莫名离间感情,要是恰好有他爱你我爱他这样的戏码,求而不得绝对可以让人由自卑生出怨恨。 他宣誓所有算是一个警告,朋友可以绝交,姐妹的血缘亲情无论如何是断不开的,怎么说都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要吵要闹,要使绊子实在太容易了,苏荨这种女人不防范是不行的。 他现在千头万绪,最忌再有人给他添乱。 大概是听到什么动静,黄思敏也下来敲苏苡房门,“小苡,小荨,你们都在里面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段轻鸿不动声色,朝苏荨递了个眼色,意思很明白了:要不想被父母知道她背地里做的那些好事,就别让大家都难堪。 “来了,妈妈,小苡已经睡了。”苏荨只能压低声音回了一句,开门出去就能引开母亲。 段轻鸿扶苏苡睡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两人的默契早已尽在不言中。他闪身要进衣帽间,那里有扇小窗可以出去,苏苡不舍拉住他,他只得俯身过去轻吻她额头,用只有他们俩人能听见的细微声音道,“我会再来。” 段轻鸿再来的时候,没有姊妹花在场,只有一脸严肃的苏齐业和带着几分戚然的黄思敏。 他们显然已经从苏荨那里得知,当初帮公司度过难关的人正是眼前这个欺男霸女的“恶棍”。 最重要的是,恶棍即使面对面也毫无悔改之意,一派潇洒淡定,仿佛还等他们先开口。 苏齐业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他,“为什么愿意帮苏氏企业?” 段轻鸿有点想笑,这样的问题和口吻,像极了作面试官时向应聘者抛出的EQ题。 “您指望我说什么呢?苏氏企业前途光明,业绩一流,所以值得投资?其实贵公司业绩确实不错,看得出决策者是稳中求胜的聪明人。”他懂得适时的奉承赞美,虽然桀骜却不放肆,在长辈面前还是恰到好处地放低了姿态。 话题一转,他又接着道:“只不过作为贸易公司来说投资的前景并不是特别好,我之所以投入其实是因为您的女儿苏苡,这一点上,我们都心知肚明。” 终于说到了点子上。 “你把这作为补偿?小苡一辈子的幸福和名声,失踪这三年所受的屈辱,就用这笔钱来补偿?” “我没想那么多,当时的情况是她心心念念想要回家,为了让她安心我才出手帮了贵公司一把。我知道没法困她一辈子,不希望她有朝一日回到现实中发现家业都败了,会内疚自责。” 苏氏夫妇不买账,“不要假仁假义了,她想回来的时候你就该放了她,囚禁她还想用金钱来补偿,你把我们苏家当成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段轻鸿十分介意别人说他与苏苡的相处是囚禁与人质的关系,仿佛这样是罪大恶极,顺带否定他的良苦用心与朝朝暮暮间培养起的默契。 如果剪断一个人的翅膀可以换她一世安稳,他愿意作恶人刽子手,可别人不理解,一心为子女着想的苏家父母怎么也不能理解? 他没有太多与父母亲人和睦共处的经验,哪怕对方是他所爱之人的父母亲,婚后就是泰山泰水大人,对他来说也更像是生意伙伴,合则聚不合则散。 “你们要是觉得不够也没关系,跟小苡结婚之后,我可以全面收购苏氏,掌权人的位置仍然交给你们,依托隆廷集团至少可以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 “谁稀罕你的收购!”苏齐业气得脸色涨红,呛咳连连,指着段轻鸿道,“……谁、谁说小苡可以和你结婚?我第一个不同意!苏家庙小容不得大菩萨,就不高攀你们段家了,拿着你的臭钱去砸那些见钱眼开的人家去!” 段轻鸿微蹙眉头,“这算是过河拆桥?” 黄思敏拍抚着丈夫的后背给他顺气,焦虑之下恢复几分巾帼的豪气,“谢谢你当时肯铺桥搭路,让我们的公司不至于那么狼狈。但我们不知道这些恩惠是靠小苡委曲求全得来的,虽然苏家财势怎么都比不上段家,但我们也不是卖女求荣的人。你以前投进公司的钱我们会想办法还给你,就算破产也无所谓,只希望你以后别再打小苡的主意,也别再来打搅我们!” 段轻鸿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们会这样说。来时想好就是要趁此机会提出跟苏苡结婚的请求的,怎么会闹成这种进退维谷的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泰山泰水大人这关不好过啊,段段你挺住~~(╯3╰) 段段:哼,我才不怕,我的杀手锏还没出完终极绝招! 众人:是神马? 段段(眼神瞥向苏苏肚纸):儿子…… 丸子:嘿嘿,儿子出生还有好几个月,而且你能保证出来就一定跟你站在同一战线么?<( ̄▽ ̄)> 哇哈哈… 第68章 拿出诚意来 苏苡到医院产检,黄思敏陪在左右。虽说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不是他们老人所期待的,但怀孕的到底是自己女儿,心疼伴着心酸,撒手不管是不可能的。 苏苡现在就像倒退回到初中阶段,出门活动都受严格控制,几时几刻回家都有规定,过了留门的时间点就进不了家门不说,下回也就别想着出去了。 苏齐业甚至认真考虑过雇一位保镖来保证她安全,还是她好说歹说才把这个看似荒谬的想法给压下去。 她明白他们这是为她好,她失踪三年带给他们的阴影也许是一辈子的,跟段轻鸿又这样挂着,等于是后患无穷,他们实在是怕了她又突然消失一回。 段轻鸿那天跟他们面谈的情形,母亲已经讲给她听,其实苏苡也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方是倨傲惯了的天之骄子,挟有恩情,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另一方则是偏见根深蒂固的父母亲,有迫切维护女儿的心和几十年来固有的骨气,怎么可能谈得拢。 不过基本上,她还是觉得错在段轻鸿身上。他怎么可以说这种不着调的话来刺激爸妈,搞的她好像真的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她必须得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谈谈,可惜现在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他不可能上门来找她,出门又有父母跟在身边,要见上一面都难。 爸妈把家里的电话都换了号,给她的手机是未经登记的新号码,除了跟家里人,谁都没有告诉。 不过既然段轻鸿已经收服了苏荨,这都不算是问题,他自然能从她那里得到苏苡的新号码。 苏苡做完B超起身,衣服还没穿戴好手机就响了,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一串888她大概就猜到是谁。 “哎,接电话的出去接,没看这里都是仪器吗?”医生不满地赶她出去。 苏苡走到隔壁候诊室,听筒里传来段轻鸿的声音,“宝贝,产检还顺利吗?” “嗯。”她不敢回话说太多,怕门口等候的妈妈听到生疑。 段轻鸿连她的行踪都一清二楚,以前还觉得可怕抗拒,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心里反倒有说不上来的甜蜜和安心。 “那就好,不能过来陪你,你自己当心点儿,别跟人挤来挤去有什么闪失。” “嗯。” “妇幼医院对面有家童装城堡,你就说去给孩子置办点东西,我在二楼等你。有什么话见面再说。” 他又对着听筒啵啵两下,肆意隔空亲吻自己心爱的女人和腹中的宝贝,全然不在意矗立在办公桌前的金特助已经完全石化了。 苏苡在这头脸红心跳。这男人,有时幼稚起来讨人嫌,有时又挺可爱的。 她说服黄思敏到童装城堡买东西。其实如果是走正常结婚生子的流程,对于要做外公外婆的人来说,早就兴奋地选购了无数大小物什,那些粉嫩嫩的赤橙黄绿青蓝紫,那些只得成人所用size一半大小的床和椅子,软绵绵的枕头被子和五彩斑斓的床铃玩具,光是堆在家里看着,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苏氏夫妇再想回避也没有用,既然女儿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这些东西迟早是要备齐的。而且苏苡最近孕吐逐渐消失,胃口大开,身材走向圆润,肚子也开始显怀,很多衣服裤子已经穿不了了,要买些专为孕妇设计的款式。 童装城堡里是另一个世界,充满稚嫩的童真,一层楼挂满孩子穿的衣裤和小裙子,新生儿的那些看起来就像给洋娃娃穿戴的一样,可爱到不行。 黄思敏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喜欢儿孙是种天性,尤其看到这些,女儿怀孕这件事好像一下子有了具象,想想肚子里那个小不点穿上这样的衣服鞋袜,戴上神气的小帽子出门散步,管他身体里流着谁的血液,都是无法抗拒的萌软。 导购小姐作惯父母生意,声音都是又甜又软,领着她们挑挑选选,黄思敏有些爱不释手。 苏苡见她挑的起劲,趁机往楼上走,“妈妈,我上楼去看看孕妇裙和小床。” 段轻鸿在二楼等,这里有一整片区域都是各式各样的小床和蚊帐,他躲在其中,半弯着身子向她招手。 苏苡手中拎两件随便挑的孕妇裙,匆匆走过去,压低声音道,“你还敢来,我妈就在楼下!” 段轻鸿佯装拍胸口,“哎呀,我好怕怕!” 苏苡横他一眼,“没个正经!” 他伸手把她拖到小床背后,为了避免被发现,他整个儿蹲在地上,刚好到她肚皮,说话要抬起头,手扶在她腰上,“那么多天不见,想不想我?” 苏苡轻哼一声,“你是问我,还是问肚子里的宝宝?” 他处在这样的水平线,的确更像是在跟肚里的宝宝对话。他笑了笑,“有区别么?” “当然有区别!如果你是问我,那我肯定说不想,你要是问宝宝,那他还是有那么一丁点想你。” 她可没有说谎,孕期荷尔蒙水平失衡,她想念他的确是多过以往,于是理所当然地推到孩子头上。 段轻鸿顺手抱住她腰身,“就知道还是儿子好!” “你又知道是儿子?” “我这么威猛,当然是儿子!” 苏苡不高兴了,“万一是女儿呢,你就嫌弃了?噢,你们段家就指望你传递香火,所以非得生儿子不可?那你找别人生吧,我先走了!” 孕期的女人真是不可理喻,段轻鸿立马换副笑脸圈住她,“我怎么敢嫌弃?我只是觉得头一胎是儿子,后面再生女儿,哥哥可以保护妹妹和妈妈,多好。你生什么我都喜欢,女儿像你一样漂亮聪明,我也求之不得。” 苏苡这才露出点笑意,可是转而又板起脸孔推开他,“那你为什么对我爸妈说那种混账话?如果你在意孩子的处境,干嘛要把家庭关系弄得这么僵?” 段轻鸿很喜欢家庭关系这个词,她拿他当家人,才是真正求之不得的事。 可他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是你爸妈没有谈下去的意愿,我说的话句句都是真心。我希望他们能把你嫁给我,结婚后你家的事就是我的事,像之前为他们公司解困那样的情况多来几次我也完全可以招架,想不通他们为什么发那样大的脾气。” “所以说你从没想过如果你也生个女儿,将来有年轻男人上门威逼你把女儿嫁给他的情形。他威逼利诱你,说你不肯交出女儿就是忘恩负义,婚后可以收了你的公司让你享清福还不知感恩……” “谁敢?!” “怎么不敢,我爸妈当年在帝都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你还是努力念书攒钱立志要读最好商学院的烧鸭仔,世事难料,他们又怎么能想到过了那么多年生意的危机还要靠你来解围?” 段轻鸿有些不甘,嘟囔道,“所以说要先生儿子,接替老子的班,上阵父子兵,哪会让女儿沦落到这种地步?” 苏苡恨不能拿手中提包砸他的头。谈不拢就算,她作势要走,“那就这样吧,反正你是没诚意取得他们谅解的。回头孩子生下来也就生下来了,跟我们姓苏,没你什么事儿!” 段轻鸿知道她是认真的,也有些急,拉住她道,“我有没有诚意你会不知道?首先你跟宝宝得相信我,我才能有动力去想后招。” “你千万别想出又要带我到天涯海角去这种点子,家人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我不想再让他们失望了,你明白吗?” 有时候她觉得他是不明白家庭的涵义和重要性的。就像当初在新加坡,她也与他恳谈过,希望他不要回江临再与隆廷为敌。不管是夺回隆廷握在熊定坤手中的实权,还是因为私怨要找段老二报仇,对段家来说都是可至分崩离析的巨大打击。 他父系的家族不存在了,本来感情不错的妹妹也会受到伤害,又是何必呢? 可他那时根本就听不进去,一意孤行,结果也看到了,他就算向段长瑄报仇成功又有什么欢喜可言? 如果他继续对付熊定坤,可以想见婉若会有多么难过,尽管她已经离了婚。 现在又是苏家这边的事,他还是坚持自己那一套,威逼利诱,不行的话大不了就带她走,反正也不是没干过这事儿,争取谅解什么的他不擅长也不屑于做,这怎么行呢? 段轻鸿舍不得放她走,又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蹙眉问道,“那你认为应当怎样?” 楼梯传来笃笃脚步声,母亲随时有可能发现他们,苏苡也不敢多做纠缠了,“拿出你的诚意来,让我爸妈看到你的好,充分地相信你。还有,当年的事,你也不是问心无愧的,至少该向他们郑重其事地道个歉。” 第69章 小别胜新婚 道歉对段轻鸿来说真的很陌生。 要说他真正亏欠过什么人,除了苏苡,就是养育他成人的陈氏夫妇。 逝者不可追,对于已故的养母和孤独半生的养父,他是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而苏苡,他以怀抱消融冰雪,也早已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所以如今让他对受过他恩惠的苏齐业夫妇道歉,他还是觉得别扭的很,哪怕他们的身份是苏苡的爸妈。 他没真正答应苏苡,只是含糊的应付了一声。楼梯口传来黄思敏的声音,“小苡,你在哪儿?” 苏苡一震,正要答应,被段轻鸿拽到拐角处的试衣间门口,“跟你妈说你在试衣服。” 他眼睛瞟过她手中拿的孕妇装,早已打好坏主意。 苏苡瞪他一眼,也没更好的办法,只能扬高声音道,“妈,我在试衣服!” 黄思敏循声找过来,段轻鸿已经敏捷地揽苏苡进了试衣间。 里面空间狭隘,两个人很容易就贴在一起。段轻鸿顺势把她抵在墙边,大半体重压她身上,呼吸埋在她颈窝,脑袋犹不满足地蹭啊蹭,痒痒的,弄得苏苡想笑又不敢笑,只得用拳头轻砸他后背。 他贪恋温存不肯离开,抬起头来看看她,掐掐她的脸,潋滟眸光中漾起笑意,唇形无声地说:好像胖了一点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女人最是注意形象,尤其怀孕期间最怕变胖变丑。苏苡脸上泛起红晕,似娇似嗔地去推他手,最后干脆咬他一口泄愤。 贝齿陷入皮肉,久违的痛和酥从腕间蔓延开来,段轻鸿想起她曾经毫不留力地将他咬得皮开肉绽,那时的尖牙利爪现在看来也好像调晴的手段,撩得他想好好欺负她一下。 他用唇代替手腕,覆上去给她咬,很快反客为主,吮着她的唇吞噬她的呼吸。好久才有一次这样亲近的机会,势要缠绵入骨,环抱着她的手臂也在一点点收紧,两人的体温都在一点点升高。 “你疯了,我妈在外面!”她在他唇齿侵略的空隙小小声控诉,手中拿的孕妇装早已落到地上。 段轻鸿不理,小别胜新婚,这点便宜都不让他占怎么行! 就是这样才使得他对道歉这个事儿更加怨念。已经是成年人,孩子都快生了,还要偷偷摸摸背着父母见面,还让他道歉,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苏苡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是两个人这样纠缠,时间一长,门外的人都要起疑。 她示意他松手,捡起地上的孕妇装,高声喊了一句,“妈妈!” 段轻鸿不知她用意,果然屏气噤声。苏苡暗笑,把门打开一条缝,揪住衣襟对凑上前来的母亲道,“妈,这两件大小合适,但穿上不好看。你帮我挑两个别的款式和颜色看看吧!” 成功引开母亲,她才回身关上门瞪段轻鸿,“你还不走?愣在这儿干嘛?” 他笑嘻嘻,“没想到我家小苡有这么多急智。” “你还说!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这样下去?现在是看我,以后是看我和孩子。告诉你,我可不打算让孩子受这样的委屈!要不干脆别生了,要不生出来我给他物色一个能够胜任父亲角色的好男人,光明正大地陪在我们身边。” 再多急智也要用光了。虽然是气话,但这时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心底凉哇哇的,不由就当真。 段轻鸿在她唇上重新烙下一吻,“相信我,给我点时间,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又打量她已隆起的小腹,“有什么不满和气闷都可以冲我来,千万不可以有伤害孩子的冲动。” 哪怕只是说说也不行。 趁黄思敏还没回来,他拉开试衣间的门出去,临走又退回来,手往外一指,“你喜欢哪个小床?” 苏苡略一思索,“刚才旁边那一张就不错。” 他们就躲在那位置见面,床身宽敞,简洁,恰好挡住他的身影。 段轻鸿一笑,“明白。” 第二天,选中的小床就送上门,附送粉白的小蚊帐和叮叮咚咚的床铃。 苏苡只好解释是她自己预订的。 其他还有很多东西,吃的用的,孩子穿的衣服鞋子,大堆大堆送来。苏苡的信用卡都被冻结了,出门花钱用现金,网购却是不成的,苏齐业夫妇也不是傻子,自然猜到东西都是谁买的。 没有立马全部扔到马路上去,纯粹是因为苏苡说,不能给还没出生的孩子就灌输仇恨,太伤孩子的心。 其实苏氏夫妇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已经有了微妙的感情,态度也在不知不觉地转变与缓和,至少再没提过不要这个孩子的话。 但跟段轻鸿的关系还是继续胶着着,他不上门,他们也就不提,难受的是苏苡,夹在中间像双面胶似的,哪一边都不好说什么重话。 苏齐业喜好茶,尤其是普洱,多年来收藏了不少,不时有人送些珍品,加上他自己搜罗来的,帝都家里塞满了一个茶室,在藏家中都小有名气。在苏苡失踪的这些年,家庭的重心偏向于在江临寻人,为了方便照看,有大半藏品被搬到了苏家在江临的别墅,只是苏齐业心思不在这上头,这几年都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藏品入手了。 苏苡是打算在父亲生日的时候寻份好茶给他的,这个主意她跟段轻鸿也提过,投其所好是捷径,就算不当面道歉,有点行动表示也好。 谁知还不到老父生日,就遇上罕见的暴雨天气,房子周围的排水系统老化,雨水倒灌,收藏茶叶的房间成了重灾区。 苏齐业看到心头好有不少泡在水中,心疼得滴血,赶紧跟妻子和帮佣一起往外搬。苏荨在外地,苏苡怀着孩子,他们说什么也不让她插手帮忙,又打电话给姜禹,让他过来把苏苡先接走,免得家里进水湿滑,出什么意外。 苏姜两家多年情谊,二老遇上变故时还是本能地信赖当作半个儿子看待的姜禹。 姜禹没到,段轻鸿这个不速之客倒是先到了。 苏苡看着门外头发湿漉漉的男人,一点也不惊讶,“你过来多久了?” “没多久,下这么大雨我不放心你,所以过来看看。你们家淹水严不严重?” 还装呢?苏苡其实早就猜到,以他的行事风格,肯定早就在这社区内物色了房子搬过来,每天离她直线距离也许还不到五百米,也就只有爸妈还蒙在鼓里。 否则他怎么这样心有灵犀得知这里淹水? “进来吧!”她让他进屋,“我爸的茶室被淹了,忙着把东西搬出来,你搭把手!” 苏家人仰马翻,连他进屋都没发现。段轻鸿回头问道,“这倒稀奇,怎么没叫姜禹来帮忙?” 苏苡道,“叫了,在路上走着呢!” 段轻鸿本来就是习惯性的酸一下,听她这么一说反应很大,“你还真叫他来?怎么就没想打个电话给我?” “还用叫么,你这不是来了?” 还有什么样的信赖能超过这样的了解和恭候? 段轻鸿唇角上扬,得意道,“也好,反正他也过不来,隧道积水,过江大桥也封了,他大概明天才能到。” 苏苡没好气道,“你到底帮不帮忙?就知道嘴贫!” 还用他说?父母前脚挂电话,她立马就追call过去让姜禹不要过来,暴雨天开车太冒险不说,她也不愿再让姜禹为自家的事奔忙劳神。 苏齐业夫妇看到段轻鸿,怔了一下,想要发火也不是时候,手里工夫停不下,头也不抬地下逐客令,“我们这儿正忙着,没时间招呼你,麻烦你别来添乱!” “我是来帮忙的。”段轻鸿卷起袖子,“我带了油布过来,还租了个三轮车,没受潮的东西都包起来,如果要带走的就用三轮拖出去,有的地方积水深,车已经开不了了!” 他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动作麻利地把茶室里的东西搬到外边较高的地方。到底是年轻壮硕的体格,效率高,无人可挡,就算苏齐业想拦他,都要顾忌他怀里抱的那些瓶瓶罐罐,生怕再打翻了,损失更加惨重。 “小苡,你别在这儿待着,回房间去,小心滑倒了!”苏氏夫妇最宝贵的珍藏是女儿,看她挺着个大肚子站在这男人身边就莫名胆颤心惊。 苏苡不肯,段轻鸿笑笑,抱起她来,直接放到一旁的大理石餐桌上,“在这儿坐着当监工就没事了!” 苏苡心里暖融融的,外头的大雨也浇不息对这个男人滋长的爱意。 他搬运、打包,忙得分不清头上是汗水还是刚刚淋湿的雨水,父母脸色始终不好看,他也不介意。 该打包的东西打包好,尊重苏齐业的意思搬到楼上放好,苏家百般好,就是缺一个能做重体力活的青壮劳力,这重担只有他能胜任。 家里进水没法住,段轻鸿安置好茶叶,想了想,跟苏苡商量道,“家里雨停了再来收拾,今天先到我那儿将就一晚,高层复式,不受影响。” 苏苡瞥一眼外边的雨势和淹到膝盖以上的水深,有些忧心,“这怎么过去?” 段轻鸿很干脆,“你挺着肚子,当然是我抱你过去!” “那我爸妈呢?” “先把你弄过去,我再回来背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此前送了投了地雷的、Sibyl和方方、灿灿童鞋,你们没有留言,我就在此一并感激。 本文已进入收尾阶段,下周正文就会完结,番外和新文怎么安排我还在等出版社的消息,应该不会等太久哈~ 第70章 谅解 苏齐业夫妇眼睁睁看着段轻鸿打横抱起苏苡,没法多说什么,现在确实需要有人帮她蹚水出去。 黄思敏把伞塞进女儿手中,“打好伞,别淋湿感冒了。” 又交待段轻鸿,“你脚下小心点,慢慢走别摔了。” 两人都点头。水里迈步还是有些费劲,能背还好,偏偏苏苡肚子已经大了,没法伏在背上,只能两手拖着抱在怀里,在齐膝深的水中很难掌握平衡,一不小心就会失去重心跌倒。 段轻鸿不忘逗笑,“你真的胖了呢,还是肚子里这小子最近长得太结实?” 苏苡将伞往他头顶偏,“他正长个儿呢别乱说,小心他听见了又折腾我,我又该吐得天昏地暗了。” “你把伞挪过去点儿,不用管我。我身上反正已经淋湿了,不要紧的,你自己别着凉。” 苏苡一手打伞一手揽紧他的脖子,两个人就在水里吃力地慢慢往地势渐高的地方走。 雨很大,段轻鸿果然很快淋个透,背影瞧着难免狼狈。苏氏夫妇远远看着两个相依相偎的年轻人,一时都有些感触。 “我觉着……这姓段的对小苡好像真的不错。”黄思敏知道丈夫也是这么想的,但说不出口。 苏齐业哼了一声,“是他对不起我们女儿在先,难道不该做些补偿对她好?这算得了什么,大禹要是来了,照样不说二话就能做到这样。” “哎,我说你现在也别总在小苡面前提大禹这孩子了,她心里挺别扭的。两人看样子是没缘分走到一块儿去了,互相都觉着有亏欠,大禹那头婚事取消后也是千头万绪,咱们就不要生拉硬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要是插手太多,让他们都反感,起了逆反的心思就不好了。” 苏齐业一努下巴,“你敢说他们这样就不是逆反了?让她不要跟段家扯上关系,她偏不听!” “小苡还是有主见的,她既然觉得好,一定有她的道理吧!段家以前是太复杂了,现在段轻鸿回来,肃清了对手,老一辈人也都不在了,小苡应该不至于受什么委屈的。” 不要怪他们狭隘,可怜天下父母心,谁都不希望女儿嫁人之后侍奉公婆还不讨好。尤其是豪门世家,规矩多,防备心重,要是不巧有几方明争暗斗,那可有得熬了。 四年前的段家或许是这样的,甚至在段长瑄和梁美兰出事之前都还是这样,如今却已不同。段家掌权话事的除了段轻鸿,最多也就还有一个熊定坤,大舅子对前妹夫,好歹是平辈人,不能为难嫁过去的女人。 不知不觉的,竟然已经默许到婚嫁这一层。 雨越下越大,黄思敏和苏齐业打算互相扶持着撑伞蹚水过去,没想到雨幕中又见段轻鸿跑了回来。 二老对他还是没有好脸色,“你跑回来干嘛?小苡呢?” 段轻鸿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他连伞都没撑,反正湿透也就破罐子破摔了,“放心,我把小苡送到楼上公寓才折回来。她说你们一个腰不好,一个腿上有关节炎,让我过来接应你们。” 苏齐业打算硬气到底,“我这关节炎又不是天天发作,走这么段路还用不着人帮忙!” 段轻鸿也不勉强,转而对黄思敏道,“那我背你过去。” 女人和男人的思维不一样,黄思敏觉得趁机考验一下这个年轻人也没什么不好。 那么骄傲的人,为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弯低腰身驮一个几乎称得上陌生的老人,不见得每个人都做得到。 苏苡的眼光她是信得过的,段轻鸿的实际行动倒是好过眼下那些口甜舌滑的年轻人千百倍。 姑且开扇门给他们试试看了,小朋友出生就没有爸爸在身边也挺可怜的。黄思敏这样想。 也是这一天,苏苡才终于有机会在段轻鸿在场的情况下,把当年种种解释给苏家父母听。 “是有一点复杂,不过他的动机是为了保护我,他的二哥段长瑄才是真正危险的人物。” 苏家二老不说话。 段轻鸿并不急于一时,他换好一身干净衣裤坐在客厅中的沙发上,“我知道你们一时很难接受,当初我也是有私心想让小苡待在我身边才什么消息都不肯放出来,不让她跟家里联系。” “最重要是安全第一,不能冒险让段长瑄跟着线索找到我们。”苏苡忙不迭为他补充,当年在海上遇险的情形历历在目,段轻鸿的伤势如今想起来仍是胆颤心惊。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苏齐业终于开口。 段轻鸿微微一哂,“过两天就是段长瑄的案子开庭的日子,因为涉及商业秘密和*,不会公开审理,但我可以带两位作为相关亲属进去旁听,到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消息苏苡也是刚听说,“要开审了?他身上的病好了么?” “你觉得还有可能好得起来么?明知是药石罔效的病了,能做的不过是让今后的日子好过一点,该他背的罪状不能少,省得什么都扣在我头上。” 苏氏夫妇脸色略难看。 苏苡踢他一下,跟不明真相的老人计较什么? 勉强算是达成初步谅解,苏齐业生日的时候段轻鸿又送来一批上好的普洱和明前茶,比暴雨中损失掉的还要好一些。 周到至此,苏齐业再无法苛责什么。 段轻鸿也说话算数,开庭当天开车带苏家人一起前往中院。 段氏的案子影响很大,媒体关注度也高,虽然隆廷的公关部门之前已经做了工作,仍旧有不少媒体聚集在法院门口。 段轻鸿一行从另一侧通道进,旁听席上都是熟悉的面孔,婉若和熊定坤,还有姜禹也在。 见了苏家父母,姜禹很有礼貌地上前打招呼,为他们安排位置,跟苏苡有默契地点头致意,目光只从段轻鸿身上掠过,有选择的无视。 段轻鸿鼻腔里不屑地嗤了一声,苏苡悄悄握住他的手,拧了拧他的手心。无声的小动作瞬间平复他的不满,他顺势紧紧握牢她,心头一阵甜。 段轻鸿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出庭,只有高价请的代理律师为他作辩护。检察官也不遑多让,都是精英分子,一二三的罪状列的清清楚楚,旁听的人也很容易就明白其中关节。 不仅是当初新酒店大火,还有段家长子段致远当年的车祸,邮轮涅浦顿号之后对段轻鸿和苏苡的赶尽杀绝,以及商业贿赂和欺诈等多条罪状,足够他把牢底坐穿了。 原来段轻鸿早将该收集的证据集齐,让检方省力不少。 唯独没有提到当年派人烧毁陈祖辉夫妇房子的案子,莫非是因为实施犯罪的地点在国外所以不适用中国法律?或是年代太过久远,已经难以取得实质性的证据?毕竟那时段轻鸿才是十几岁的少年,逆境之中生存为本,很难有能力兼顾调查取证这回事。 隔行如隔山,苏苡对法律不是特别在行,经办案件的检察官韩漱,还有姜禹,应该都比她要了解的透彻。她只是全程与段轻鸿十指紧扣,不管怎样,他的事也与她息息相关,这几年两人共同经历的一切几乎就是一生,支持就足够,无须多言。 进入孕后期,胎动已经十分明显,他们在法庭肃穆庄严的气氛中看着小家伙在妈妈肚子里拿大顶翻跟头闹得欢,肚皮不时波浪似的起伏,交握的手放上去,偶尔会有小脚小拳头踢过来。 两人相视而笑,又是一种很有希望的默契和享受。 法庭将择日宣判。 不管结果怎么样,只要罪名确定了,刑期是多少都没人会在意,段长瑄现在这样子,不保外就医,也没有监狱敢收容。 苏齐业夫妇终于松口气,甚至连姜禹对段轻鸿的态度都有了细微的扭转。 面上放/浪不羁的顶多算是令狐冲,怎么也好过表面温文内心狡诈的伪君子岳不群。 苏苡本不想问,但还是不得不问道:“如果新酒店大火的案子定了罪,那陈叔和陈婶家起火的案子又怎么说,为什么没有提及?” 其实这个问题,段轻鸿也很想知道。他能告诉苏苡的有限,“段长瑄为了今后养病条件好一点儿,坦白不少事情作为交换,唯独这件事他什么都不说。” “那其他证据呢?受他指使的人呢?” “都不存在了,痕迹抹的太干净,我甚至找不到什么破绽。”他有丝怅惘,还是输给老二几年光阴,谁让他那时才十几岁年纪? 苏苡不知怎么安慰他,想了想,提议道:“很久没见陈叔了,要不接他到江临来住一段时间?” 段轻鸿笑起来,忍不住亲她,“你真了解我,我是打算咱们结婚的时候接他来观礼。” 苏苡啐他想得美。 瞧她现在这样子,肚子大得像一面鼓,要结婚也得等到孩子呱呱坠地以后了,谁知道几时能恢复身段,全须全尾塞进礼服里去? 本来以为一切按部就班,全都朝着好的方面发展,可宣判的日子还不到,段长瑄却意外地要求见段轻鸿和苏苡。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再小虐段段一下,其实还是边虐边喂蜜糖的,嘿嘿~ 第71章 缺爱的人 段长瑄住特殊病房,段轻鸿不让苏苡跟着去,怀着孩子的人要格外当心才好,可苏苡有她的固执。 段长瑄点明要他俩一起去,说不定就是看低她不敢,顺便嘲笑弟弟,到这时候,心心念念的女人还不愿与他共进退。 她是医生,对疾病的认知比一般人还要全面,再可怕的病也不会随便妖魔化。医院层层防护,作恶得病的人自己都不怕,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他们还是象征性地带了一束花上去,纯粹是出于探望病人的基本礼节。花束中有大花君子兰,送到段长瑄床头,更像是无声的讽刺。 苏苡与段轻鸿一道踏进病房,打过照面很快就出来,段氏兄弟自有话聊,她揣着大肚在休息室等候。 还有大约八周就要临盆,站直往下看,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脚尖,腿脚也水肿得厉害,多站一会儿多走两步就像绑了沙袋一样吃力。 说怀孕是种甜蜜的负担,是这世上顶磨练人意志却又独一无二的考验,真的没说错。 苏苡坐在椅子上,不时向对面病房门内张望,不知段长瑄到底要说什么,竟然有些隐隐的忐忑。 段长瑄是死而未僵的鱼,翻不起大浪来,但还可以搅浑一汪清水,恶心恶心人。她都不知原来人真的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憔悴消瘦得好像变了一个人,他就躺在那里,双眼深凹进黑沉沉的眼眶,脸色因为太久没好好晒到日光而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努力睁眼看清来人的时候,习惯性地露出诡谲的笑,才真正让人看清病态的可怕。 段轻鸿很快从病房里出来,看起来倒还算是平静,可他微微低头垂眸,苏苡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他跟你说什么?” 她迎上去挽住他,被段轻鸿轻轻拨开手。他一刻也不耽误地扯开身上的无菌服和帽子,又去拉扯她的,揉成团狠狠塞进一旁的医用回收桶,才牵起她的手直直走出去。 “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苏苡看出他的情绪还是受到影响,尽管极力忍耐,仍有丝丝缕缕不受控制的消极分子跑出来,如伟岸堤坝缝隙里渗出的水,为避免在真正洪流中土崩瓦解,还是早作提防的好。 段轻鸿看着她,眼睛里除了愤怒、不甘还蓄满悲伤。是的,悲伤,印象中除了在新加坡陈家旧屋为养母上香那一回之外,她没见过有任何一个时刻可以用悲伤来形容这个男人。 她与他在城市绿地的长椅坐下,两人肩膀相抵,像是互相倚靠。她给他时间沉默,整理思绪,不知该怎么出口的话由得他去酝酿合适的说法,如果他愿意,就这么一直坐到天黑也不要紧。 要相伴走一辈子的人,要是连这点耐心都没有怎么行? 过了不知多久,段轻鸿看到日头西斜,夕阳给一切景致镀上浅浅金色,忽然想起当初在涅浦顿号凭海临风,好像也是这般情景。 段峰那时还没死,他人前人后装作孝子模样,戏假尚有几分情真,亲近父亲的心思其实是真的。 现在想来,多么可笑。 “小苡。”他终于开口,喉头干涩,“当年我养父母家那把火,不是段长瑄放的。” 苏苡微怔,“你怎么知道,他告诉你的?” 段长瑄特意找他们来,是为澄清这份冤屈?不应该啊,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其他罪责都坐实,就算这件事真的不是他做的,又有什么必要特意向弟弟解释?兄弟俩水火不容,难道到这尘埃落定的时刻了才来忌惮段轻鸿,想求他保证剩余日子的安逸无忧? “也许他只是胡诌的,你别相信!” 段轻鸿摇头,笑得有丝苦涩,“不是有句老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事到如今,他再没必要骗我,而且知情的人不止他一个而已。” “还有谁?” “他说如果我不信,大可以去问熊定坤,他也知道。” 苏苡心跳乱了几拍,有些不详的预感,“你已经向他求证?” “没有。”他仰起头,“如果你知道他说的是谁,也就不需要去求证了。” 苏苡与他交握的手心里全都是汗,那样残酷的答案呼之欲出,她宁愿他们今天没走这一趟,他什么都不知道反倒好。 “是我亲生父亲,段峰。生下我,抛弃我母亲,没有养育过我的男人,亲自下令,派人一把火烧掉我从小长大的家园,是不是很讽刺?” 苏苡用手掩住唇,把到了嘴边的惊呼压下去。 “他从我出生日起就知道我的存在,从没想过把我接回身边照顾,尽一个作父亲的责任。要不是当年段致远和段长瑄相继出事,他压根不会想起我来。” 段轻鸿烦闷地掏出烟来想点,可是看到身边的苏苡,又把这点欲念都揉碎丢到一边。 “他请私家侦探调查我和陈家,那时我一点都不知我生父姓段,他的财势与我无关。他料定我不会那么容易接受他,也不一定肯听他的话回段家效力,所以放那把火烧掉我跟陈家的联系,让我没有退路。” 他的悲怆感染了苏苡,她眼圈泛红,“怎么会……这太残忍了!” 段轻鸿笑笑,带一丝自嘲,“段家人做事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事实证明也真的有效,我竟然就相信了他,乖乖认祖归宗回归段氏,拿他的钱读大学,一毕业就学他那一套管理隆廷。” “他明知道你把这件事算在你二哥头上,也不声不响?” “仇恨也是成功的催化剂。你不知道怨恨段长瑄、势要将他踩进十八层地狱的念头让我有多卖命工作!十年里我牺牲享乐、自由和感情,就为击败对手,为我爸妈报仇,可是到头来,原来最大的对手却是我的亲生父亲!” 段峰没有承受过他的恨,顶多是有一点怨怼而已,甚至还有虽然淡薄却真实存在过的孺慕之思。 挥斥方遒,寿终正寝,基业得以保全和发扬光大,最重要的是段轻鸿也再不可能找他报仇,即使再有怨恨也只能困住自己,段峰才是这场棋局背后执棋的赢家。 只是他从没想过段轻鸿有朝一日得知真相之后的感受。 没人真正关心这个年轻孤独的灵魂,生母生之弃之的软弱像藤,生父不择手段的强势像箭,若不是他自身足够强大,其中任意之一或许都可以将他绞杀。 唯一真心疼惜他关爱他的养父母,丧命的丧命,残废的残废,都不过是因他这场了不得的身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段轻鸿也没做错。 苏苡让他枕在她腿上,手指轻轻拨拉他柔软又不羁的发丝。她和他都不再说话,有时最好的安慰就是陪伴,如果他要哭也没关系,她不会笑话他,也不会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当看不见,谁让他是她的男人。 曾经爱他的人离开了,不要紧,现在还有她,有肚子里的宝宝,他不会再孤单一个人。 真相到这里为止就好,不用再多问什么。段峰辞世的时刻他们不在身边,加上与梁美兰这层关系,段长瑄要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不是不可能。熊定坤也了解,但他与段轻鸿至少有份惺惺相惜,不忍用这真相给他迎头痛击。 苏苡抱紧他,其实这世上关爱他的人是会越来越多的。 “小苡。”他埋首在她肩窝,她的温柔馨香笼罩住他,千言万语也只得这一刻说一句,“我很累。” 他始知当初决定回国夺回隆廷的时候她为什么生气。身外物,争得凶,斗得狠,最后却极有可能是面目全非的样子呈现在面前,那时说不定已经众叛亲离,有什么值得? 世间哪会人人像段峰这般好运? 以前他不懂什么叫平常心,即使站在烧鸭排档后面看着苏苡在昏黄灯光下的笑容,他也没意识到原来这种市井温暖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 缺什么就想要什么,他人生前二十年太缺爱,注定遇到她要轰轰烈烈爱一场的。 唯一不后悔的事就是遇见苏苡。 “累了就休息,给自己放假,反正我快要生产,你的男士产假可以提前。”她亲吻他脸颊和发丝,心里高兴又酸楚。这样的大彻大悟,十倍心痛换来的,真不知这回该感激还是怨恨段长瑄。 “不如我们去度假?你还有八周才生产。”他在她肩头闷闷地建议,唇往她颈窝一寸寸挪过去,已经开始幻想大溪地和夏威夷的美景。 “怀孕七月以上不宜做长途飞行,你就别想了,我可不想生在飞机上。” “那有什么不好?一出生就是澳洲或美利坚公民,省去以后移民的种种麻烦。” 苏苡打住他,“你已经是完全西化的,我可不想让孩子再变成香蕉人,中文都说不利索!” “你说谁不利索?我那是为了泡你,其实我中文不知多溜!” 他恢复了精神,扑过来呵她痒,两人在铺了长毛地毯的地板上滚作一团。 第72章 我爱你此生不渝 段峰的阴谋毕竟是过去式,对段轻鸿虽然是个不小的打击,但终究只能算是一个插曲。 因为这迟来的真相,他愿意放下更多争强好胜的决心,不与熊定坤争夺隆廷的绝对控制权,对苏苡和婉若来说都不失为一件好事。 苏苡即将临盆,散步都变得很吃力。她食欲大增,一天要吃五顿,吃完精神很好,不愿直接入睡,就做做孕妇瑜伽,据说对到时自然分娩有益处。 仿佛一切都为分娩储备能量,身体自动做好万全准备。 婉若来探望她,手里提冰糖熬煮的燕窝,怕她嫌甜腻不肯喝,又另外备有燕窝和糯米做成的糕团,米香盖过燕窝的腥气,用料却比外面卖的实在不知多少倍。 “肚子好大啊,会不会是双胞胎?”婉若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与她坐下聊天,上次在法庭旁听席也只是匆匆一面,这大肚皮真真神奇,才过这么几天就又胀大一圈,而且摸上去硬邦邦像个石球,过去她一直以为是软软的像塞满海绵。 “我倒希望是双胞胎,哪有那么好福气?现在产检仪器太先进,是单胎还是双胎,是男是女,早早就看出来了。” “那是男还是女?” 苏苡笑笑,“不知道呢,我没让医生告诉我,想到时候来个惊喜。” “男孩女孩都没关系的,三哥一定都当作无价之宝。”婉若欣羡之余有淡淡落寞,“作妈妈的感觉是不是很神奇?” 苏苡拍拍她手背,“迟早有一天你也会有体会。” 期待小生命江临的日子里,喜悦的心情不该受到任何消极影响,婉若不愿自己的不如意感染苏苡和段轻鸿,一切都只点到为止,剩下时间都扶她出门遛弯儿或享用下午茶。 男人有男人的使命,加上苏氏夫妇心头还有些疙疙瘩瘩,段轻鸿并不是每天都以进出苏家大门,有婉若不时来陪苏苡,他也放心许多,不用担心孕妇孤单寂寞之余胡思乱想。 苏苡嘴馋,这天下午挽着婉若出门买零食,回来的时候感觉到腹部有些酸酸的坠痛。她是医生,当然明白这种痛感可能是快要生产的预兆,但眼下距离她的预产期还有将近两周,所以她没往那上头想,以为只是累了。 留了婉若吃晚饭,苏齐业回北京处理公务,家中只有黄思敏在,她对段轻鸿的态度比丈夫要松动许多,于是苏苡也“开恩”地叫上了段轻鸿。 厨房有一锅熬了大半天的靓汤,是婉若教苏苡熬的,为她为宝宝,当然也是为了段轻鸿。 两个姑娘凑在一块儿用勺舀汤尝味,苏苡忽然定住,婉若开玩笑道,“怎么了,不是被好味道震撼成这样吧?” 苏苡愣愣的,表情像要笑,又像要哭,“……婉若,我想我们等不到你三哥过来了。” “嗯?” “我大概要生了。” 苏苡羊水先破,浸湿了宽松的丝绵长裤,只有三个女人的家里顿时乱作一团。黄思敏到底是当过母亲的人了,紧张归紧张,还是很快镇定下来,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分娩住院时的母婴用品对苏苡和婉若道:“别怕,阵痛还没开始,没那么快生的。我来开车,咱们先到医院去。小妹你先扶小苡上车再打电话给你哥,让他不用过来了,直接去医院。” 婉若被她习惯性地称作段家小妹,很有几分亲切感,倒比她亲生母亲更有妈妈的感觉。这里没人当她是病号,给她充分尊重和信任,所以越是在意越是紧张,她拿手机拨号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三哥。”她瞥一眼汽车座位上咬着唇调整呼吸的苏苡,“你不用过来吃晚饭了,直接去医院吧,小苡她……她快生了!” 段轻鸿赶到医院的时候,苏苡已经进了产房,他刚要闯进去,就被黄思敏和婉若拦下来,“哎,你还不能进去。吃饭了没有?没吃饭先去吃饭,然后换上衣服再进去!” 他哪有心情吃饭啊,刚刚这一路他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脚不沾地,整个人像飘在半空中一样,头一回感觉这么不踏实。 “你不吃饭哪有力气陪小苡,她也要吃饭的,这可不是一时片刻就能生得出来的!” 这种事还是做过母亲的人有经验,段轻鸿听黄思敏这么一说,更加心焦气躁,“会生很久?要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这说不准的,有的人两小时就生完,有的疼一天一夜的,你赶紧吃点东西再进去陪她。” 他们早就预订好医院最好的生产套餐,家属可以全程陪产,但实际上即使是最亲密的丈夫也未必有强大的承受力去感受生命降生的震撼。 段轻鸿胡乱嚼了几口面包和矿泉水,隐隐听到产房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食物一下子就像砂石似的堵在了喉咙里。 听闻人类疼痛分为十个层级,分娩即是最高,听这凄厉的叫声……竟然可能要忍耐一天一夜? 受刑也不过如此了,柔弱的女人们,他捧在手里都怕融化的小苡,要怎么撑过这样煎熬的过程? 有些事来到眼前,根本容不得多想。段轻鸿穿上罩衣和鞋套进入产房的时候,苏苡刚挺过一波阵痛,手指紧紧揪住身下床单,看到他进来,不由自主松手伸向他,眼角竟有微微湿润,“你来了?” 段轻鸿快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在她床畔半蹲下来,吻她汗湿的发际,“很疼?” “还好,比想象的好一点。”她的阵痛才五分钟一次,确实还可以忍受。 她不敢告诉他,间隔时间很快会缩短为三分,一分,半分,然后持续宫缩直到胎儿从产道完全滑出。 “你别走。”她到这一刻才发觉对他的依赖已经超乎想象。 “我不走,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你。”他搬过椅子在她身旁坐下,的确是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产室一间间单独隔出来,白色和蓝色圈围出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噢,如今是三个人的小小世界。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阵痛来临的时候她会猛地收紧掌心握住他,并没有凄厉的大喊大叫,只是咬住唇瓣等那折磨人的疼痛过去。她一直都是坚强勇敢的,意志坚定,难以摧毁,可在这种时候只让段轻鸿觉得心疼无比。 他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她,俯身拥抱她,为她擦去额头上渗出的细细汗珠,可都不足以分担她所耐受痛苦的十分之一。 他的手被她抓握得越来越紧,越来越频繁,痛的时候她弓起身子,像在滚油中打滚的虾子,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又并没有掉下眼泪来,只是看着。 他忍无可忍,怒气冲冲地跑到门外把医生叫来,“她痛成这样,为什么还生不出来?” 医生探手为她检查,“宫口才开了三指怎么生,孩子从哪里出来?” 什么宫口,开了几指,他全都不懂,“我不管,出不来你就给我想办法啊!我付钱给你们做什么?是为了让你们在一旁呆看着吗,啊?” 医生对类似的怒火早就见怪不怪了,早说产房是女人的阵地,男人进来都是添乱的。 苏苡拉住段轻鸿,屏着气道,“别为难医生,这是自然过程,急也急不来的。要发火你干脆冲着肚子里这个来,他一点都不配合!” 段轻鸿哪里舍得,虽然是满腔怨怒和焦躁,但眼前产床上一大一小都是宝贝,哪一个都舍不得责怪。 要说罪魁祸首应该是他,早知生孩子是这样受罪的一遭,他就不该让她怀孕。 邻近的其他产房不时传来产妇最后高亢一呼,然后就是新生儿呱呱坠地后的可爱动静,然而苏苡这里始终宫口开不全,甚至宫颈出现水肿,医生又直接在那位置推阿托品。 段轻鸿唇贴在她的手背,别开视线不忍看,眼眶又辣又痛。他怎么都不敢相信生孩子是这么惨烈残酷的事情,简直像与上天竞争,锐利的针芒刺痛他的心脏。 “对不起……”他也已经满头大汗,不知为什么有无数真正的愧疚、心酸和疼惜涌上心头,能想到的只有这简简单单三个字,表达他内心的五味杂陈。 他恨自己,不能代替她承受这疼痛折磨,以前多多少少还因为怀孕的事与她怄气。这么艰难,这么痛苦,要有多爱一个人才愿意为他付出至此,就算想要拒绝也完全是人之常情。 他其实一直在为难她,自以为对她足够了解,有十分把握,连她父母的怒气责怪都不放在眼里。 养儿方知父母恩,历经千辛万苦孕育的孩子,假使将来就被人这样欺负了去,他发誓一定杀了对方。 苏苡已经疼得有些恍惚,抓住他的手都仅靠本能,眼前硬朗俊美的面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段轻鸿……”她轻轻叫他的名字,像生死誓言,刻在三生石上面。 她疼痛难忍,姿势难堪,再没有什么可遮蔽隐藏的,与他坦诚相见。 她想,她真的是爱这个男人的吧,爱到向他敞开怀抱,敞开心扉,比她以为的更早,比他理解的更深。 终于到了迎接新生命的时机,他就在旁边,为她加油鼓劲,眼开着毛茸茸的发顶一点点出来,然后是脖子、肩膀、小小的手和小小的脚。 喜极而泣,他们都不记得,上次这样开心到流泪是什么时候。 “段先生,段太太,恭喜啊,是个男宝!” 三千二百克的惊喜,上帝完美的杰作,就算有等重的钻石与黄金也不换的无价之宝。 “真好,真好……谢谢你,小苡……” 段轻鸿忘情亲吻自己的爱人,这一生,老天总算待他不薄。 孩子满月的时候,段轻鸿包下隆廷旗下的酒店庄园摆满月酒,中式庭院里满满坐了一桌,只有自家人,包括他亲自从新加坡接来团聚的陈祖辉。 陈氏烧鸭也名不虚传,现烧现斩,飞越重洋,蘸上秘制的酱料上桌,吃得苏齐业停不了口。两位阿叔一见如故,这才真正有了结亲家的喜悦。 段家小宝月余已经出落得粉嫩饱满,在襁褓里睁着水亮大眼吐泡泡,不哭不闹,每个人都忍不住爱他。 就连苏荨也千里迢迢带礼物赶回来,抱起孩子不断教他姨姨两个字。 孩子的纯真,有时轻易化解这世上一切仇怨。 宴席过半,受邀到场的熊定坤大咧咧打趣段轻鸿,“这孩子都会哭会笑了,你这当老爸的还没转正,打算拖到什么时候去?” 于是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段轻鸿身上。他笑了笑,轻轻招手,有侍者端着托盘上来,人人都以为他要求婚,没想到他起身亲手斟茶,捧特意购置的成化青花茶碗在三位长辈面前跪下,毕恭毕敬道:“我在国外长大,接受西方教育,从来没有跪过什么人。今天请你们看在小苡和孩子的份上喝了这杯茶,原谅我曾经的鲁莽妄为,让我承担起丈夫和父亲应尽的责任。” 所有人都颇感意外,包括苏苡在内,都没想到他愿意放下骄傲,在这样的场合诚恳地认错。 陈祖辉看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可以收获幸福,当然欣慰,“你是不是打算向小苡求婚?” 段轻鸿回答的很干脆,“是。” “你求婚只是因为责任?”苏齐业沉吟片刻,郑重地问。 眼前屈膝的男人微微抬起头来,“当然不是,是因为我爱她,爱了很多年了,只是你们都不知道,就连她也不知道。” 苏苡一怔,“我们什么时候见过?新酒店大火那晚,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你让爸妈他们先喝这杯茶,我再讲给你听。” 他总有办法,让人心甘情愿。 那天他喝多了,没有讲故事,也没有求婚。宝宝在外婆怀中睡去,回去的房车上,只有他和苏苡两个人,就像这么多年无数个只有他们俩互相支撑依靠的时刻。他把脑袋靠在她肩头,像孩子邀宠似的问,“想不想听故事?” 她手指拨弄他发丝,装作不在意,“想说就说。” 他笑起来,在她的温柔乡陷入回忆,“十八岁那年我得来段家三少这个新身份,实际上在段峰眼里不过是没有磨利的工具而已。他把我扔到隆廷旗下的酒店,从最低层的门童服务生做起,教会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忍受白眼、羞辱甚至客人动手动脚是我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忍无可忍的时候又从头再忍。” 苏苡似乎想起来些什么,“你……” 他握住她纤白手指,“有一点印象了是不是?那时我在大堂不小心打翻一位客人的行李,箱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他让我一样样捡起来摆回原来的位置,叫骂不休,只差一点点,我就要握着拳头跳起来把他打倒在地上。那样我就连段氏最初的考验都无法通过,段峰会失望,老二等着看我笑话。” 苏苡屏住呼吸,等他将那些遥远珍稀的缘分一幕幕拉回眼前。 “幸亏有个年轻的小姑娘从正门走进来,喝止了那人的谩骂,然后蹲下来帮我一起收拾好那些散乱的行李。我永远记得她娇叱的声音,蹙着眉头义正言辞的模样。她应该还在上学,梳高高的马尾、薄薄的刘海,身上有好闻的鲜花香味。可她明明没有化妆,也没有洒香水,甚至连一件多余的首饰都没有。” 苏苡微笑,“那年我上中学,到江临参加合唱团比赛,头一回入住隆廷的酒店,没想到遇见那么帅气的服务生,害我眼睛不知往哪里摆,回到房间心还在砰砰直跳。” “原来那时候你就对我一见钟情?” “呸,明明是你居心不轨,暗恋十几岁的小姑娘!” “我也不过十八岁年纪,哪里算不轨?” 苏苡捧住他的脸,忽然感慨万千,“大火那晚,在我车上……你就认出我是谁?” 他笑,“我真的没想过会再遇见你,或许我们该感谢王梁和老二那贱渣,挑中你的车,让我英雄救美。我没法形容那时的心情,也许我真的是世界上最幸运的男人。” 苏苡拥抱他,声音哽咽,“那你爱我吗?” “我爱你,此生不渝。”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惹爱这文已经签约出版,实体书约在年底上市。网络连载的正文到这里完结,番外将收入实体书,包括段段和苏苏的婚后独家番外和婉若熊定坤的中篇故事。小包子的番外我会和《硬闯》那文中的甜番一起放在免费的番外集合中,就在这两天会开出来,敬请关注哈! 感谢所有读者对丸子的大力支持,你们对《惹爱》的厚爱是一切的根本,感恩鞠躬! 接下来因为有改出版稿和写番外的任务,新文大概要到九月才能开出来,亲们请戳我专栏收藏,届时新文有通知哈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手机用户可访问:m.bookben.cn